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悉，近日凹凸学园林间合宿入侵事件愈演愈烈，六日上午，位于凹凸市五岔路56-016号大楼无故倾倒，当天中午十二时，报警中心接到群众报警称「在市立综合病院看见疑似被绑架的学生」，接警后，刑侦大队、反恐大队、凹凸派出所、消防一队出动……”
——啪嗒。
祁欢按下电视的电源键，继续吃着茶几上的樱桃，眼神毫无波动。突然一只手伸来，蛮横地抢走了装樱桃的小碗，对方把瓷碗重重地磕在另一侧，皱着眉投来视线：“还不打算解释？”
前段时间能透过窗户看见院子里的松树，今天挂上了遮眼的帘子。为了不让雨水飞溅进来，窗子也关得严严实实，室内相当闷热，祁欢打开抽屉，掏出空调遥控器。
“她不说你们就不说吗？”白发少年将目光挪到沙发另一侧的位置。
滴。
空调开了。
穿着超短裤的女生毫不遮掩地坐着，盘起纤细笔直的长腿，稍稍活动上半身，蓝色的吊带衫肩带微斜——显然是一副夏季居家的打扮。然而就是在这稀松平常的景色中，出现了齿印。盘踞在皮肤上的深红色斑驳点零零散散分布着，一路顺着她半露的纹身图案直直延伸到吊带衫内部，脖颈有被咬过的痕迹，腿上更是数不胜数。
“……你这个样子，像是学生吗？”
黑发姑娘终于肯将注意力放在少年身上了，她慢吞吞靠在抱枕前，没精神地抬起金灿灿的眸子：“你大可不必摆出一副教师的姿态，看着很倒胃口。”
祁欢的右手被纱布层层叠叠地包起来，她耷拉着眼皮，如同下一秒就会睡过去。沙发对座的位置则是眼熟的四个少年，他们或坐或靠，一言不发地观察着当前的局势。
“谁让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男人努力遏制住熊熊怒火，声音咬牙切齿，“只是问逃出的经过而已，有这么难吗？！”
少女忽然一笑，反唇相讥：“我也说了很多遍，倘若问敌人们的状况知无不言，其他免谈。”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他们三个几个之前突然消失和你也有关吧，好在媒体目前还没得到确切消息，不然新闻发布会都没法开……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间，况且我还没问这个陌生人又是你从哪带回来的。”
少女的双眼无边无际、浮满各种漂流物、变幻无常、暴戾恣睢，但总是一片澄澈而灿烂的海，她闻言抬眸瞥了他一眼。对于共同的话题，人们能够畅快兴奋地谈上几个小时，然而如果是本来被孤立的封闭之心，那只是找到了宣泄的方式。在对白的过程中，他们就会发现各自完全不在同一个平面内，像是两座隔断海峡间的悬崖。
“你就随便应付外面的政府官员和主流媒体吧，哪怕说我因为过度害怕临阵脱逃或者太弱了敌人看不上放跑了什么都行，无所谓的。”她端起本来是泡给客人的红茶，从四个瓷杯中准确无误拾起最右边的那份，平静地朝它的主人递去眼神。
橙发少年微微提起嘴角，对上她的视线，默契地摊开手做了一个示意她随意的动作。
祁欢垂着的眸子上纤长的眼睫如同白蝴蝶在幽深的杉树林间忽上忽下地飞着，飞过闪烁的红茶水面，浅粉色的嘴唇抿住波纹。她重新放下瓷杯，蝴蝶冲着极低的方向飞去：“区区一个银爵，还想来探究我的事情？”
恶魔露出脸来，直直地向少年抛出艰难的选择题。
“你这家伙……”
银爵沉着脸，气氛一触即发，他用凌厉的目光瞪着无所事事的少女：“长了这么大，在学校呆了那么多年，就学了这种东西！你知道你现在和那些人看起来压根就没有区别吗？”
“这种东西？”少女被气笑了，“我的性格就是这样的，没人教我，真正有用的东西从来都不是学校和父母教的，你愿意把我当作敌人就请便吧，我不在乎多一个仇人。”
“所以你就自暴自弃，自己受伤害就去报复社会，连婴儿的三观都比你正确得多，多依赖一下你的老师同学不行吗？凹凸学园又不是什么恐怖组织，最基本的信任可以有的吧！”
“我就是这么长大的！我的生存方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现在是你的监护人。”
“放你妈的狗屁……当初觉得麻烦就丢掉，现在迫于压力收养，其实你也不想的吧，干脆就不要靠近我啊！马后炮谁不会，哪怕你嘴里这么说了，可还不是留着医院的精神证明和警署的个人案例！！！”
茶几边缘的板凳被一脚踹翻。
这一段话使得祁欢冲破所有的障碍前行，跑到道德最顶端去了。她本因冲动起身，自知失言后面颊紧绷，烦躁地咬着嘴唇，同时出现的，还有流线般优美的眉宇，脆弱的瞬间闪现着受伤的意志。黑发姑娘不言不语，重新坐上沙发，最后懊恼地别过脸去。
金小心翼翼地扶起板凳，大气也不敢出。他不着痕迹地去看少女的侧颜，可以肯定的是，的的确确在那一霎那，看见了透明的液体顺着她的眼角溢出，蜿蜒而下。
「如果是守约…是守约的话……」泪水就这么一瞬间突如其来地涌了出来，湿润了眼眶，连祁欢自己似乎也没有想到，马上露出了错愕的神色。
「绝对不会……」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呆了一会，然后才咬牙切齿用力揉着眼睛，从那双金色的双眸中迸发出绝不服输的倔强神色，仿佛含着冰刃的霜刀：“送客，我要休息了。”
银爵张了张嘴，最后轻轻地叹气。
祁欢很少在人前哭，她哭起来一定不好看，本来眼睛就红，现在肯定更红了，都怪银爵，全是他的错。而在其他人眼里，少女就像一只独自舔抵伤口的小野猫，眼睛红通通的，又委屈又可怜，硬撑着坚持强硬的态度更是容易激起同情心。
小姑娘蹭地站起来，随手扯过格瑞递来的纸巾，胡乱擦了把脸。随后立刻就假装无事发生般，迈着高傲的步子，倔强仰起头从所有人面前经过，头也不回地走进房间。
“啪——”最后狠狠阖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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