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落下,北辰不敢置信的看向她眸海深处,似是被她的狠绝伤透了心。然而这多年相处,廉贞比这狠辣残忍的时刻也有过不少,紫薇桓的日夜,他也早就习惯了。只不过,被所爱之人一次次欺骗利用,终究也还是会伤心难过。
北辰他哀叹的看向眼前的美人,似是想唤醒她尘封的内心“阿贞,究竟为何,你从不信我?”
“信你?呵,这世界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本座才不会把软肋交到别人手里……!”
“与其让我学那些女子一样为爱疯魔,要死要活……”
“小师叔还不如一刀杀了我……”
她略带笑意的说着,然而手上不停,一掌破开了北辰在常曦堂步下的结界,她背对着北辰脚步飞快的向前走着,直到快要出青松院的大门,她方才驻足停下。
其实,她也没有看起来那么淡定潇洒!
有时候,她也会害怕!
以她的推算,上神劫怕是不远了!此劫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是魂飞魄散,无力回天,也不知,她还能不能回得来!
她的手里并不干净,也曾造下许多杀孽, 若是回不来的话,润玉,时影,柏麟,还有小师叔他们,又该怎么办呢?
难道像琅玕一样为爱疯魔,空守着回忆过日子吗?
好歹缘分一场, 他们又蠢又笨,在走之前,总是要为他们多做些谋划的,若是她走后,有人欺负他们该怎么办呢?若是能回得来便罢了,若是回不来的话……
唉……
若回不来的话,最好的选择便是让一切回到最开始的时候,让一切归零,各归各位……
有些事,纵然她舍不得,放不下,却也毫无办法……
不是她非要想到最坏的结局,而是冥冥中总有一个声音来告诉她,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此一去,恐怕,就是永别了……
还怎么可能回得来呢!
即便勉强能够回来,可是历尽沧桑的她,也再不是从前的样子了。
也许回来的那个,早已不是能令合族臣服,称霸七海的廉贞上神了……
罢了,想太多也没用,还是顺其自然吧。既然天命如此,临走之前,还是尽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吧!
是非恩怨莫在意,往事随风去!
想她这一生,少有随心所欲的时候,不管想做些什么,似乎总也不能得偿所愿。
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太湖的族人,她一向宽和的母神,她走之后,他们又该怎么活呢?
父神啊父神,你为何如此无用,为何看不破情关,在洛湘府痴守着过往不愿撒手,为何不懂得珍惜眼前人呢?
想你当年,明明也是踏破十洲三洞,名满天下的水神洛霖啊!而我母神,姿容品貌从无一处不好,你誓死不同意和离,如今又究竟为何要这么折磨自己,还不肯放过她人呢?
成婚当日,不过一杯琼浆而已,你堂堂上神,怎么可能控制不住自己的七情六欲?那一晚酒醉,你扪心自问,当真没有半分绮念吗?
还是你不愿意面对,不愿意承认自己违背了对先花神的誓言?
或许天意如此,何事长向别时圆,此事古难全……
不过这一路走来,虽然少有圆满,倒也不算留有遗憾!她虽风流了些,性子倒也敢爱敢恨,敢作敢当,也曾有人真心实意,不求回报的对她好过!
这一生,足够了……
如今眼前这个最让她心疼的小师叔啊, 哪怕知道她所有隐秘过往的不堪和心机狠辣,却也没有丝毫惊恐害怕,反而处处替她隐瞒,甘为棋子。
北辰在等,等她愿意回头,他在赌,赌这一回,尝遍红尘缘苦,会不会也曾有那么一瞬,她也偶尔怀念,舍不得他们从前的点点滴滴……
槛外长江空自流,心事向谁羞,他守在紫薇桓,已经数不清多少个日日夜夜。
她不傻,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可是如今风波暗涌,首要任务从来就不是小情小爱,水族有洛霖一个痴情种已经够了!
她不能,为了她的族人,她没有那个资格!
不过她也是个女人,也有些小私心,还是希望能在一切归零之前,让他记得她最美的一面,尽管他很快就会忘记。
就让她稍稍放肆一回吧……
思及此,她不再故意克制,而是眸带温软的缓缓转身,回望向身后瑶台神貌,痴心不悔的北辰帝君,莞尔展眉。
那是一抹何等纯净的笑容啊,他发现自己竟难以寻得合适的词汇来形容。那笑容,清澈如山间初融的雪水,不含半点尘埃;那笑容,温暖似春日里最柔和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满天地;一颦一笑间,更似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照亮了所有的阴霾。这样的笑容,仿佛从未在这纷扰的人世间绽放过,纯粹得让人不敢直视。
好一个六宫粉黛无颜色,回眸一笑百媚生,只一瞬的美好,足够令满园春华都黯然失色!
北辰心旌摇曳,恍惚中竟有些怔愣出神。
多少年了,他有多少年没见她笑过了……
他的阿贞,果然还是笑起来最好看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笑再也没有当初的纯粹,每次所见,不是嘲讽便是未达眼底,虚伪至极!
北辰想,是不是她也不快乐,至少,那并不是她想要的快乐……
意识到这点,北辰抿唇,不再说话了……
廉贞被北辰满是疼惜的眼神看的呼吸一窒,胸口的起伏莫名的加快了几分,她略带慌乱的移开了头,只为避开他那双含情脉脉的双眸,那一瞬,她立在原地好似脚底生根,久久不语。
北辰朝着她的方向走近了一步,又一步,“阿贞,别什么事情都自己扛……”
“若是将四海八荒送到你手里能令你展眉片刻,我都会毫不犹豫……”
“我愿意倾其所有,我只想对你好……”
北辰他眸带柔情的这么说着,颤抖着双手,从背后环住了眼前这个早已令他情根深种的美人,北辰在廉贞耳边轻吻了几下,眷恋不去,亲昵不已,“阿贞,把我留在身边,让我帮你,我会很有用的……”
廉贞在他的怀抱中抬眼望天,似是想将那一刹那涌上心头的泪水都憋回去,她恨,她比谁都痛恨命运的不公,但她不愿让人看穿她,哪怕一丝一毫的脆弱。
胸口的气闷,不同寻常的呼吸,足够表明她此刻内心的慌乱,然而又能怎样呢?这是权利的游戏,他们之间,从来就是死局!
又一次意识到这点,廉贞狠了狠心,她挣开了北辰的怀抱,回望他黯然落寞的双眸,心绪复杂的叹了一句。
廉贞“小师叔,别白费力气了,一个没有情魄的女人,是永远都不可能爱你的……”
北辰“我不奢求你爱我,我可以爱你啊,我只期盼,你能给我一个为你付出的机会,可以吗……?”
唉,美人如花隔云端,华姿姣如雪,含情对明月,廉贞一向知道自己的小师叔是何等的倾城绝艳,雍容卓绝。
如今见着这样的美人为她伤心落泪,那一瞬,她只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憎的恶人!怎能如此不懂怜香惜玉,竟然轻薄欺辱了这俊美非凡的高岭之花!
恰逢此时,那滴泪,就这么好巧不巧的落在她的手掌心,廉贞颤抖着瑟缩了一下,好似那滴泪也在她心头烫上烙印,叫她永远也无法忘记,这样的北辰帝君……
廉贞她匆忙移开了双眼不敢再看,紧攥掌心那滴泪珠,抿唇固执的狠绝道:“小师叔,你是我的师叔,今生今世,也只能是我的师叔……”
廉贞“你我之间,本无缘分,留得住一时也留不住一世,如今上神劫起,若有朝一日你我兵戎相见,只盼师叔顾全自身,莫要手下留情……”
她故意嘴硬的这么说着,脚步匆匆,慌也似的逃离了青松院。上神廉贞,一向沉稳内敛,极为在意身份体面,在她的神生中,几乎从未有过这样飞奔出逃的时候。
北辰顾着伤怀未曾在意这个细节,但殊不知,这一瞬,他其实早已经赢了很多人。
而廉贞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人,她的情绪才慢慢稳定了下来。而西昆仑的仙奴侍婢们,见了她后无一不是俯首称臣。
洛湘女君,那可是合族都要称一声“君上”的人物!
他们岂敢不敬!
如今眼见这样的大人物受惊狂奔,实在是叫他们瞪大了眼睛,接受无能。不过腹诽归腹诽,他们也只是心里念叨念叨,可不敢冲上去扰了君上,若真有不长眼的,那也只能佩服他是寿星佬上吊,嫌命太长了……
而廉贞嘛,情绪平复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指尖掐诀给西王母“瑶池”留了传音。她并未当面告别,因为以她们的感情,从来不需要如此客套。
然而直到走出西昆仑的大门,也许是心绪不宁,也许是别的什么,她摊开掌心,垂眸看了下那滴被她施法留下的泪珠,也只能感叹造化弄人。
她的小师叔啊,确实生了一双极其好看的眼睛,那盛满了星子的灵眸,只一滴伤心泪,便叫人看的心都碎了。
她这一生,实在是负了很多人,对他们,也未曾好好珍惜过。
如今, 她只希望此劫事了,他们能遇到别的女子,若那人能够对他们珍之,重之,视做唯一,她此生,便再无所求了……
眼下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便是一分一秒,都不该浪费才对……
想起她那些还在鸟族为质的族人, 廉贞眸色暗了暗,嘴里念叨了几句不知名的古老咒语,不消片刻,只见原地凭空出现了一个法阵,廉贞走上前去,一息之间,便回了云天之巅。
她轻拂裙摆,随着衣袂飞扬,华美的外袍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最终轻轻落在那冰冷的皇座上。她从容地坐下,身体微微向左侧倾斜,一只手托住微垂的额头,另一只手则紧紧握住雕有龙纹的扶手。深邃的眼眸凝视着下方,那里,站着她最为忠诚的属下。
她的身上,似乎总有一种冰冷的神性……
叫人再如何亲近,也不敢升起丝毫亵渎!
元朗似乎得到了什么消息,早已在此等候多时,如今眼见王座之上,有人君临天下,他极为恭敬的俯首称臣,满眼神色,更是对其崇拜不已。
元朗“君上,您终于回来啦!事情可还顺利?”
廉贞廉贞略带满意的轻轻颔首,“放心,一切都在本座预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