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暮唯原本不是W市的人。
她家在南方小城,与W市相距几千公里,一南一北本不该有关联,只是在她填报志愿的那段时期,她的家散了。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
在所有人眼里无不是一副模范丈夫模样的父亲,一直在外pc,甚至还有一个固定情人,给他生了个儿子,只比她小一岁。
邓暮唯不知道,那个会给她买漂亮裙子,回家时会给她带各种小吃,会时不时下厨给她和妈妈做一顿大菜,会每年送她生日礼物并且从未重样,总会定期带她和妈妈出去旅游,还关心她生活学习的父亲,为什么剥掉那层皮,便不像他了。
如此面目可憎,令人作呕。
而他的朋友,那群平时所见总是亲近熟稔的叔叔们,他们瞒着她妈妈,瞒着她,也许私下里对她们或不屑,或嘲讽,又或是看戏的态度,明面上却从未表现出一丝异样,互帮互助,来往密切。
也对,他们本就是同伙。
可她就是不明白,如若不是妈妈偶然间接到那个私生子打来的电话,这人是不是要瞒骗一辈子?
也许根本不是偶然,否则这么多年没有一丝水花,为什么偏偏在那时候暴露。
可笑的是直到东窗事发,这个男人都毫无愧疚悔过之心。甚至在离婚时,包括财产分割、额外赔偿,以及她的去留等事项决定得干脆利落极了。
他的一句“我从未亏待过你们”堵住了她所有质问。所以她不求答案了,这种答案一定很没意思。
那段时间,邓暮唯哭闹过,发疯过,整宿整宿地做噩梦,然后突然惊醒,如同陷入魔怔一般,觉得周遭的一切皆是虚假,这种感受颠覆了她以往的认知,让她变得完全不像自己。
等她清醒时,才注意到所受伤害不比她少甚至更多的妈妈,已变得沉默无言,整日红肿着眼,外界涌来的同情嘲讽、评头论足全部化为不堪和痛苦,深深扎进她们的心脏。
昔日温馨的家,支离破碎。
她没有犹豫地填报了W市的大学,即使需要放弃本省的一本院校,去外地上个二本,即使需要斩断这里的一切过往,她也希望能带着妈妈一起脱离苦海。
这里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她们离开的时候,没人知道。那一家三口早已团聚,周围所谓的邻里朋友不看笑话已是善良,而她,更不需要朋友,来演一出情深缘浅的戏码。
邓暮唯带着妈妈一起去医院做检查,确保没有感染病毒后才赶往W市。她也知道那个男人做生意有钱,肯定舍得花,可她就是觉得脏透了,连想一下都会喉咙泛酸。
索性她们能健健康康地重新开始。
到达W市已是深夜,机场仍然喧嚣无比。邓暮唯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牵着妈妈,望着出口一排又一排接机的人,他们期盼与欣喜的眼神穿过她们二人,驱散了些许她眼中的麻木漠然。
真正让她觉得这个地方不错,值得安家的时刻,是遇见宁逍阳。
W市有一个影视城,离当地一本戏剧学院很近,经常有导演去学校挑选学生在里面拍戏。
而邓暮唯兼职钢琴家教的必经之路就是这影视城。
她一时不察被女群头拉进剧组时本想转身就走,没想到被一个大步走来比她高些的女生撞歪了几分,对方敏捷地扶稳她,并轻声道歉,清冷的声线仿佛带着钩子一般钻进她耳朵,连着心跳恍惚间都快了两秒。
等她反应过来时,只余下一个高挑纤细的背影。
大约是模样气质出色,即使她演戏经验为零,女群头带着她去见过导演后,也还是得到了一个拥有三句台词的群演角色,并且与女三有一场对手戏。
“说,是不是你告的密。”半扎着发的女生微微俯身逼近,她的蓝白校服外套系在腰间,衬得肤色莹白,气质更加冷然不羁,好似下一秒就要出手。
“不是的,我......我没有......”邓暮唯扮演的群演角色是女主的同班同学,此刻被女三带着两个人围堵在校园一隅,她低着头,害怕地揉捏自己的衣角,整个人被对方的架势震慑地快要蜷缩在一起。
“啧,怕什么呢。”女生眉头微蹙,声音更添冷漠,还夹杂着一丝不耐烦:“头抬起来,看着我的眼睛说。”
邓暮唯将自己代入角色此时恐惧的心理,犹豫着抬头,却微微愣住。
是她。
直到对方抻掌推了推她肩头,白皙骨感的手指力道不大,瞬间让她回神。
“为什么去见陈良枫。”
“我没有见他,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邓暮唯声音颤抖地否认道,跌坐在地。刚才的怔愣仿佛是受到惊吓一般被对方的言语动作自然带过,邓暮唯顺利接上台词,之后便是女主出场解围的戏份。
结束之后邓暮唯被这个饰演女三,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女生友好地扶起,待她站稳才向饰演女主的当红小花礼貌问好:“前辈辛苦了。”
邓暮唯也下意识地跟着对方鞠躬问好。
当红小花站在原地,等助理将外套披好,又接过助理手中的水杯才抱着手臂微微点头,微笑着走向她的专属座椅。
邓暮唯见所谓的前辈走了之后,面前的人做了个深呼吸便整个放松下来,还没等她开口,导演就笑着过来,先是夸了她们二人一句表现得不错,才接着提起:“你表演有些天赋,很有一种没被打磨过的灵气,是做演员的优势,也是劣势。”
身材还未发福的中年导演挺有耐心地点着邓暮唯,又指了指旁边的人:“小宁刚好和你互补,她是学表演的,有一套系统的理论在,但难免有些匠气,如果再多一点这种灵气,一定能走得更远。”
导演见两人一个听得认真,一个没表露什么情绪,也知道这种事勉强不来。
他不在意地摆摆手说道:“怎么走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如果可以,别浪费了这份天赋。”他把自己的名片递给她们便离开了。
终于能好好和她说话了,邓暮唯心想。
“刚才谢谢你。”
“小事,不客气。”
“我叫邓暮唯,你呢?”
“宁逍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