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自己的经历,刘宏民悲从中起,“皇帝大人高高坐,他可知道这人世间百姓的疾苦,可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些个贪官污吏把人看的还不如畜生,活都活不下去。”
“因为这样,所以您才杀了章红愿吗?”审讯也是一门技术活,可以被审讯的人,但绝对要保持清醒,不能深陷其中而耽误了挖掘真相的最终目的,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会说实话,与此相反大多数的人都会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而美化自己的行为。
而刘宏民现在正处于情绪的激动时期,在这个时候,人们大多被情绪掌控,无法思考,因此这种情形下,要么一直抱有警惕之心一时间结结巴巴,闭口不言,要么情急之下口出真言。
“不光是这样。”刘宏民脱口而出,说完便愣了一下,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一次闭口不言。
气氛一下又僵持了起来。
白研劝说了很多,但刘宏民还是不开口,只好重新捋一捋手中的掌握的线索。
目前物证是那两个袋子,上面有因为妆粉纸盒包装不严而沾染上的妆粉为证。
人证便是刘宏民自己了,他没有否认自己杀掉章红愿的事实,只是动机尚且不够完整。
因为如果说这是章红愿被杀的原因的话,那么屠五为何被杀呢?
“屠五,屠五……”白研站起来四处踱步,嘴里小声的念叨着这个名字。
蓝玄表面感觉他没有注意这个案子,其实他自己一直在认真的听着,时不时观察一下刘宏民的表情,辨别下他是否可能在说谎,一边思考存在的漏洞和突破口。
在白研口中轻声念叨着屠五,想着他到底和哪儿可能伤害过刘宏民,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一个人名出现在了白研脑中——刘坤鹏。
此时,正好蓝玄也向他看过来,用口型对白研说了刘坤鹏的名字。
“刘大叔,您认识刘坤鹏吗?”白研仔细地看向刘宏民的脸,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一点异样的表情。
只是没想到,当刘宏民听到这个名字时,一直低着的头猛地抬起,双眼赤红,就这样死死的看向白研,眼中充满了愤恨与不甘。
在场的人看到刘宏民这个的表现都被吓了一跳,这下不用刘宏民回答他们也知道答案了。
“从年龄来看,您是他的父亲吗?”白研继续试探。
刘宏民抬起因情绪过于激动而哆嗦着的手,捂住了赤红的双眼,声音悲痛,“我都承认这两人都是我杀的,你们为何还要继续问下去呢?”
“刘大叔,您这样承认罪责,只能定章红愿的生前的罪恶,难道您杀屠五只是滥杀无辜吗?不想让屠五的罪恶大白于天下吗?”
“那是个畜生,那个人死有余辜,他那样的死法真是太便宜他了。”刘宏民咬牙切齿的说。
随后,刘宏民进一步说出了他杀屠五的原因。
正如白研所猜想的那样,刘坤鹏确实是刘宏民的儿子。
他妻子身体一直体弱,因为家里穷没有什么多余的钱调养身体,直到快而立之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
还在儿子懂事,一直没让他操心过什么。
他娘生他的时候动了元气,本就不好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
所以刘坤鹏年纪小小的便去了客栈里当了伙计,赚钱补贴家用。
只是他娘最终没能等到儿子长大那一天,三年前便撒手人寰了。
讲到这里时,一旁传来呜呜的哭声,原来是何瀚翔听到这里想到了自己的境地。
刘宏民继续说着,上月三十的时候,他儿子还挑着货在街上售卖,听到街上的人说衙门口又被扔出来一个人,伤的太重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
后面还听说,这个人还像是客栈跑堂的,听到这里刘宏民心里突突的,一种不祥的额预感直逼心头。
刘宏民便跑上前去仔细询问了说话人的被丢出来的人的穿着,越听脸色越青,最后将担子一扔跑到衙门口,便看到他自己的儿子躺在地上,口中吐着血,脸上没一块好地方,眼睛肿得睁都睁不开。
他好不容易才将儿子运回了家中,儿子中间醒来了一回,努力的对他撤出个笑容,安慰他自己没事,躺着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明日哪里还不舒服的话再去找大夫。
刘宏民看儿子除了吐血,和脸上的伤意外,别的地方还好,便大意了。
没想到第二日起来后,儿子身体都凉了。
刘宏民说到这里抬头问白研,“你说我要是早点发现儿子伤的那么重,早点带他看大夫,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是不是都怪我。”
白研被问得哑口无言,刘宏民说的也只是一种可能,只能干巴巴的说:“请您节哀。”
“不用节哀,我已经给儿子报仇了,也给我自己报仇了,原本便是打算帮那位何兄弟卖完他的东西便去找我儿子的,我这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说罢,他转过去看向白研,“我儿子还没来得及好好的下葬,杀人偿命,死我不怕,只是能不能允许我先将儿子好好葬了,就让他好好休息吧,给他留个全尸,我知道官府找证据都是要破开尸体找线索了,我实在不想让儿子死后还受这个罪了。”
白研想了想说:“刘大叔,您儿子是关键性的证据,我尊重您的一间,答应您不解刨他,但需要查看他的死因来佐证您的证词,您看可以吗?”
刘宏民得知自己儿子不用被开膛破肚,自是松了一口气,他之前一直不愿意交代杀害屠五的原因就是怕这个,得到了白研的承诺,放下心来,“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都可以告诉你们了。”
“您是如何杀害二人的呢?您先说一下屠五吧。”
“我儿子八月初一那一天一大早便没了,我跑到街上四处打听昨日街上发生的事情,打听到了只是因为我儿子不小心撞到了那个恶魔,弄脏了他的衣服,他便要了我儿子的命,所以从那天起,我就一直跟着他,跟了他整整两日,摸清了他的路线,初三白天我准备了刀,拿了一个布袋便找了他去。”
刘宏民将自己的动机说的很清楚了,先是自己受到了从精神到身体上的凌虐,原本打算忍气吞声埋藏起来,直到儿子以同样的方式更甚至是因此丢了性命,乃至最后的彻底爆发。
苛政猛于虎,暴政狠过狼。
白研之前在学古代史的时候,对所谓的农名起义理解的并不透彻,甚至站在上帝角度看问题,觉得陈胜吴广借鱼肚宣天意的事情还有人相信很是搞笑,但事到眼前,才发现一个好人在被逼上绝路时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当一批人都是这样的时候,只要是一丝丝的希望,再虚幻也值得相信。
“那条小路拐弯了两拐,街上的灯光照不进来,他连续两天都走的那条路回家,也许是坏事做多了害怕走夜路,所以他走那段路匆匆忙忙的,并且嘴里还哼着小曲儿。那天我就在第一个拐弯的地方等着他,听到他过来,我赶紧躲好,等他走过去,我拿起手中的转头对着他的头就拍了下去,当时他就倒下了。”
刘宏民讲起这段杀人的经历的时候,双眼睁大,脸上泛着诡异的笑容。
这个表情看的听他说话的人不寒而栗,白研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那时是第一次杀人,就想着用麻袋将人驮走。找个没人的地方,再给我几天报仇的额时间。”
“你不是带着刀吗?为什么要用砖头拍他的脑袋呐?”白研听到这里觉得不对劲儿,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刘宏民笑笑,“我只是觉得那把刀太小了,从背后一下捅不死他的话,他就会大喊,那我就杀不了他了。只是没想到用砖头也没拍死他,毕竟是第一次没经验,竟然连晕倒和死了都分不清楚,探探鼻息都忘了。”
刘宏民说罢停了一下,看向白研。
白研没说话,微抬了一下下巴示意刘宏民继续说下去。
“我把他摆放好方便将他装进袋子里,只是刚用麻袋套住他的上半身,就发现他微微动了一下。我想都不敢多想就用手隔着麻袋捂住了他的口鼻,他挣扎的很用力。我慌忙中一下子想起了带着的刀,胡乱的捅了下去,没想到就这一下,屠五挣扎的力度就一下子小了,不一会就死了。
我缓了一会冷静下来,接着把他往袋子里面装,只是刚刚站起来,就听到有脚步声向我这边走过来,我就赶紧跑了。”
白研原以为屠五的事情到现在已经完了,却听到刘宏民接着继续说到:“其实那天晚上我见过你们,只是离的太远没看清长相。”
白研却没有见过刘宏民的印象,问到:“在哪里?”
“就是你们发现屠五的时候,周围围了很多人,我后来转回来,不放心那个混蛋究竟死透没有,所以就站在人群的外面,直到后面还让留了每个人的名字。”
白研实在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不知道该说这个刘宏民胆大好还是无知好。
只不过他确实讲的所有的细节都与死者对的上,无论是死者后脑的伤,还是胸前的伤,就连听到刘宏民还在纸上留了姓名也被核实,可谓是证据确凿了。
“那你是怎么杀了章红愿的?”
“哦,原本还打算像是杀屠五那个畜生一样先观察两天再动手的,所以事前什么东西都没准备,我跟了他一天,原本是打算跟他回家我就回去的。
但是不知道那人是怎么想的,天都黑了,不知道是走错路还是怎么的,一个人去了城东的一个死胡同里。
我没跟着进去,就在胡同口等他。
这个胡同住的人很少了,等他出来的时间,我就随手拿出捆东西用的绳子勒住了他的脖子,接受了杀屠五时候的教训,我用上了浑身上下全部的劲儿,死死的勒住他,他甚至都叫不出声来,用手想扯住绳子往外拽,可惜将自己抓的血肉模糊的还是死了。哈哈哈,那时候的他真像我被他们打的爬不起来的时候,但是还是没有我儿子躺在衙门外的时候惨,真是便宜他们了。
这回顺利的多,没有多余的人来捣乱,我把他按进了袋子里,想了想附近离城东北角上的破庙比较近,而且那个破庙常年没人去,便将他扔到了去那里。
只是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发现了,不过我想做的都做完了,也活了这么大了,死了也就死了,只是我儿子还那么小,还没享过一天福,就这样白白活了一回。”
案子到这儿算是了结了,水落石出,凶手也被逮了出来,可是白研心情却不像之前那几起被破的案子一样能轻松起来。
有造成刘宏民悲惨命运的裘秋这样的当官的不除,为祸一方,那么像刘宏民这样的人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千千万万个。
蓝玄让车夫大哥将刘宏民先带下去,关进了一间牢房,而何瀚翔跟着去和刘宏民说几句道别的话。
这间昏暗的屋子里只剩下了白研和蓝玄两个人。
蓝玄看白研郁郁寡欢的样子便问他:“怎么了?案子破了,不开心吗?”
白研抬眼看看蓝玄又垂下去,犹犹豫豫说:“你说刘宏民会被砍头吗?”
“不会。”蓝玄没有丝毫迟疑。
白研眼前一亮,瞬间又暗了下去:“可是裘秋怎么会放过他呢?”
蓝玄抬手摸了摸白研垂着的脑袋,“裘秋等不到那一天了。”
听到这句话白研来劲儿了,“怎么说?”
“我今晚回去就会给皇上上一道折子,将这里的情况如实的上奏,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送入京城,不出所料地话,很快这里就会换太守了。关于刘宏民的判决,咱们尽量拖些时间这个不难。另外就是趁着这段时间,咱们尽可能多的调查裘秋的罪证,想想对策,彻底还这一方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听了蓝玄的话,白研原本低迷的心情,瞬间充满了斗志,重重地点了点头。
从这件暗无天日阴暗潮湿地房间里出去,才想起来外面烈日当空,浑身瞬间变得暖洋洋的。
只是这样的舒服的感觉持续了没有一刻钟,便被太阳晒得汗都出来了,怕热的白研拉着蓝玄连忙向着树荫下跑过去。
正巧碰到了向外走的裘太守。
“听说俩位抓住犯人了。真是年少有为,青年才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