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姜凉熄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随手把篮筐里的菜一扔，却是直勾勾的看着我。
“又去招惹那群老头了？”
我忙做举手投降状卖惨:“哎呦喂，我哪儿敢再来一回？我找是找了，求学问道也不行？”
他挑挑眉，握起我的一只手，在手心上画了几笔，然后反问我:“求学问道？”
“学江湖史也是学嘛——有问题？”
他在我手上画的是我在尘灰上抹的那个袍纹，说实话，刚画完的那一刻，我是慌的。
谁曾想我姜宴苼千算万算竟然差在这一步上？
好吧，也就是忘了把那玩意儿给擦了。
我的失误。
没想到我悄无声息探查姜凉熄身份的行动竟然被发现了。
不愧是你，姜凉熄。
你在玩火。
“学这些没什么用，别问这些乱七八糟的，”姜凉熄眨眨眼冲我说道“好久都没有看到别人画过这个袍纹了。”
我打了个寒颤。
他又说:“你从哪儿知道的？嗯？姜宴苼？”
我总不能说做梦梦见的吧？鬼都不信好吧？
“做梦梦见的”诚实是江湖的优秀品质。
姜凉熄看了看我没再说话。
“喂，姜凉熄。我真的只有十五岁？”我感觉自己这般聪慧，十五岁这个年纪可能不大适合。
“不是，” 姜凉熄真的答了: “你不仅不是十五岁，还不是个人。”
呸——姜凉熄，我信你就怪了！
算了。
委屈一下。
“那我是个……啥？”
姜凉熄耸耸肩:“我上哪儿知道去？”
……
败了。
姜凉熄，你敢再放肆一点吗？
事实证明，他敢。
心音刚落，姜凉熄取下他束发的木簪，在我的发后松松盘了个髻。他如云的墨发披散下来，与我梦中的那个影子渐渐重合，只不过多了几分岁月经世的憔悴。
姜凉熄笑了。
他说，要我好好的。
翌日，我是被姜凉熄叫醒的，他穿着从前不曾穿过的一袭墨衣，戴着斗笠，散着头发。
“姜宴苼，我们该跑路了。”
是，我们该跑路了，这地方还是我们居住时间最长的了。作为两个姜姓人，道上的人逮不住我们，可未必那些大家族的人就逮不住，隐藏踪迹还是蛮有必要的。
然而，这次的必要却是没必要了。
大家族的人找上门了，是苏家的旗帜。
并且堵在了村门口。
我还没来得及看清为首那苏家小姐的大长腿，便被姜凉熄一掌一拽奔向了反方向。
身后响起马蹄声，那小姐的马鞭眼看就要咬着人，姜凉熄一个石头子儿就打在马腿上。
马跪了。
人摔了。
啧啧啧，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
难怪这把年纪还没个老婆。
姜凉熄却突然拽着我一停，我收回目光，差点撞他身上。再抬首，一把剑对准了他的眉心，稍稍一动，血就顺着眉心下来了。
“急什么？我们家主请云隐姜家的遗孤去做个客，商议商议合作之事。”
那执剑的岚衣这样说来。
“有什么好商议的”姜凉熄徐徐道。我莫名有了点自信，毕竟姜凉熄在我印象中就从没输过。
岚衣有些讶异:“姜凉熄你是要跟我试剑……？你的剑呢？”
哎。
好像说的是那么一回事。
就算再穷，也要有把武器什么。
姜凉熄收这么长时间破烂儿，各种破铜烂铁锣锅，随便捡点也够凑合着打一把差不多的，可我从没见他执过剑。
也许是没见姜凉熄败过，所以有没有剑似乎无足轻重，武器的存在感也是极低。
可此时遇着正经大家族的人，我本来也是挺有底气的，叫岚衣这么一说，瞬间没了。
我拉拉他的衣袖:“姜凉熄，你剑呢？”
姜凉熄没搭理我，沉了沉眸子:“苏沥”
岚衣苏沥应了一声，剑仍不动，却是歪了歪头，对上我的目光:“姜凉熄……这谁？不会吧？这么些年你还善心大发啦？哎，你叫什么名字？”
“坐不改姓，我姓姜，但我叫什么跟你有关系吗？”
姜凉熄终于动了，他二指并拢夹住了苏沥的利刃，平平道:“他姓楚。”
“了解了解。”
苏沥收剑，不等我说什么，他招呼了一声后头的苏家人，领着姜凉熄走了，姜凉熄也跟着他走。
整条黄土小道上车马人行，只有我站在原地，看着姜凉熄渐行渐远去。
“喂，姜凉熄——”
我朝他离去的方向大叫。
“昨天晚上你就知道了对不对——？”
没等姜凉熄回答，我的眼前就腾起了雾，隐约间，还闻到了梦中茶香。
05.
我再醒时，躺在村口老头三号的家里。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很长的梦，老头也说我睡了三天。
我醒来那日，老头三号跟我坦了白，说他其实是姜家旁支的残党，叫姜毓。
勉强苟延残喘的活着，改头换面，改名换姓，在这儿孤寡活到了如今这把年纪。
“姜凉熄刚领着你来我这村店的时候，我还挺惊讶的……我说:‘嘿，这世上还真有这种为了姓不要命的？’”
“本着同姓相惜，一开始我还给你们送点儿以持生计的东西，姜凉熄倒也不客气，道了个谢，也就大大咧咧的收了。”
“这么个小村小店突然来了两个姓姜的，这片儿人等着围观了两天，就开始聚堆说闲话了。”
“就你们家后头两户隔着一家，是村长他们三口子。见我给你们送这送那，又怕你们给这么个小破地方惹来什么祸端，便把我叫去专门跟我交代交代，让我离你们远点儿……不然就去那大家族里头检举揭发。”
“本来就是改了名的姜姓人，我也怕万一真这么一揭发，连着我也一块儿给逮了……”
“我姜毓贪生怕死了这么多年，苟且偷安了一辈子，看着姜凉熄跟你的日子，也是自愧难当……”
“姜凉熄是个好孩子。”
“你也是。”
“所以我由衷的，希望你们两个可以……可以活下去……”
我知道，这时候再问到底是谁检举的已经没有意义了，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弄明白当年的真相，然后想办法把姜凉熄给夺回来。
老头三号……姜毓死了，也是到了年纪，跟我说完那番算是遗言的话后没多久就嗝屁了。我在后院找了个地儿把他埋了，整了块儿木板刻上他的名字。
字不知道写的对不对，反正碑是立了。
姜毓啊姜毓，你就先凑合凑合吧。
等我把姜凉熄给整回来，再重新给你修个墓。
我把姜毓交代让我想办法给姜凉熄的盒子给打开了。
没什么好说的。
姜凉熄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
给姜凉熄就等于给我。
盒子里的是本古旧的书，页子烂的随便手一抖就没了。
本以为是什么备份遗言，没想到，姜毓这老头深藏不露，那书中记载的竟然是几大立世家族的秘术！
我一点一点看过去，丝毫没有意识到上面的字我全部都够看懂，并且一瞬之间融会贯通，顺带印在了脑子里。
灵:易能通透百事，晓常人不及之学，是为仙灵。
[苏家秘术:回灵阵 可通过回灵阵问询近百年间的事件起末]
……
行吧，这都摆在眼前了。
既然有了回灵阵图，我拎着柴火棍如法炮制的画了个一模一样的来，出来的是个温润儒雅的男子，淡蓝色灵体，眉眼像极了姜凉熄。
真是想什么像什么。
我敛去了别的什么情绪，处事不惊一般狮子大开口:
“我要十四年前，那场劫乱的的真相。”
“我还要知道关于姜凉熄的一切。”
……
“还有……有关于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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