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寒之毒

“所以……景琰，明白了吗？”

静默了许久，梅长苏终于慢慢将散乱下来的情绪归位，重新带上浅浅的笑容。萧景琰轻轻一颤，扶着他靠回去，近乎梦呓一般轻轻开口：“明白……什么？”

“明白有些时候，有的选择跟本就不成选择。”梅长苏静静看着他，黝黑深彻的眸子仿若一片寒潭，看不清底细，“景琰，你都明白，那——换了你，你会怎么做？”

“我——”萧景琰紧紧抿了唇，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迫着自己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最终只能深深将头埋下去，微哑了声轻轻开口，“小殊，你可有怨？”

“不怨。”梅长苏看着他，眼中带了温柔的悲悯，“景琰，你要明白……一个人的事，若与天下苍生比起来，终究也是小事。若是为国为民，个人的牺牲，也就不算什么了。我不瞒你，面对父亲的选择，我为人子……确实难免会有些伤心难过，但作为赤焰的少帅，我不会怪父帅一丝一毫。”

“即使……如果当时聂锋回援，你就可能不必受这火寒之毒，就可能好好的站在我面前，好好的活下去……即使这样，到现在，你也不怨么？”

“火寒之毒，未必就是坏事……”梅长苏的目光有些悠远，慢慢地开口，“若不是习惯了这样的病弱之躯，我也不必迫着自己算透机谋，心思使尽。然而——若非如此，我又哪能护你的周全。景琰，我不喜为无益之事多费心思，所以这话我也不避讳你。其实……皇上是一定要杀我的，所以……聂锋是否回援，区别实在不大。”

“父皇？”萧景琰一惊，“为什么？”

“因为……他最害怕的，其实是我……”梅长苏微微地笑着，眼中却带了冷肃凌厉的光芒，“斩草除根，父亲和景禹大哥都早就牢牢捏在了他的手中，说句不好的话……纵然我们的皇帝陛下不下手，只要皇恩浩荡一降下来，景禹大哥必然不会求生，父亲也定然会以死明志。”

他的语气极为平静，只在说到“皇恩浩荡”时带着浓浓的冷峭。萧景琰轻轻打了一个寒颤，却无力反驳。这就是情义，它可以让一个人生，也可以让一个人死。大哥赐死，林帅一家蒙难，他们从没想过任何反抗，不是因为软弱，更不是因为愚孝愚忠，只是因为——他们对那位金銮殿上的人，一个是孺慕之情，一个是至交之义，这份情义被那个人亲手生生掐断，也就心如死灰。连活着都是折磨，又何来的反抗求生之心？

“但是……我不一样。只要我不死，这件事就永远不会结束。而与我为敌——”梅长苏轻笑了一声，在一刹那间，萧景琰在那个单薄瘦弱的人身上看到了霜雪烈焰般的凛然傲气，“大概是大多数人都不希望的事。”

那样卓绝耀眼的神采让萧景琰双目一酸，仿佛看到了当年横刀立马的赤焰少帅，少年的眼睛里有火焰在跳动，让所有追随他的人都相信必将到手的胜利。那样的少年，仿佛就应该定格在时光之中，成为所有人最明亮美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