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

2021年5月28日，一个我永远无法忘记的日子。我最爱的爷爷，永远的离开了我，永远定格在了我十六岁那年。

那天是周五，我还在学校上课。因着住校生的原因，下晚自习回寝室才有空闲，那时已经十一点了。临近中考，平日很忙，我少往家里打电话。可不知怎么，像有心灵感应似的，那天就是想给家里打个电话。我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片喧闹。父亲平素工作很忙，我问父亲是否还在工作。他说：“今天怎么想起来往家里打电话，你也知道今天家里有大事吗？”听到这，我的内心已经有些预感，我知道这件事是指的什么，但我不敢相信，不敢自己亲口说出这件事。我没有点破父亲的话，问：“什么事？”“你爷爷晚上七点的时候去世了。”犹如晴天霹雳，一下子击中了我。我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什么时候回去？”“你明天放学就回来吧。”我在离家三百多公里的省城读书。“你爷爷也没什么病，就是年纪大了。”父亲这么说。我分明听到自己的声音：“好，我知道了，你们去忙吧。”

电话挂断，我愣了很久。那个最最和善的老人家，就这么走了。其实刚知道那一刻，是哭不出来的，因为那时只有不可置信，只有“怎么会”三个字。过后，和爷爷所有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寝室的同学也表示节哀，安慰我。那晚我躺在床上，彻夜难眠。无声的哭泣，一闭上眼，爷爷的面容出现在脑眼前，往事一幕幕浮现，我的耳边甚至有各种医学仪器的声音，尤其是心电图的声音格外清晰。周六早上还有五节课，我根本无心听课，却仍在大家面前装出一副如常的样子，反正也没几个人知道。终于挨到放了学，我急忙奔回在本地的住所，联系好回家的车。去洗个澡吧，我要干干净净的回去见爷爷。很快，我踏上了回家的路程。坐在车上，我望着窗外，时不时流下泪来。又想起几天前做的一篇语文阅读，说，生命消逝的那刻，你无能为力。是啊，我什么也做不了。

四个小时车程让我疲惫不堪，但我只想再快一点。殡仪馆，以前也会来这里，只是没想到这次竟然是为了爷爷来到这里。这里只有我们一家，但来的人很多，无不是爷爷五个孩子的朋友亲戚。这么多人，想来或许爷爷也能稍许欣慰吧。我踏进灵堂，就看到了奶奶，我赶紧上前去握住她的手。“奶奶。”她转过身来，我看她明显是强忍着泪水。“幺儿，你来啦，来看你爷爷。”我扶着她来到爷爷灵前，深深地作了三个揖，轻声道：“爷爷，我来看你了。”我的目光落在了后面的冰棺上，妈妈明白我的意思，说：“你想到那边去看吗？”甚至还打趣我说怕不怕，“这是我爷爷，有什么好怕的，他多想看到我呢。”我走过去，爷爷的脸已经被蒙上了白布，我再看不见那熟悉的面容了，他的身上盖着五星红旗。是啊，爷爷曾经不仅是抗美援朝战士，还是人民教师呢。我有些怅然的伸手，触碰到冰棺的一瞬间，被电击似的收手，温度冰让我心寒。我并不害怕，可我知道，我和爷爷之间，真的有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了。天人永隔，如何越界？接下来，左不过是招呼客人。直到肚子饿疼了，才想起自己好像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晚上九十点，堂姐也回来了，我们都看到了对方的眼底深深的悲伤。

周天一早我就得走。尽管和父母商量留到周一早上爷爷遗体火化再走，请个假没问题的。但还有二十多天中考，他们坚持让我不要耽误上学。于是一早起床，上殡仪馆去帮点忙，就得走了。父亲叫我走，我与亲人们告别。尤其是奶奶，我拉着她的手说：“我还有二十多天就回来了，你要等我回来哦。”奶奶点点头，说：“好好好……你要好好学……”可我分明看见她眼里的泪水和不舍。上车，车慢慢驶离，我打开窗与大家挥手告别，所有人也都同我作别。我依恋地向后看，知道他们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再看不见了。我忽然感觉身上沉甸甸的。直到你身不由己，看着所有人目送你离开的时候，你才知道身上的责任。

总觉得还不敢相信，生命就这么逝去了。心情五味杂陈，好像不太真实。总觉得他会一直在，给我讲以前的故事，讲家族过去的历史，讲他和哥哥考大学，讲他抗美援朝，讲父亲小时候调皮捣蛋，我问父亲，你们听过这些事吗，父亲摇头，原来只和我说了啊。还记得我有时候逗他，他会嘿嘿的笑，还记得他会给我们小辈准备好多好多零食，记得他有点小任性，记得他种的花都开的特别好看……看到家群里发的信息，那些照片，突然意识到里面那个老人原来已经不在了啊。母亲说爷爷走的很安详，这些年儿女们也非常孝顺，但好像是长大后第一次经历生死离别，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现在的心情好像复杂到自己都不太难理解，只是想到《寻梦环游记》里面的台词——真正的死亡是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记得你。我想我们无力阻挡时间的流逝，但记忆是对灵魂的延续，爷爷一直在我们身边。

记得小时候，爷爷在赶集的时候会摆摊儿，卖气球，用气枪打好，五颜六色，有时候用力过猛，就会爆开，我就笑他。还有一起去串亲戚，好高好高的山坡，爬上去，人家用瓦罐煨汤招待我们，瓦罐还在柴火堆里滚烫，爷爷就用手去拿，想给我舀汤，结果被烫到龇牙咧嘴，我又笑他。还有还有，我记得爷爷那时候可喜欢种菌子了，满满的一屋子，菌子长出来他可有成就感了，我喜欢捣蛋，老是去搞破坏，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我还是笑他。我还记得爷爷可舍得，小时候给我很多零花钱，没有钱的时候，只要问他要，他就会给。

我还记得家里的烧煤的炉子，炉火永远是爷爷守着，就像他守着全家人的温暖一样。一个生命消逝，我的爷爷，一个倔犟又善良的老头儿，前几年他总是身体出现问题，每一次我们都以为他快撑不住了，可他都坚强的挺过来了，这一次却没能熬过去。忙于中考，回不去，我多盼望着他能熬到我中考结束，让他见一见我，可是现在没有机会了。我心里有预感，可能坏消息来了，不出所料。我知道，其实大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当这一刻来临，还是忍不住伤心难过。从2018年来省城读书，我跟爷爷奶奶就鲜少见面了，过年、各种假期回家，也就那么三两面，匆忙而又短暂，但我从来没有忘记小时候几乎是围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我一直觉得爷爷可以一直在，只要我想去看他，他一定就还坐在沙发上，戴着帽子，叫我喝AD钙奶。其实我一直觉得他可以坚持到我暑假回去，至少我们可以见上一面，我一进门就喊爷爷，然后他点着头就答应我。亲爱的小老头，您肯定是去天堂了，天上多了一颗星星，您要在天上守着我们一大家子，五天粒米未进的您，一定是得到解脱了吧？唯有这样想，我才觉得心里舒服一点，再不舍，也要好好跟您说再见了。爷爷，您真的回去天堂了！爷爷，再见！

爷爷晚年因各种事曾搬过两三次住的地方，他总是很不情愿，说要回老家去住。爷爷口中的的老家，叫做“天堂”，那是我们县城的一个乡镇。而现在，您真的回到了您一直心心念念的地方吧？如果真要说我和爷爷之间有发生过什么意义重大的事，没有。有的只是童年的欢声笑语，记忆里柴米油盐，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这些东西潜移默化地融入我的记忆。人的记忆有两种，一种放于心上，记于脑中，另一种——融入骨髓，刻于灵魂上。那我想，它应该属于后者。

我相信，爷爷希望看到我好好的。在剩下的二十多天里，我会努力，承担起我的责任，不辜负爷爷对我的爱。少年不惧岁月长，彼方尚有荣光在。

作者之前有很多文章想写，但因为要中考，都暂时搁笔了。这次对我来说，是成长。一首歌，许嵩的《清明雨上》，也是关于纪念清明和亡故之人，有一句歌词——“七年前封笔，因为我今生挥毫只为你。”我相信爷爷会希望我走的更远，等我中考结束吧，二十多天后见。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