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往寒来,不知多少暮鼓晨钟!
她不爱说话,更不爱修炼,平日里常常一个人坐在岸边发呆,空看流云落花。
簌离起先还对她十分殷勤。慢慢的,见她这般无趣,也不爱搭理她了。再加上她情绪极其不稳定,每日对着鲤儿非打即骂,她在洞庭府实在是住不下去,便起了搬走的念头。虽然她也十分同情鲤儿,可是这种时候她尚且自身难保,哪来的自信去管别人的闲事!
只可惜,没人愿意收留于她,洞庭的那些虾兵蟹将们,惯会看人眼色,他们似乎是得了她父神的指令,平日里可没少磋磨她。而那些素来就会见风使舵的杂鱼们,见上面这般冷待于她,又从她身上讨不到什么好处,明里暗里的欺压更是家常便饭,他们不光嫉妒她的身份,甚至还当面嘲笑她的无能。
廉贞恍惚中想起了许多,她依稀记得那是个天蓝水碧,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但那些杂鱼们,却着实大煞风景!
“呦,快瞧瞧这是谁啊!”
水面陆陆续续探出了几条鱼头,眸带鄙夷,口吐人言,刺耳的奚落声吓了廉贞一跳!这并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其来者不善,乃是经常欺负她和鲤儿的杂鱼团伙。他们自持朝中的亲戚乃是洞庭独揽大权的虾兵蟹将,个个张扬跋扈,神气十足,平素行事,更是唯恐天下不乱。廉贞心知今天不能善了,她没有法术,又确实废物,故而只能低头忍耐。
很快,杂鱼团伙们变幻人身,上得岸来,上下打量着廉贞身上的粗布麻衣,越发觉得她不被重视,欺负起来也更加肆无忌惮。毕竟,难得找到这么一个逆来顺受的玩物,也确实不容易。
想想,这出生高贵的天之骄女,本该与日月同辉的水族嫡系继承人今天能沦落至此,还被他们踩在脚底下任意摆弄,若传出去,可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欺负她,自然比欺负“鲤儿”那条想当鱼的小龙,更有成就感!
杂鱼们心知水神早已厌弃于她,毕竟谁家的殿下会住在这种地方,吃的住的连狗都不如,这样明晃晃的打压,明眼人谁不清楚,也就这个蠢货,还天天守在岸边,期待着她爹来接她。
可惜呦,她爹根本就不想要她这个孽种。
杂鱼冷笑不已,嘲讽出声:“怎么,小废物不好生侍奉洞庭君,又出来闲逛什么?”
“就是,就是,你当自己还是那个尊贵的小殿下呀?”
“啧啧,瞧瞧这可怜样儿,水神仙上都不要你了!像你这样的废物,这辈子都成不了大器!”
廉贞攥紧粉嫩的小拳头,贝齿磨得唇瓣渗出血迹,她恶狠狠的盯着三五成群的杂鱼们,既委屈又愤怒的嘶吼道:“不会的,我父神不会不要我的,他只是太忙了,才忘了带我回去……”
“忙?”杂鱼们一愣,继而哄堂大笑道:“是啊,水神仙上是忙,但人家忙着去花界吊唁,哪还想得起你和你那半死不活的娘啊……”
闻言,廉贞实在忍无可忍,拿起脚边的石头就冲他头上砸了过去。“混蛋,骂我可以,不许你骂我母神,我母神一定会永远平安的……”
杂鱼冷哼一声,五指一张,便用法术将那石头化成了齑粉。他看着涨红脸的小丫头片子,继续嘲讽出声:“平安?也就你还想着她能来接你,你也不想想,你那母神闭关多久了,怕是早就死了吧……”
“对呦,说不定早就死了哪……”
“恐怕都没人给收尸吧……”
小小的廉贞脸涨得通红,她口中不停的念咒语,手指并拢,脚尖跺地,期待自己能有奇迹,她想让这群羞辱她母神的蠢货通通消失。然而对于一个无法领悟天地法则的废物而言,好运对她却十分吝啬。
杂鱼们哄堂大笑,又继续你一言我一语的嘲讽着:“呦,我们小殿下是要告状嘛,快去啊,快去啊,像你这种飞都不会飞的饭桶,给我提鞋都不配!”
“看看,像你这样的废物,爹不疼娘不爱,真可怜呦……”
三五成群的杂鱼们戏耍着她,推搡着她,脸上是被扇的巴掌,扯乱的头发,他们用石头狠狠的打她,那时弱小的廉贞不会任何术法,水神和簌离更是从不教她。面对这群修行了几百年通晓五行术法的杂鱼们,她甚至毫无办法,只能屈辱的蹲下来双手抱头,勉强护住自己的身体,那是挨打多次积累的经验,而这种情况,几乎每天都要上演一回。
他们欺负完她,还要去欺负鲤儿,
周而复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无间断。
鲤儿脑子聪明,有时候见势不妙,就带着她早早躲起来,躲到洞庭外满是芦苇的沼泽中,那里的芦苇荡太大,大到方圆几百里,他们难觅踪迹,只能狠狠的咒骂着然后离去。
芦花飞絮,月朗星稀,
那个时候,一身是伤的怯懦少年,心疼的看着身侧同样伤痕累累的小丫头。他再不容易,好歹还会点法术,但她,却只能逃跑的份儿,面对廉贞关切的目光,鲤儿扯了扯嘴角,却“嘶”的一声,不小心碰到了唇边的伤口。
“鲤儿,你没事吧?”小小的廉贞愧疚极了,她嗫懦着说道:“都怪我,你下次见到他们就赶紧跑,不要再管我了……”
“那可不行,我娘清醒的时候曾叮嘱过我要好好照顾你,我答应了她的,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就要做到……” 小小少年挺起胸膛,豪气十足的表情和身上被打的血迹,看上去倒是有些滑稽。
“说到你娘,鲤儿。她为什么总打你啊?”
“还,还剐鳞剜角,这么残忍,这是亲娘么?”
鲤儿抿唇,有些不悦道:“你还说我,那你爹不也一样把你抛弃了!”
小丫头低下头来,长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对,他也一样!”
鲤儿见她情绪不对,意识到自己话太重了。便也向她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什么啦,我都已经习惯了!都是我生来魂魄不全,因为不能修行给他丢人了,所以他才不要我的。”小丫头泪盈于眶,又哽咽着道:“他们说的对,我就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我就不应该活着……”
“这都快五百年过去了,鲤儿,要不是这些年你帮我,我可能早就被他们打死了!如今。我爹不要我了,我娘也不来找我,恐怕,我以后一辈子都要留在这里了……”
“你别怕,神的生命很漫长,也许,也许他们是有事情耽搁了……”鲤儿很没有底气的安慰道。
“算了,鲤儿,别骗我了,我早就不自己骗自己了!”
小丫头望着芦苇荡延伸出的小路,眸光冷然道: “鲤儿,我真的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我再想,如果我离开洞庭的话,哪怕去人间做个乞丐,也好过在这里被他们欺负……”
鲤儿挠了挠头:“可是,你又不会法术,去了人间,衣食住行暂且不说,万一遇上捉妖师和捕龙网把你收去,该怎么办啊?”
闻言,小丫头也叹息道:“如果我会法术就好了!”
鲤儿似是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道:“有了!我昨日听那群杂鱼们说,天地宝库每隔五百年开启一次,其中有能洗髓伐经的无上仙珍,瑶草琪花更是数不胜数,听说那里还是洪荒强者元凤尊者坐化之地,兴许还留下了什么不朽的传承,故而他们都想去碰碰运气,接下来这段日子,估计也没空来找我们麻烦……”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离宝库大开还有半月有余,我们不如也去碰碰运气,反正已经这样了,赌不赌都是死,还不如搏一把试试!”鲤儿眸光有些凌厉,看上去就不像一条普通的鲤鱼。
“可是天地宝库在“不周山腹”,洞庭离此山高路远,以我们两个的法力,怕是等我们走过去,早就关闭了……”小丫头有些丧气,但眸中却冒着几丝寒意。
“除非,我们跟他们一切去!”
鲤儿连忙摆手劝道:“这可不行,他们见到你就会打你的!”
“那就让他打,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到了天地宝库,若能得一场造化让我从此仙道有成,得以修行,我愿付出任何代价……”
鲤儿连番劝解无效,道:“好吧,那我们就和他们一起去。小不忍则乱大谋,忍一时之气,换余生安稳,也值了……”
“鲤儿,你和我走,你娘没事儿吧?!”
小小少年掩去忧虑,摇头一笑,道:“没事,她最近越来越严重,对我非打即骂就算了,还时常认错人,我也想去天地宝库看看,能不能找到救她的办法,这次不周之行。不论刀山火海,我也要和你闯上一闯……”
小丫头银牙紧咬,视死如归道:“好,既如此,你我那便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我就不信,五百年本殿下都忍了,老天爷会如此狠心,还熬不出个锦绣前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