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瑞倚靠在图书馆二楼的第一列书架边上，他平静地注视着其上各式各样的《论数学大神是怎样练成的》《那些年必做的数学题》《理科最难之题合集》……
叠放在手中的书被纤长的手指攥紧，书页之间的间隙被无限缩小。图书馆里安静得可怕，每个人都蹑手蹑脚、鬼鬼祟祟地穿梭在层层书海之中，偶尔会有个别人的轻声细语或者是微不足道的纸张摩擦声。
他稍稍站直身体，将那本最难的题合集从第三排拿下来。它的边角已经泛旧，卷起的尾角呈现时间长久的黄色，书脊上的标签也老化了，背面的不干胶失去黏性半挂在上面。
从这里可以看见窗外的樱花大道完全被金黄的光泽所包裹，缀满花间的日光点点耀目，清晰可见，连一朵朵橙黄的光亮的云彩，都像是火团降落。
樱花的枝丫凌空伸张，数以千计的花瓣掉在道路两侧，要用赤果的身体去拥抱这个世界。
然后，在他的视野范围内，出现了一个女孩——
少女轻盈地走进第一列与第二列书架的夹层，穿着水蓝色的吊带衫，浅灰色的短裤，侧对而立。她微微垂下头去看第五排的书本，半阖上的浓密睫毛，几乎占满整个眼眶的淡金色瞳仁水灵灵的，闪烁着亮光。
细瘦的胳膊看上去似乎一折就断，纤弱的形体又赋予了柔弱的意味，过于出众的面容使她整个人散发出不一样的光芒，垂发飘浮，衬托得不像是世间应有的美。
就在这瞬间，黑发姑娘垂下左手臂恶狠狠的把那本试卷丢在地上踹了一脚。
少女象征性地掸了掸灰尘，仰头看看上方并未拍到她的摄像头，小声地呼出一口气：“数学果然很难，西内西内。”她轻轻地抱怨道，殊不知这一切已然落入了另一人眼中。
数学，简简单单二字成为多少考生心中的噩梦。
二次函数、三角形、圆、扇形公式……
就算是作为凹凸学院精英A班，也得达到科目的及格线，就是说数学必须要有60分。对于祁欢这样的理科渣渣来说，这种规定简直是在为难她胖虎。
平日里要死要活考个三十分不得了，她要不是为了完成任务还用得着在这痛苦的补习理科吗？直接各大学院花样挑选，不用就已经可以酝酿撕书了。
她刚刚捡起数学卷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左手还提着一个矿泉水空瓶走进市立图书馆，轻车熟路拐进理科分类的书籍专区。
发泄完后咸鱼欢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面无表情的脸庞沾染些许困倦，她随意地从书架上抽下来一本《如何三天内成为理科大神》和《自古英雄出数学大神》叠在怀中，准备去找个位置坐下来慢慢读。
结果刚转过身就被人吓了一跳，某位少年逆光靠在书架左侧，白色的发丝被远动头带束缚着而变成竖立的芦荟形状，在头顶日照灯的光下被染上了漂亮的金色。因为疑惑与无措，他微微歪了歪脑袋，多出了几分呆呆的可爱。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温柔可爱的阳光高中生的人设怎么办，要不要把格瑞鲨了！！？］
啊。
被看见了，还是被自己的仇人格瑞。
祁欢少女来不及去想这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身后，满心都是自己暴露的事实，白净的面颊顿时多出破釜沉舟的气势，表情沉寂下来，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家伙。
不得不说，努力做出［我很凶］模样的黑发少女不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威慑力，反而增添了一种滑稽的可爱。
【反派手册第十条：该灭口时就灭口，绝不心慈手软，勿留后患】
到了该除掉闲杂人等的时间了。
非要说文学类和理科类的区别，大概就体现在图书的外包装上。大部分文学派书本以软羊皮装订，有的墨绿色的封面中央用金线绘着一朵睡莲，花瓣尽头花萼化作一条直线纵贯封面，再绕四周一圈。有的书脊立起来被摆在桌边，深红色的外壳布满如银发般的装饰线条，或者用黄铜装帧成硬壳书皮。
格瑞收回视线，垂下头翻了翻手里的浅米色粗纸，「数学大神」几个字音用朱红色刻印，设计非常简朴。
——可能由于文学这种东西或多或少算是一种艺术品，所以把封面弄得花哨是为了给内容附上一份保险吧。
年仅17岁的少年这么想着，再一次偏头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自己左侧落座的黑发姑娘，她单手搁在膝上没动，垂着脸，娇小的耳廓优美地露出鬓角，脸颊和脖颈交会之处在日光下勾勒出一道朦胧的曲线。右手捏着细细的笔杆，脸上的表情完全可以用苦大仇深来贴切形容。
如果书本的外表能给内容增值，那么人类是不是也同样适用于这一条规则呢。
莫名其妙思绪翩飞的格瑞少年发觉自己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他硬生生压住脑海里的欢喜及与年龄不符的哲学性思考，面上不动声色，只是默默抿了抿唇，像是气恼自身的走神。
而祁欢正和数学战斗，这是一场严肃而艰辛的战役。就在十分钟前，她拼命忍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反派台词，连放大招的手势都摆好了，结果电光一闪忽然想起来这小子是个小有名气的数学课代表。
因此话至嘴边的“死ね”，硬是改口变成了“同学或许你会二次函数与圆的综合问题吗？”
【反派手册第十七条：每一个优秀的敌方boss都具备物尽其用、人尽其才的能力，用人之道亦可深谋远虑】
总之，就算让人去死，也得先好好利用一番再说，榨干他身上所有的数学细胞！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气氛一时无比尴尬。好在某位少年很有礼貌也很绅士，仅微微点头便同意了这场不为人知的邪恶交易。
“我做好了！”打断静谧空间的是姑娘清脆的嗓音，原本疑似静止的时间也重新转动起来，咸鱼欢一本正经地盖上笔帽，显得信心满满又得意洋洋。她将手里厚厚一本的数学模拟卷推到右边，眨了眨眼，以某种期盼的神色望着自己刚任命的小老师。
格瑞感到一阵微妙的恍惚，他嘴角带笑多半是出于内心的欢喜，因为和心上人待在一起所以控制不住的笑，这笑尚未收敛，却又及时雨般凑巧看见卷面上满满当当的字迹。稍不警觉便从喉咙里滑出了“嗯？”的一声，他默默地吞进剩下的句子，满头黑线地扶额不语。
——究竟为什么有人会连坐标系都一无所知啊！三年数学课全都被你吃掉了吗？！放到某中字打头的国家信不信让你大题第一小问都写不出来啊！
带不动带不动，再好的老师遇上这种奇葩学生都会崩溃并以头抢地疯狂呼救的。
“……你知道平面直角坐标系吗？”
“诶？”
“……”
格瑞同学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无力和窒息，他长呼一口气，努力做好心理建设，接过少女手中的签字笔准备重头说起。不过为确保万无一失，还是姑且先问一句好了——“全等三角形会证明吗？”
“不可思议的三角形？”
“……”好了他知道了。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一种感觉，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之时，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用庸俗的比喻手法来讲就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白驹过隙转瞬即逝」诸如此类。
于是漫长得不能再漫长的数学授课终于结束了，祁欢的螺旋线团糊状瞳孔也回归正常，她揉了揉眼睛，如同小动物洗脸般的慵懒。少女抬眼去瞄身侧的男生，对方的发色映入眼帘，还有鸢紫的眼眸。
少年低头重新看起了书，纤细修长的手指摆在印刷纸页上意外得好看，油墨味环绕四周，连翻书声都增添了一股文艺的感觉。女生旁若无人的视线令他有些不适，打算开口询问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佯装无事，眼观鼻，鼻观心。
“我觉得你的紫色眼睛很好看。”
“什……”
“脸也很好看，当然没有你的数学成绩好看。”黑发少女理直气壮地胡诌，仿佛自己在说世界第一真理。按照平日里观察了那么久来说，格瑞同学已经大致了解这姑娘的尿性，他默然地望着她，表情无动于衷。
果不其然，几秒后祁欢少女画风一转，又再次用那种强硬的表情瞪着他，假装自己很凶很凶，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根黑色中性笔壮胆：“你刚才看见了我干的坏事了，所以必须告诉我你干过的坏事，等价交换。”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少年紧皱眉头，本想直接拒绝，但又觉得自己对心上人态度糟糕，所以便稍稍放柔面部表情，生涩地解释道：“我没看见。”
“不可能！你肯定看见了！我亲眼看见你看见了！”祁欢胡搅蛮缠，气呼呼地叉腰向他怒目而视。
格瑞觉得心累，但还是觉得面前的少女很可爱，他似老父亲般无可奈何地叹气，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我只看见你从地上捡了一套卷子，其它的都不知道。”
“……真的吗？”
“嗯。”
格瑞说谎了。
不知是出于何故，他选择向眼前的女生隐瞒了自己看到了她做的全部，努力保持平静，使自己看上去更有说服力，祁欢沉默了，她奶金色的瞳仁出现动摇的微光，散开的乌发整齐拢于耳侧，她抬起脸，白皙的双颊神情持重，眼皮下眸子深处仿佛有某种东西眼看将流溢出来：“看在教我数学的份上姑且相信你。”
这是一个关乎命运的抉择。
虽然真实的理由听上去很可笑，但是不欠人情也是反派应有的自我修养，并为此承担起人生的后患无穷。
格瑞少年暗暗松口气，莫名紧张的心绪平复下来，他为自己的欺骗感到一丝难为情，原来爱情真的能影响一个人的性情。
“我上课经常…发呆。”
［可恶他在炫耀吗？上课发呆成绩也能很好？？可恶我要暗鲨了他！！］
格瑞被少女的内心独角戏吓了一跳，毕竟被爱慕的少女当成暗鲨对象的感觉不好受，他不能被讨厌！
“为什么要告诉我？”祁欢愣了一下，万分不解。
格瑞自己都不知道原因，他盯着近距离的少女面容，露出一个略显茫然的表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看见了你踹了那套卷子……”
咸鱼欢没见过这么蠢的人，如果这是少年漫，那么这家伙绝对是被反派疯狂利用的一根筋主人公，还是最好挖角的那种。
毕竟格瑞同学也才17岁，我们不能要求他老奸巨猾诡计多端城府极深，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还处在对世界充满善意的阶段，哪能想到自己遇到了一个神经病呢。
少年上挑的眼角却带着清秀的稚嫩，尤其是当他呆呆地想东想西的神情，简直可以唤醒无数少女的隐藏母性。
格瑞半天没说话，她有些为难地挠挠头，剧烈的心理活动产生碰撞，最终仅有的良知打败了浑身流淌的中二血液，少女将身体的主动权全部交给神经，不经大脑——
发愣的男孩子感觉到有个温热的东西碰了碰他的左边眼睑，动作既不温柔也不带一丝旖旎。他回神看见旁边的姑娘认真的表情，脸颊不争气的红了。
“我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
“？”
“你的眼睛真的很好看。”
“……”
“就像里面有星星一样。”陈述事实的祁欢少女完全没有害羞这种情绪，反倒像是科研人员对小白鼠做出的实验报告。
格瑞张了张嘴，神色莫辨。
——
果然还是有很多bug，可恶。
米娜桑还是看我的女鹅怎么嫖全员好了，千万千万不要在意逻辑，真的没有。
话说为什么理科那么差还能被凹凸学院收进精英班，那当然是因为女鹅文科成绩好！！对没错就是这样。
也不要问我五九零去哪了，忘记了上章女鹅开了屏蔽咩。
还有，大家猜猜格瑞上课是在发呆还是在看人捏，嘿嘿嘿。（奸笑）
因为我觉得学院的大家不会经历那么多的生离死别和凹凸大赛的整天鲨人想办法活命，所以这个文里的大家其实是没有凹凸大赛的那么难接近的，毕竟也还是正常的高中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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