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他爹拎起他就将他往地上狠狠一按,他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被蹬在坚硬青石板上的剧烈痛楚从脚心像在血液里藏了针似的顺着经脉流回心脏毫不留情地一扎,然后撕扯开来,复又尖锐地一戳,一阵一阵毫无间歇。
疼得他直接屈了膝盖,像只受惊的小鹿踉跄着后退几步,眼圈唰的一下红了,小心的嚅啜,脖子一梗一梗的,却努力不哭出来。
“爹爹,饶了然儿吧。”声音一顿一顿从憋出哭腔的鼻子里出来,小人儿抽搭了几声,在离他爹两步开外的地方,缩着本就矮小的个子。
他爹的袖口向上挽起,就那样用一只手抵在腰间,鲜少被邵然看到他这样随意的时候,容色阴霾晦冷,犀利不藏分毫含蓄的墨瞳瑟着寥寥几许厌恶的光,却用平平淡淡的语气问,“谁许你在这儿的?”
他那时太小,并没有太懂他爹眼里的厌恶是因为什么,所以他很天真的很正经的去回答,“然儿想爹爹跟二叔了。”
一旁的音墨笑了起来,朝他招了手,“来,然儿,到二叔这里来。你爹爹正要做甜花豆呢。”
二叔的眉眼压得柔柔地,流淌出柔软的意味来。
是跟他爹迥然不同的态度。
“然儿可以吃吗?”他恐怯地偷偷寻量他爹的神色,后者仍是不置一辞讳而不言。
“哥?”他瞧见二叔给他爹打了眼色。
他爹敛起淡淡肃严,扫了二叔一眼,紧接着朝他看来,“回西厢去,等会儿我来考校你最近的功课。”
尽管不敢,可邵然还是没忍住委屈,绞起两只还带着儿童特有的肉乎、看不出指节的小手,低着头用右脚尖踢了踢左脚的鞋。
在他许久的默不作声中他爹的眉骨了了蹙起,迈起相当于邵然要走两步距离的间距,直接一把拽过邵然的胳膊肘,几步往旁边细枝交叠的矮丛间走去。
“爹爹别打然儿。”邵然终于回了神来,因骇怕而祈求般地摇着他爹提他的手,茫茫然地嚷着,“然儿也想给二叔过生辰,然儿不吃爹爹做给二叔的花豆,然儿就在一旁看着,就看着也不成吗?”
他爹凝眉顿了一下,微张的嘴唇似乎说了什么。
浑噩惧怕的瞬间,隔在他屁股外的衣衫同时被几根承着力道的枝条深深地往肉里抽陷进去,紧随枝条的离开彭起碎裂,裸出嵌在皮肉外渗着血的可怖檩子。
“呜——啊!”疼得小人儿立马流出泪来,虚抓着他爹的手一下用了力,昂起头哭求道,“爹爹,爹爹,然儿不看了,然儿回西厢,现在就回,您别打了,别打了。啊啊!呜呜……”
枝条道道穿透他的身体,血色喷薄而出,依稀残留着他温热的体温,一片刺目的殷红。
他终是想起来了那一直被他刻意遗忘当作没听见的,他爹的话——你也配。
他爹不会知道,他其实并不爱吃甜花豆。也正因为如此,他爹永远不明白,他是如何将就自己都想要去融合他爹跟二叔的世界。
他爹,连这样的机会都不愿给。
邵然皱了皱眉,努力想发出一点声音回答,但做不到,喉咙很痛。
他记得那时的邵然还会很温柔的笑。
会顺手拾起被风吹落在在地上的花瓣,会对着泥土数一只只从他脚边经过的蚂蚁,会在空荡的房间里摆出四副碗筷,会就着虚渺的空气惦记心里那几个为数不多的亲人。
对了,他那时的手还很暖,没有现在这么冷。
只是。
谁也回不到过去。
他并不存在任何幻想,只想看看这他从未停下脚步好好看过的世界。
他余下的唯有现在,和那不知是否下一瞬就会不复存在的将来。
“小然儿?”他听见师父在旁边喊他,“要么……过完生辰再走?”
邵然知道时一凡并不是多想留在这儿,而是怕他留有心结,怕他还会像之前离家出走后依然心事重重的不肯放下。在他师父眼里,他一直是个心思极重极敏感的小孩。
他转头,黯淡的眸里倏然间亮起颜彩——不。只要有你在就好了,其他的都没有那么重要。
音幻的视线随了小孩的口型僵住,眸色复杂难明,兜兜转转几圈绕到眼角,沉寂在深不可测的墨眸里。手不自觉地将周边袖口处的内衫拢起,最终又缓缓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