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梦,格外漫长,格外真实。
再次睁开眼,唐果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目光呆滞许久,才哗啦一下坐起身,警觉后怕地朝四周探视。
完全不一样的一间房,阳光透过窗帘倾洒而入,天亮了。
唐果确定是睡是醒的方式依旧很傻,手背放进嘴里咬一口,痛感清晰,而且,她能动。
她张开嘴,轻轻“啊”一声。
不错,也能听到。
看来,终于逃脱那个可怕的梦境了。
劫后余生,好想哭啊。
烧应该是退了,头不晕也不疼,精气神恢复得七七八八,唯独腹部发瘪,有点饿。
正坐着发呆,房门推开,换了另一身衣服的晓如轻手轻脚探头进来,隔老远就笑眯眯的:“醒了?”
唐果看着她一步步走近,晓如说:“你这一觉睡得可真够长的,有十七八个小时。”
就像故意反驳她这句话,唐果不受控制地连打两个哈欠。
晓如:“……”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刺目的阳光争先恐后地一拥而入,室内霎时一片光明。
“昨晚熬了粥,又不好叫醒你。起来吧,又给你热了热,下去吃早饭。”
“姐……”唐果出声叫住她。
晓如正往房外走,回头。
本想说没有洗漱用品,被她一望,下意识改口:“我马上下来。”
随便洗个脸就行了,回去再刷牙吧。
晓如笑了笑,走到门口,自行顿住脚,拍了拍脑门:“瞧我粗枝大叶的,你等着啊,我给你找毛巾牙刷去。”
“不——”用……
才发出一个音节,晓如已经跨出门,跑没影。
唐果轻吐一口气,毛巾还好说,牙刷怎么办?
用完扔掉,浪费;用完留下,谁还会再用?带走吧,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带走。
结果,一转身的工夫,唐果就把牙刷给忘了,等到她吃完早饭告辞离开,那支只被使用过一次的新牙刷还静静插在盥洗室的刷牙杯里,和另一支同款的蓝色牙刷,脚碰脚挨着。
她以为是晓如的牙刷和……牙刷杯。
(注:睁眼闭眼只是她自以为的,其实并没有。暂时还无法控制身体,可以理解为控制的是寄居在熊身体里的自己,啊……也就是灵魂。)
到底还在康复期,回到赵茜彤住处,唐果窝在室内,准备继续做一天宅女。
临近中午,赵茜彤忙里偷闲,微信上问她:吃了没?
唐果无精打采地回:刚叫了外卖。
她现在挺苦恼的,家人单方面的决定将她推向一个两难的境地,堂姐送她回来时的叮咛犹在耳边——
“你先休息两天,病好了再给我电话。”
说白了,她没有给她选择的权利。
好烦啊,唐果抱膝坐在沙发,深深埋下头,一旦答应,岂不是意味着,以后有的是机会能……见到他?
她现在可是可以直接跳永定河的人啊,真要频繁遇见他,那还得了?
可心底那丝隐隐的期盼是怎么回事……
喂,唐果,你不要妄想搞事情啊!
思想极度错乱的情况下,通常唐果都会选择倒立冷静。
脚踩棉袜,走到墙边,她拍拍手,身体趴伏,手掌抓地,脚下借力一蹬,双腿利落地倒向墙面。
孰料,未撑几秒就开始头晕,手臂也酸涩难当。
病还没好全,典型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心烦意乱,根本没办法自己做出正确抉择。唐果屈膝坐在地板,生无可恋脸。
要不……听取赵茜彤的意见?
不行不行,倘若如实告诉她堂姐的公司就是吴世勋的工作室,她绝对有爱豆没朋友,不逼她走马上任替自己谋福利,必定誓不罢休。
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一头披肩长发被唐果搓来抓去,已如杂乱鸡窝。
半小时后,外卖到了。
随着门铃响起,经过逐一筛选,她终于敲定一个合适的“知心大姐”人选——
林墨。
这种事还是当面约见为好,唐果微信询问林墨“吃没吃午饭”、“有没有空”。
身为自由撰稿人的林作家整整一个上午消耗了大量精益求精的文学细胞,此刻正处于冥想状态,自然是有空的。
于是,餐厅地点由林墨做主,唐果直接将外卖便当盒放至冰箱,草草收拾了下自己,就拎包出门去鸟。
等双方共同坐在亮马桥周边的一个茶餐厅,已是一小时之后。
唐果离得近,先到达地点。
林墨姗姗来迟,不停笑着说对不起。
唐果摇摇头,把餐单推给他:“选一个位置折中的地方,你就不用这么赶了。”
林墨翻开菜单点餐,头低着,唇角上扬:“你好不容易来趟北京,统共也不知道能带你吃几餐,当然要选一个评价高的地方。”
老黑是圈子里公认的贴心暖男。
唐果托腮,目光不由自主地停驻在他颊边那粒小酒窝上,思绪飞得老远。
当初在学校,最开始对林墨好感丛生,原因就出自这粒酒窝。浅浅的,阳光下金色蔓延,宛如当真盛上盛世美酒。
此番耀眼,她早前只在一人面上见过。
额头一痛,唐果回魂,看到对面坐着的林墨正悄然收回手。
“呆果,又看着我发呆。”
唐果囧,揉揉额头,傻笑一声,以求翻篇。
林墨一副拿她无可奈何的神色:“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老做这么引人误会的事。”
唐果这下更囧了,忙双手合十,苦哈哈求饶:“是是是,我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林墨微微一笑,单臂搭桌,倾身凑近一些,眨眨眼:“既然这么喜欢我,干脆和我公开恋情吧?”
唐果捂脸,往桌上一趴,耳根都红透:“求别再取笑……”
知道她皮薄,林墨见好就收,用菜单轻轻在她后脑拍了下:“说多少个下不为例都没用,我看你是没救了。”
唐果心口一撞,双手按在桌沿,懵懂抬眸,直愣愣看着他:“……真没救了么?”
林墨正招手示意服务生,闻言,侧过眼,眸光转深:“喊我出来吃饭,另有目的吧?”
唐果轻咬下唇,如实点点头。
知晓她有过一段高中初恋的人为数不多,林墨是其中之一,大学好友中,赵茜彤也算一个。
没人询问对方是谁、考的哪所大学、现状如何,大概在他们所有人眼里,这是一段“岁月倏忽,往事已矣”的恋情,交点过后便是两条毫不相干的平行线,再无提起的必要,顶多某年某月某天偶然重逢,俗不可耐地互道一声“嗨,好久不见,你好么”。
唐果想,可能正因为如此,当她尽可能低地压着嗓子将事情始末表述清楚时,一向沉稳淡然的林墨才会高高挑起眉梢,露出一时难以消化的惊愕表情。
林墨喝口热茶,不说话。
唐果也喝口热茶,缓解尴尬。
不尴尬才怪,就连知晓两人全部恋爱经过的高中好友都未能从她这里获知一星半点的内心感受,面前坐着的人,是目前唯一一个,了解她全部心情的朋友。
唐果双手握着白瓷茶杯,囧囧有神地直视过去:“你……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林墨笑容轻缓:“赵茜彤知道了准要疯。”
唐果:“……”
看她头大如斗的样子,林墨收起玩笑,拿起茶壶,给两人分别斟满。
“想听听我的建议?”
“嗯嗯,非常想听。”期待脸。
恰逢服务生上菜,两份菠萝油,一盘烧腊双拼,服务生看了眼桌上的点餐条,确定无误后将餐盘摆上桌。
林墨出手调整餐盘的方位和角度,服务生顺着那双白净修长的手看向人,停顿两秒,又忍不住扫了眼对面,嘴角一压,眼睛立刻亮闪闪:“请慢用。”
唐果一心扑在林墨即将出口的建议上,对率先上桌的餐盘视若无睹,对男服务生的热情置若罔闻。
“所以你的建议是?”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催促。
现烤的菠萝包还有些烫手,林墨慢条斯理地用刀横向切开,将黄油片放入,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慢悠悠的:“你已经有了答案不是么。”
……啊?唐果不明白。
林墨用碗里尚未使用的调羹瓷勺按压在菠萝包表层的酥皮上,将受热力影响正逐步溶化的黄油片压进里层。
瓷勺回到碗里,勺柄一磕,响起清脆短促的一声。
唐果静默看着,心跳得厉害,一下一下,撞击胸腔。
林墨却还是不语,他用盘底镂空的花瓣白纸包起菠萝油,递至她手边,才望进她清澈湿漉的眼底,说:“既然忘不了,别给自己留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