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们要去哪里啊?”
长相可爱的小女儿,穿着条鹅黄色的碎花裙子,小脸贴在车窗上,眨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观望周围的环境,她从没见过那么多绿植,沿途大片大片的,为汽车开路。
“姥姥家。”
端庄优雅、落落大方的女人低头熟练地划过手机界面,像是没听到孩子的询问,一心只专注于回复消息。
驾驶位上是孩子的父亲,他从余光里看身旁的女人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经意的皱了皱眉,又从后视镜里与女儿急于求知的目光对视,柔下声音回应她。
“姥姥?外婆?”
男人的父母是南方人,在北方生下他;女人父亲是南方人,母亲倒是北方人;作为孩子的她也是从小在南方长大,习惯于喊“外婆”而不是“姥姥”。
“嗯,是姥姥,也是外婆。”
“噢,我知道了。”
小女儿知道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就不再说话了,因为妈妈看起来很忙的样子,不想打扰到她。
汽车在这个小山村开的有些许颠簸,女人把手机锁屏,放进随身的包里,才正视起道路来。
男人有些不耐烦,这里连条像样的水泥路都没有,也不知道手机能不能收到信号,万一错过什么重要消息就不好了。
前排的父母没有交流,被路途颠簸带来的怨气几乎化形捆住整辆车。
后座的小女儿撞到车顶,发出声响,可并没有得到父母的关注,她伸出胖胖的小爪子揉揉撞到的地方,缓解疼痛的同时也不忘看车窗外的景象。
汽车终于到了平路上,两边的路旁有小贩摆着摊位,可能是因为几近黄昏,他们大多懒散地坐在木凳上,看到县上突然多了一俩汽车,纷纷开始叫卖,生怕争不到生意。
这里常年落后,连互联网都少有人知晓,日落西山时,除了收摊各回各家以外,就再也没热闹事了。
啊不,还有一件事。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
几个不过六七岁的小孩子手拉手围成圈,开心的唱着歌,边唱边绕着圈踢着脚跑。
“盛砚阳呀,没有娘呀!”
歌词不知被谁偷偷改掉了,孩子们顺畅的唱了下去,脚下的动作似乎又变快了,还时不时传来笑声。
小温软坐在车里,两手撑着下巴,露出有点摇晃的门牙,跟着窗外的孩子们,笑得像朵花。
但是随着爸爸的车开过去,从不同的角度,小温软看到了那群孩子围成的圈里蹲着一个小男孩,他死死护着脑袋,闷不做声,任由他们踢打,无法反抗。
她拍拍爸爸背后的靠垫,果然得到了他的关注,她急切的喊他停车。男人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从车外的后视镜里看了看,发现并没什么东西值得女儿这样。
“爸爸,有个小男孩被人欺负了!我们要去救他!”
女儿坚定地出声,男人没有当回事,笑了笑,还夸她“真善良”。
“爸爸!爸爸!快停车!”
小温软不依不挠地让爸爸停车,没等爸爸无奈回应,倒是先听到妈妈说话了。
“温软,别吵。”
“妈妈,有个小男孩被好多人欺负呢。”
女人斜眼看着温软,眼神里带着警告。温软缩了缩脖子,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想要让爸爸停下车。
“温软,这种事太多了,你不能救每个人,管住自己就好了。”
妈妈的声音又提高了一个度,吓得小温软不敢再提出要求,只好缩在车座一角不讲话。
妈妈又生气了......还是不说了吧。
她在心里念叨,大眼睛四处张望,一会儿飘到副驾驶,去看闭目养神的妈妈有没有消气。
小心思也从妈妈生气了飘到刚才被欺负的小男孩身上,一群人欺负一个,真是过分!
小温软气的鼓起腮帮子,瞪大双眼,伸爪子,敲打空气,仿佛那些欺负人的小孩子像地鼠一样就在面前,而她握着棒槌敲他们的头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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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到了平地上,一路畅通无阻,直到进了院子。院子的一角拴着一只大黄狗,一见到生人就叫唤个不停。
“是谁来了?”
从屋里头走出来个老妇人,她年纪近七旬,驮着背慢慢悠悠地迈过门槛,朝他们过来。
“妈,我带着温昌和女儿回来看看您。”
“啊,是芷绘吧。”
老妇人上前拉住刘芷绘的手,看见躲在她身后的小女孩,笑眯眯地望着她。
小温软不敢动,怯生生地拽着妈妈的衣角,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瞧着面前的姥姥。
姥姥脸上好多皱纹噢,一点儿都不好看...
“囡囡,你是小温软吧,长得真讨喜。”
刘芷绘把小温软抓着的衣角从她手里扯了出来,把她推到姥姥面前,让她喊姥姥。
“姥...姥姥好。”
小温软有些害怕,但被妈妈的手顶着背,不让后退。
温昌停好车,也过来了,朝老妇人喊了声
“妈,好久不见啊。”
“几年没见,您过得还好吗?”
“哎呀,挺好的,走走走,回屋里去。”
姥姥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妈妈,爸爸牵着小温软,在队伍的最后。
“小心着点门槛,不能摔啊。”
前面传来老人的声音,小温软抬高一只脚跨过去,另一只勾到了门槛,差点摔倒,幸亏被爸爸及时搭救,这才免于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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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准备了晚饭,像是刚做好的,冒着热气,香气止不住地钻进小温软的鼻子里,勾起她的馋意。
她松开爸爸的手,“哒哒哒”地跑到了餐桌边上,餐桌对现在的她来说有点高,她踮起脚,伸长脖子才能看清面前的菜是什么。
“囡囡,来,踩在矮凳上。”
姥姥给她搬来了一张小板凳,她没有犹豫地踩上去,终于能完整看到整个桌上都是什么菜了。
但是桌上没有碗筷,不能动餐,她又从凳子上下来了,歪过头瞧着姥姥,有些俏皮地跟她说
“谢谢姥姥。”
小孩子的世界简单得很,他们会向对自己好的人表达善意,展现自己的小优势获得对方的善意。
“嗯嗯,没事。”
姥姥把手搁在她柔顺的头顶揉了揉,却摸到了一个鼓起的包。
“小温软,头撞到哪里了?怎么有个包呢?”
姥姥轻轻戳戳那个包,问她疼不疼,以及包的来历。
“唔...车子好晃,我一不小心撞到了。不过没关系噢,不用担心,我现在已经好啦,一点点都不疼。”
小温软笑嘻嘻地看着姥姥,给她解释包的来历。姥姥却为她的懂事感到难过,这才多大的孩子,磕了碰了不出声,自己咽在肚子里。
个性像那个孩子似的,总被周围的小孩子欺负,也不吭声,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叫人看着都心疼。
小温软机灵地眨眨眼,跟姥姥抱怨路上看到的情形,但没抱怨爸爸妈妈不停车救那孩子。
“他啊,叫盛砚阳,一个小娃娃,他跟他妈妈是几年前搬来的,命不好啊,这孩子的爹也不知道是谁,几年了都没来接他回家,唉。”
姥姥一猜就知道是那孩子,母亲去年就离世了,在小县城就给他留了个房子,除此以外,他没了亲人。
正为盛砚阳叹息,就见着妈妈抬着几只碗和几双筷子过来了。
几个人终于坐在位置上,吃饭了,啊不,小温软是踩在座位上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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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爸爸妈妈准备出去散散步,问温软要不要一起去。
“不不不,我要在这里陪着姥姥,还有大黄。”
大黄是那只拴着的狗,她刚刚给它取了名。
小温软靠着门,看着爸爸妈妈走出院子,这才转身在屋里找姥姥。
姥姥在暗沉的小屋里划火柴,点香烛。
“姥姥,这是谁啊?”
小温软看着柜子上摆着的照片,向姥姥发问,可姥姥没说话,点好香烛,摆好,才回答她。
“这是你姥爷。”
“姥姥,那为什么只有姥爷照片呀,姥爷他人呢?”
小温软不过才四岁,还不懂什么是死亡,周围也没有人会跟她提起这种事情。
“你姥爷啊,他去玩儿了。”
“那为什么不带姥姥一起去呀?”
“对啊...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呢?”
姥姥伸手摸摸手腕上的那串珠子,自言自语。
“姥姥?姥姥,你听到我刚刚问什么了吗?”
小温软撒娇地晃着姥姥的手臂,不厌其烦地重复刚刚的问题。
“因为...姥姥舍不得这里呀,这里有大黄狗,有你妈妈,还有你,囡囡。”
“嗯,我知道了,谢谢姥姥。”
小温软如愿以偿地得到回答,朝姥姥笑得像个小太阳,道谢。
幼儿园的老师教过,当别人帮到你或者解决了你的问题时,要学会跟他道谢。
她说完话,就窜到院子里跟大黄玩儿了。
大黄还是有些害怕她,她只要走进它的“地盘”里,它就会很凶地朝她叫唤,但是没走近的话,它就只会趴在地上,两只狗狗眼瞧着她,发出“呜呜”的声音。
“大黄,坐起来。”
她在它地盘外,对它发出指令,却没收到它的反应,一时着急又向前走了走,踏进了它的地方。
“呜~汪!汪汪!”
大黄迅速从趴着变成坐着,还凶巴巴地吼叫。
她一心只想着让它坐起来,它真的坐起来了耶!!
趁热打铁,她又急切地下了第二个命令。
“大黄,不许叫。”
它叫的更大声了,她往前又走了几步,大黄的叫声反而更大,突然开始朝她奔过来。
她一着急,往后退步,相当狼狈地离开它的地盘,可惜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碎花裙子上沾了泥土,脏了一片。
她坐在地上愣了愣,几秒后才缓过来,呆呆地拍拍灰、拍拍泥,边拍还边东张西望,做了错事不能被人发现呀。
小温软拍了很多下裙子,就是拍不干净泥,只好进屋里叫姥姥帮忙换身衣裳。
她以为自己出糗的样子没被人发现,殊不知被院子外一个身上带着脏污的男孩尽收眼底。
他路过院子,大黄一眼就看着了他,向他讨好似的摇摇尾巴,还想要高兴地叫唤两声,但眼睛收到了男孩噤声的动作,只好讪讪地乖巧坐着,目送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