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这样子的叫声,很快会引来卫兵。我还在犹豫的空当,啻吻一个箭步上前,在歇斯底里的蝶女颈后劈了一掌。
手起如刀落,蝶女马上晕了过去,大翅膀消失了,整个身体软绵绵地向后倾倒,而啻吻却是一脸嫌弃,也懒得扶,直接推她一把,咚的一声,整个人栽倒在了地板上。
“你,怎么……”我皱着眉,急忙上前查看,“不懂怜香惜玉啊?”
“谁像你,处处留情。”啻吻没好气地怼了我一句。
“……”这人怎么那么小气啊!算了,情况当前,就不和他计较了。
“那现在要怎么办?”我看着地板上的人,应该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抬上床去塞着嘴,绑起来,你看着她。”
啻吻扯了条窗帘的穗子,麻利地把蝶女反手捆了起来,我们一人抬头一人抬脚,把她扔到了床上。
“乎……你既然这么讨厌它,干嘛要救她呢?”我问。
“那你叫卫兵过来。把她送出去。”啻吻有点不耐烦地说。
“我没说不救,只是想知道原因。”我耐心解释道。
以我对啻吻的了解,他今天的情绪绝对的反常。
“如果你早知道它们是别人的食物,你会救吗?”
“那……也是。”
“你看着它,我去去就来。”
“你要去哪?”
“去看看宫主的情况。”
“她口中说的宫主是花嬷嬷?”
“是的。”
说着,啻吻便要匆匆离去,我的内心挣扎了一会,但还是在他走远之前,伸出了手拉住了他。
“怎么了?”啻吻不解地看着我。
“你把我当什么?”我的神情中带着狠戾,手臂上的缠臂金一下子绷得太紧,铮铮作响。
“……当王妃?”啻吻神情柔了下来,答,“可以吗?”
“可以!”我寒着脸,隐忍着压下怒气,沉默片刻,说,“那有什么事情,不可以和我说吗?”
从前他是高高在上的那个人,他说一不二,不想说,不屑说的,我都不问。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既然都是枕边人,那还有什么是我不可以知道的?简直就是无视于我的价值。而且居然打算把我扔在这里,自己去做危险的事情?胸中的愤懑一蹿而起,再也没有办法可以压制住。
“我的王妃好凶啊!”啻吻调侃地盯着我的脸,换上一脸痞气,耐心解释道,“宫主如果死了,我们就白来了,我就去看看她死了没有。”
“那我也要去。”
他的解释貌似天衣无缝,可是我才没有那么好打发。这些事情细看起来处处都是疑点,此时,倔强劲一股脑地上来了,不搞清楚我誓不罢休。
“你……”啻吻搂过我的腰,下巴向着床的方向示意,说,“那这个女鬼谁看着?”
“去找灵阜和郝尘来看着,大家一起来的,你不能单独行动。”
我死不妥协,推翻他的一切理由。
“没有多大的事,不用去吵醒他们,乖……”
啻吻的唇靠了过来,那种诱惑总能让人迷失心智,变得像他砧板上的一块肉。
我将他推开——手抵着他的胸膛,在两人间撑开一臂的距离。
“别和我来这一套。”我几乎咬牙切齿地说。
那双赤如冥海的眼睛突然安静地凝视着我,淡淡地问:“你觉得我瞒了你什么了?”
“你让我跟着你就行。”我抬起了下巴。
此刻,我一步不退,像某种迅捷的豹类,固守着自己的阵地。
啻吻眯着眼睛和我对视,半晌,口气终于软了下来,说,“好了,依你就是。”
我内心一片雀跃,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凑上前,在他唇上轻点,便离开,去敲灵阜的门。
时间紧迫,我们匆匆和灵阜交代了事情的经过,就向宫主的寝殿奔去。
感觉在花园回廊间上下曲折地绕了十来个弯,终于,啻吻带着我停留在一道巍然而立的百尺骷髅累成的石门前。
我们在石门前摸索了片刻,还是决定倚着旁边的假山石,翻墙而入。
院子里也是一派暗无天日的景象,石壁上的宫灯摇曳,映得四处鬼影幢幢。
定睛一看,眼前的一切让我倒抽一口冷气。
院子中间有三座刑台,高处矗着万年沉水木所铸的绞架,呈十字形。
其中两座绞架上,用带刺的锁扣铁链分别禁锢着一具满是血污的躯体,垂坠着宽阔的额头和触须,蓬乱的发丝和近乎凋落的翅膀在空中轻晃,血从七窍滴落,“滴答滴答……”,一声声地汇入下方的滴漏之中。
风吹来,头上的树叶哗啦啦的一声响,我全身的汗毛,立刻跟着这阵风,这阵响,一个冷噤,一次战栗,竖了起来。
还有一座木架上空落落的,只剩冰冷的铁链和地上一滩未干的血迹。
我正欲跳上刑台查看,只觉啻吻拉着我的手腕,说:“别去,蝶血对生魂有毒。”
“这是?”
“是花仙子做的血滴漏,供她修炼肉身。”
“啊,这么残忍!”
“这是她们选择这条路的宿命。”
“为什么?”
“死了就是死了,执念不放,必得所偿。”
“那……这是她们自愿的吗?”
“嗯,先去里面看看。”
啻吻不愿多说,他只是把我的手腕抓得死死的,生怕我再去多看一眼那些垂死的蝶女。
我满脸费解的神情,被啻吻连拖带拽,顺着地上蜿蜒,斑驳的血迹来到内室的石门外。
只见镶嵌头盖骨的石门虚掩着,地板上的血迹延伸入内,一股股绿色雾气从室内透过缝隙弥漫出来。
“小心毒瘴!”啻吻拉着我,忙不迭地弹开数丈开外。
“是屋里散出来的,要进去吗?”我捂着口鼻,问,“可以试试天罡阵。”
“可以试试。”
“嗯。”
我祭出召唤手势,墨羽珠煞动,天罡抖出,幻化五色将我们包裹其中。
我们在阵环的保护下,背靠背,亦步亦趋地进入到内室。
四周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满室绿雾弥漫,荆棘丛生,藤蔓植物如蟒蛇一般缠绕攀附于四壁,室内所有家具器皿都被植被覆盖。
恍惚中,有种瞬间穿越到了原始密林的错觉。
“这是什么低级恶趣味?”我忍着恶臭,低声说。
虽然有天罡阵护体,但是这种把房间布置成沼泽湿地一样的嗜好还是把我恶心得想吐。
“逃到这里的魂魄只能和兽鬼糅合,才能重塑肉身。”
啻吻和我说完一句话,就用手臂捂着口鼻,这满嘴污秽的感觉任哪个正常人都是无法忍受的。
“……”
我已经恶心到不能说话了,究竟要找的仙子在哪儿?
“往那边去。”
啻吻指着前面像棺材一样大小的东西,隔着绿雾,看上去是个透明的丝帛裹成的一个厚厚椭圆形,搁置在缠满藤蔓的大床上。
“那个是?”我惊呼。
“虫茧。”啻吻答。
“……”
“有血,它被割开了。”
“她死了吗?”
“还不能确定。”
我们从那个带血的裂口中看去,一股灰色气旋在虫茧中央形成,渐渐气旋越来越大,使得整个虫茧都为之震颤,随着“碰”的一声,虫茧的外壳爆裂,露出了里面的一张干煸的人皮,心口处还插着一把带血的短匕。
只见那张人皮非常完整,一个豁口从脖子一直延伸到腹部,其余各个部位完好无损,就连那稀疏雪白的发丝和睫毛都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犹如一个人体横卧在床榻之中。
正当我和啻吻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身后突然旋起了一阵阴风,转眼间室内的成设完全变了样子,房间内四壁的藤蔓和荆棘变成了轻纱幔帐,绿雾和瘴气变成了瑞脑销出的柔靡芬芳。
“是吻儿吗?”
山水屏风前,一位妙龄女郎盈盈而立,云髻雾鬟,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是。”啻吻低头行了个拜见礼。
讯息之间,这让人欲呕的石室里画风大变,眨眼工夫就成了大家小姐的香闺绣阁。我的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像半截木头桩子杵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