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走了多久!
前方隐约有光传来,廉贞穿过了一个结界,身躯也因为突然失去重力,“嘭”的一声砸倒在地。
身上神秘的白光消失不见,宝贝又重新化作一块青铜古镜砸在廉贞身上,“嘶~”廉贞化作人身,揉了揉肩膀,挣扎着从地上起来。握住手心的青铜镜,阿巴阿巴的幽怨起来。
青铜镜微微闪烁,似在道歉交流,最后化作一抹流光钻入了廉贞的识海深处。而识海深处的龙神笔似乎对青铜镜的气息恐惧无比,自觉让开了位置,由它镇守最中心,自己则跑到了丹田处,吸收灵气蕴养自己。
廉贞对此一无所知,她仍以为神笔只是淘气任性,渴望离开识海去别处游历,却未曾料想到那面青铜镜竟藏有如此强横而惊悚的力量。
外界,廉贞正闭目打坐,恢复着消耗殆尽的灵力。四周缭绕的灰蒙蒙雾气中夹杂着缕缕紫气,缓缓渗入她几近枯竭的躯体与神魂,犹如细雨滋润干裂的土地,不仅填补了她的空虚,更是在潜移默化间淬炼着她的血肉筋骨,令其愈发纯净剔透。然而,即便廉贞尝试将神识延伸出去,意图探查周遭环境,却只觉一片虚无,仿佛置身于无边的混沌之中。
这是一独立于六界之外的小世界!
可此处,除了这样一棵树,并没有任何的生物!
只是这树身太过高大粗壮了,它占地面积粗略估算便也有万里之遥,而它的树身仿佛支撑天穹一般,廉贞一眼望去,看不见树冠的那头……
打坐恢复后,廉贞开始起身走到树下,此树看起来平平无奇,却给人一种无比古老神秘的感觉,和其他树木不同的就是,它的叶子实在是太稀少了!
树叶虽然稀少却巨大无比,每一片树叶又都画着不一样的图案,这倒是引起了廉贞的好奇心。
仔细打量了许久,见那古树并无任何攻击之意,廉贞心中的胆气也随之壮了几分。她化为龙身,缓缓盘绕着那古老苍劲的树干,一圈又一圈地向上攀升,仿佛在探寻树干的极限。不知过了多久,途中偶尔会经过几片巨大的叶片,那些叶片的长度竟有百里之遥,每一片叶脉上都精细地镌刻着无数纹路。
廉贞见状心生欢喜,仿佛在阅读一篇篇古老的故事,饶有兴致地翻看着这些硕大的叶子。叶片上的图案在她眼中变幻莫测,似有若无间,仿佛能听见远处传来的大道天音。在这神秘而宏大的氛围感染下,廉贞心驰神往,不知不觉间竟随着那玄妙的韵律开始了修炼。
又不知多少岁月过去,她翻看了所有的树叶,终于停下了修炼,从那种玄而又玄的状态下走出来,决定在这里正式安营扎寨。
修炼的感觉太美好了!
她根本无法自拔!
心思一定下来,她就开始琢磨着怎么在这里生活下去, 这方圆万里,除了一处山坳,就只有这一株看着很苍老的树木静静的生长在这片土地的正中心。它看不出岁月,也看不出究竟有什么不凡之处。好像只是一株很普通很普通的老树,但是廉贞总觉得它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也许是她修行太浅!眼界不够吧!
既来之,则安之,想太多也没用,以她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横渡虚空,穿越星域,以她这点微末本事,只要出去这方小世界,别说黑洞的吞噬之力,单看宇宙的时空乱流就可以把她绞成碎片。星空,实在是神秘又令人恐惧。既然又出不去,也不知这里什么时候还能有别人进来。所幸她耐得住寂寞,也沉得下性子,还不如在此安家落户,好好修炼本事!
廉贞抬起手中的笔,心绪复杂,这支笔是她的伴生灵宝,是天地赋予的宝贝,没想到这种情况下,除了自己,还能有个小家伙互相陪伴,也算是不亏了吧!
龙神笔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心意,笔身微微亮起,似是在和她说话,告诉她别怕!
廉贞莞尔一笑,说干就干,既然决定在此安家落户,那有个住处还是很要紧的!
神笔在廉贞的法力作用下,化作一把沉重的铁锤,不停地敲击着老树后方坚硬的山壁,发出“哐哐哐”的声响。她坚持每日修行,从未有过片刻懈怠。然而,即便如此,不出一炷香的工夫,她的灵力便会消耗殆尽。此处的法则之力对她构成了更为严苛的束缚,如果说以往在悟道茶树下尚能感受到灵力的十分之一,那么如今,所能触及的已不足百分之一。
但她并未因此而放弃,仍旧保持着最基本的体能训练,每日挥动铁锤达万次之多,试图在自己体力尚未耗尽之时,在这坚硬的岩石中凿出一方属于自己的洞府。
她从来不是个软弱服输的性子!
洪荒不记年,神仙的岁月格外漫长。她也不知多少个岁月过去了,日子久了,她的性子也慢慢磨得平和。每日晨起修行,盘膝打坐,无事时要么规划洞府,要么用神笔描画山河,丹青水墨。就在这日复一日的辛勤刻苦中,她却不知自己在无意中凝练了最强大的神魂,最深厚的道基。
鲤儿和她都爱读书,害怕来的路上无聊,廉贞把洞庭的整个藏书室都装进了乾坤袋里,这东西不用灵力,滴血认主很是方便,所幸书本都在身上,足矣消遣寂寞。但时光流转,日复一日,她带来的书籍也早就被翻烂了。
而洞府,兴许是因为灵力压制的太厉害,纵然她辛勤努力,也只堪堪凿出一个两平米不到的杂货间来。再这样下去,她不知猴年马月才能住上自己的房子?
廉贞看着眼前一无所有的洞府,长叹了一口气。
唉,早知道,从人间带点木材过来也好。
等等,木材!
廉贞回头看向身后的老树,小白牙在阳光下亮的可怕。
那老树似乎已经与她心有灵犀,叶子颤颤巍巍,似乎并不情愿。
“别怕,别怕,我就要一根就行!”
它摇晃的更厉害:“不给,一根也不给!”
廉贞将龙神笔化作斧头,一步步朝它走去,但临到关头,见它这般抗拒,想了想,也还是作罢。
这周围连个活物都没有,只这一颗老树为她遮阴纳凉。洞府住不得的时候,她就化作龙身盘在树上睡觉,这树也不知老天爷怎么做的,不冷不热睡得极为舒服,每次做梦都有一个白胡子老头对她指教一番,修为没涨什么,但道法却是一日千里,这时间久了,她对这树总是有些感情。
斧头无力的垂在地上,青光一现,很快又变回了神笔的模样。
那株老树似是也察觉到了她的沮丧,在廉贞惊异的眼神中,第一次在她清醒的时候动作,树枝压弯似的垂下来,建木叶抚摸着她的头发,明显是在安慰。
“老头儿,是你么?”廉贞开心不已。
世界树叶子又颤了颤,见廉贞两眼迷茫不解其意。叶子又在其额头点上一点,将能与世间万物通灵讲话的小法术传给了她。
世界树摇摇晃晃,用树语回她:“没大没小,你这妮子该叫我老祖宗!”
“老祖宗?”廉贞一愣,复又笑开了:“您活了多久这样夸大?”
世界树的声音很是苍老:“我也不知自己活了多久!好像开天辟地时便已存在……”
“那么古老?”廉贞震惊的睁大了双眼。
世界树声音欢快:“是啊,是啊,快叫我声老祖来听一听!”
廉贞很快跪下,肉乎乎的小手双掌合十,规规矩矩的三跪九叩,行了个她印象中最庄重的大礼。“老祖!”
“哈哈哈,好孩子,好孩子!”世界树苍老的声音很是高兴。
“老祖,恕我孤陋寡闻,您是什么品种的树木啊?我怎么从未见过?”廉贞十分好奇,毕竟书上从来没有写过这种树木。
世界树哈哈大笑道:“我名建木,又是支撑世界法则的神树,我这树身上每一片叶子都含有一种法则,大道三千,殊途同归……”
廉贞惊诧“啊?天呐,这么厉害?”
建木叶身摇晃:“当然,此处是独立于六界之外的混沌小世界,外面的悟道茶树不过是我的障眼法而已,只有本尊认可之人才可以得到水镜的传承,它对考验者各方面的要求都是极高的。没想到无尽岁月过去,竟然是你这魂魄不全,无爱无欲的小娃娃,来到了这里……”
原来外面的世界竟然是障眼法么?
也对,悟道茶已经是天大的机缘,而且坠鹰崖的空间磁场又与众不同,寻常仙家能取得几片叶子已然耗尽了心力,又哪里还会想到这里竟然有去往混沌本源的传送阵,而这里,竟然还有一株建木,饱含三千道则的世界树!
想必,那株悟道茶,也不过是故意为之,欲盖弥彰罢了!
机缘一事,看不见摸不着,当真是需要大气运的!
廉贞不再深思,又问道:“老祖神通广大,您既然知道我魂魄不全?那晚辈斗胆请问,不知我这种情况,可还有补救的办法?”少女双眸坚韧清冷,却带着几分濡慕。
而建木声音却饱含着无尽的沧桑,仔细听,似乎还有些许无奈:“小娃娃,勿要多思,因缘际会,自有天定,顺其自然便好……”
“只你我相识一场,也是缘分,我赐你造化,你要好好珍惜……”言罢,世界树飞出两团金光,一个给了神笔,一个给了廉贞。
金光化作金莲,一瓣一瓣收拢起来将她和神笔团团围住,似成两个茧状,又不知多少个岁月过去,神笔破茧而出,霎时间凤鸣龙舞,瑞兽奔腾,世间花草树木,鸟兽虫鱼,凡有所见,皆化作大道神纹镌刻在神笔之上,那笔欢快不已,不断盘桓在另一个金茧身旁,又是很多个年岁过去了。
也许几万年,也许几十万年,谁也说不清楚!
神笔聪明的和建木继续请教,建木寂寞太久,也乐于交流,于是一来二去的,日子也就这么过了。
又一日,在一个很普通的早晨,薄雾笼罩着青山,金茧破裂声响起,隐有金光透出,她的身影如梦似幻亦有些看不真切,当廉贞的双脚踩在青草地上,又一次出现时,她的身量模样已经长成十六岁少女一般,金莲花瓣飘舞,化作霓虹金缕衣披在她身上,她翦水秋瞳一如往昔般平静淡漠,只眉心浮现出了一多小小的水滴状神纹,看上去凛然威严不可犯!
少女青丝如瀑,乖巧的披散在身后,云鬓微微凌乱,却并不折损她的美丽,反而更添了几分风流。她秀眉下一双翦水秋瞳,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肤白如雪,长腿细腰,身材近乎完美,只是清冷的气质令人望而生畏,丝毫不敢亵渎造次。
神笔化作木梳,自如的穿梭在她的发间,很快一个优雅又不失端庄的仙女髻就做好了。做完这一切,它乖巧的化作金钗,待在她的发间,眷恋不已。
建木苍老的声音更是十分满意:“不错,这才三十万年间,你就已经将世界之力和时空法则修炼至小成,你的悟性果然不错……”
廉贞的声音清澈动人,但听上去,却总是透着些清冷。她感激的下跪福身,三跪九叩后道:“多谢老祖赐其造化,不然廉贞落魄至此,焉能有今日神通!”
建木轻声叹息,空荡幽远,似是朦胧的大道之音:“世间万物,皆有其定规定法,你能来此与我相见,亦是有心人的指引安排,今日机缘虽说靠你自己,却也少不了他的指引,本尊给你一句忠告,无论日后放下还是执着,都莫要赶尽杀绝……”
“安排?是谁帮我?可否请老祖明示!”
见世界树不再说话,廉贞声音激动不已,又跪地扣首道:“老祖,晚辈此前一事无成,任人欺凌,他予我登仙得道,重塑仙身,受此等大恩,晚辈钟其一生也难以偿还半分。我愿拜他为师,从此尽孝膝前,护他终生平安……”
“求老祖成全……”
建木答非所问:“一切自有因缘,他并不适合做你师父,倒是那昆仑虚的墨渊,乃是父神嫡子,与你有些因果,待出得宝库,你便自行去寻他吧,切记,只有了断因果,方能成就大道……”
廉贞无奈,也不再追问,只是秀美的脸蛋皱在一起,想来想去,终是忍不住开口道:“老祖,非是我不愿,可这三十万年过去,一切早已物是人非,沧海桑田,墨渊上神他,他恐怕早已坐化了吧……”
建木闻言哑然失笑道:“无妨,无妨,此乃是混沌深处,如梦似幻,这里虽已过了三十万载悠悠岁月,但镜光水月,南柯一梦,时间流速不同,外面的世界如无意外,也才堪堪过了三天而已……”
“那便行了,我可以出去拜墨渊上神为师了断因果,但老祖,还请告知晚辈,帮我的那人究竟是谁,此事若不能知,必是终身之憾……”
见廉贞不停追问,建木又开口道:“此乃小事,你出去便会明悟……”
见老祖不欲多言,廉贞长叹了一口气,心下万分沮丧,不知山河万里,究竟何处能寻得恩人。
恰逢此时,建木苍老又充满故事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天神之贵者,莫过于青龙,东方四象至尊,五行主万物长生,善控水掌风……”
“世界之力,时空法则……”
“一切都是天意啊……”
“天意,不可违……”
建木话音刚落,树干处突然浮现了一个金色的漩涡,有一颗雾蒙蒙看不真切颜色的珠子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那宝物并无任何图案,好像只是一颗很普通的种子,但她捧在手心的时候,却只觉得神台一片清明,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散发着朦胧的混沌之气,她只是握着,便觉得世界法则的修行松动了一丝。
“真是好东西!”廉贞眼神更火热了!
建木叶身摇晃着笑道:“这是世界珠,是我的种子,也算是我的孩子,让它随你去吧!”
“记得,要好好对它!”
“定要为它寻来息壤和三光神水!寻常的东西,它是不吃的!”
“而你识海里的是鸿蒙开天镜,此物你应当有所耳闻,有了此宝大道有成,不再是一句空话!”
“你这娃娃还有些因果在身上,我只有一个要求,我一棵树待在此处实在是过于孤独,且世界树链接着三千法则,三千世界,我分身乏术,需要一个帮手……”
“老祖放心,我有生之年,这里是我最安心的日子,待我了断因果,我一定会回来找您!”廉贞纵然无情无欲,却也是个有心人,此刻嚎啕大哭,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去吧,好孩子,老祖等你回来……”“建木”声音微微颤抖,似乎也有些不舍起来,但它叶身微颤,只一刹那,天旋地转,她便被一朵软绵的云托着升上了天空。往日的灵力压制不复存在,她从前修行的那些灵力,本以为烟消云散,却不成想都融进了神魂,塑造了无瑕无垢的琉璃仙体。
来时的路那样艰难,走的时候却不过呼吸之间!
呼吸之间横渡虚空,这是何等可怕的力量!
简直是不敢置信!
直到被托着到了悬崖之上,当她的双脚踩在外面的蛮荒大地上,才知道自己究竟来到了什么地方。
南岭坠鹰崖,天地宝库中的必死之地!
同北原涵古秘地,西漠黄泉路,东荒不死火山,并称四大险境。
廉贞跌坐在地,只觉得三十万年,竟恍然如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