清哥儿听着，看着眼前这个强势的男人，第一次当着他的面认错。
他忽然就发现眼前的男人的确已经老了，只四十出头的年纪，头发却都已白了大半，满脸的沧桑，苍老的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
“为何会这样?”清哥儿问的很轻，林天佑听见了。
他沉默良久，在林天佑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他听见了回答。
“慕慕恨我，他的长姐战死与我有关，他应当不想再与我有什么瓜葛，我不能去，那会脏了他回家的路。”
“他的家，不会在这儿，在凤阑，他生活与成长多年的地方。”
“清哥儿，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因为在慕慕走后，凤阑就再也没有他的家了。”
清哥儿诧异的看着他，他却没有再说什么。
他一直是这样，在清哥儿面前从不自称朕，也从未自称为父亲。
他好像没什么生气，大多数的时候，只有与清哥儿争执以及提起那个故去的人，才像个人。
清哥儿开口，打破了一室的寂静。“待你百年之后，我绝对不会将你与慕慕合葬。”
他抬眸看向清哥儿，并未动怒，嘴角竟然扯出了一个细微的笑来。
“此事由你安排吧，我也没有奢望过能与他死同穴。只是可否将我葬在他墓旁。”
说着这样不吉利的话，他的语气依旧不急不缓，好似说的是旁人。
清哥儿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疯了，却的确看到了眼前人眸中认真与恳求。
“我还有一事未解。”清哥儿不想再谈这件事。
“何事?”他依旧没有什么脾气。
“为何先前那位会针对你，明明那时你从未与他作对。”
提起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人，他的表情终于变了。
“那就是个疯子，自己爱而不得，偏偏也见不得我过的好。我什么都可以忍，可他动了慕慕，他就该死！”
“若不是他，慕慕不会这么早就知道的，如果不是他把我扔到战场，我又怎么会与离城之战扯上关系！”
“我当时被打昏了，当我醒来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我当时也不过只是想活下去，活着见慕慕。”
癫狂之后，他又恢复平静。
只是这样的平静与之前的疯狂更显得诡异。
少年知道眼前的人不会伤害他，他也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了他的父亲已经疯了。
不是一年、两年，早在十四年前，慕慕身死的时候就疯了，如今活在这份空壳下的是一个愧疚而又癫狂的魂灵。
他恨之前的皇帝，恨命运的捉弄，更恨着自己。
恨自己的懦弱无能，恨自己不够狠毒，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心爱之人，也恨自己伤了慕慕的心。
他用活着惩罚自己，也在提醒自己的过错。
时过境迁，清哥儿忽然不想再和他继续较劲下去。南慕的死是横在他们之间的一根刺。
他们针锋相对的这些年，其实谁都没有走出来，可现在清哥儿想原谅他了。
清哥儿看着他沧桑疲惫的脸和他眼下的青黑，破天荒的与他说，“早些休息吧，愿你好梦。”
林天佑似乎对他温和很意外，他有些错愕的点点头。
清哥儿离开的时候，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的身材高大却异常的消瘦，端坐在椅子里，却好像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看着他的身影，清哥儿心头一颤，于是不假思索地说:“爹，你想要的事，我答应你了。”
林天佑笑了，这是南慕离开以后他第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清哥儿从未想过，这会是他与他爹最后一次交流。
他爹死了，死在睡梦中，嘴角带着笑，却再也不会醒来。
林子澈没掉一滴泪，遂了他的愿望，将他葬在南慕的墓边。
这样也好，他想，最后他一定见到慕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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