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臂十字在我的胸口散发着说耀眼不耀眼,说暗淡不暗淡的血色光芒。与封霜不同的是。它的光不是封霜那种刚刚出鞘时的一瞬刺眼青蓝,而是持续弥漫的星星红色。
四围寂静,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一个个放下了刀剑,将目光投向了这里。
偶尔路过的鸽子停在屋檐上,歪了歪鸟头,睁着它那可以观测所有方向的两只显得它呆呆的眼睛,好奇的看着我们这群没有任何动作两足动物。
等臂十字在我的胸口抖动着,有规律的摇晃着,令栓住十字项链的细铁链轻声叫唤着。它似乎在与那铁链对抗着,虽然根本不太可能挣脱就是了。
有点像与上神对抗的我自己呢,算了,帮你一把吧。自己抽出抱住怀中仅剩尚温遗体的少年的右手,一把握住了等臂十字,而后,猛地一扯,那细铁链子变无声地断开,由我的肩上滑下去,落在姬羚流出的鲜血形成的涓涓细流里,流向未知的远方。
自己只能看着他这样了,无能为力,自己又不是起死回生的大法师……
那献身十字似乎有灵性一样,停止了抖动,像是怔住了一会,大概它也感到诧异吧——我会帮它挣脱束缚,当然它不知道那只是因为我觉得我们有些相似罢了。
但它却蹬鼻子上脸了,开始试图逃脱我紧握的手掌,在里面躁动起来,不断割伤我的手心,。可以感受到的,连心的手掌里被划拉出一道道血痕,那一道道血痕又变作深深的伤口,顺着被冻的没了知觉的右臂,向地面滑去。
嘀嗒,滴在姬羚的那条殷红里,淹没在其中,不知所踪。
嘀嗒,嘀嗒,嘀嗒……
流血了呢,真是疼,虽然伤不及命,但那痛楚仍旧随着经脉流向心里,再由心,散布全身。他应该更痛苦吧,也许在弥留之际,对他来说死亡才是唯一解脱。也不知道他最后一刻也没有想着我,呵呵,应该不会的,我和他萍水相逢而已。虽然他说过我是他眼中唯一的女孩子,只这句就足够我欣喜很长一段时间,真想再听他说一次。
嘀嗒嘀嗒,细流变宽了,看来我们两个的血液已经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了。唉,现在只能用这种方式和他在一起了吗?真是的,搞这么讽刺。
协约越来越暴躁,给自己带来痛苦的频率越来越快,仿佛在逼迫自己去放开它,彻底给它自由。
这是不行的的呦,无论如何,这吊坠是他送我的,是他唯一留下的,唯一的礼物。只值十枚铜羊的十字架。
就算我以后嫁给了心仪的人,这十字我也要带着,算是对他的一种记恋,这个给了我希望的少年。
但是就算再不舍也要学会放开。
自己不会像戏剧演的那样,抱住遗体痛哭流涕,哀号着痛苦欲绝,而后自杀殉情。毕竟,还没有到那一步的感情基础。
我对他有浓烈的好感,他似乎也有对我的,但我们之间连最基础的恋人关系都没有。只是好友之上,也许连好友都不是。姬羚只是把我当第一个遇到的人来看,就算我在他不知不觉间勾引他了,他也没有对我做出什么,就像无视了我的勾引了一样。他也不是榆木脑袋,姬羚喜欢用语言逗弄我,那些话语足够让我面红耳赤。明明在人前不能说的话语,经过他如簧般的巧舌,就变得优美又足有幽默和内涵。惹人羞涩又不致恼火而面露愠色。
我太心急了,但心急不仅是没有吃到热豆腐,就连刚下锅的都洒了。
自己失去了这个少年,早上刚刚有所进展的感情,下午便在刀光剑影里化为泡影。
由于胳膊的移位和血流如注,我的那条殷红自己变成了一条细细的红线,但却固执地继续寻找并融入他的那条。
算了吧,我是不会放你出去的,放你离开束缚就是我最大的仁慈了。我对献身十字暗道,它能不能听懂就另说了。就算我的右手变成白森森的骨架甚至化为乌有,也不会放开。
因为这是唯一的礼物。
武装区鸦雀无声,厮杀停了有两三分钟,等臂十字终于停止了躁动,不再伤害我的手。
一点点摊开,只见那个小小的赤红吊坠一改原来的钝到不可能伤害皮肉的边沿,变成了锋利的刃。奇怪的是,刃并没有沾染我的血肉,但疼痛还存在我的脑海里,血迹虽没了补充,但仍旧如同游蛇,汇入我和他共同“创造”的血溪。
难道它良心发现治疗了我?
早知道好好看书了,姬羚养伤看书的时候,我不禁暗暗赞叹,那么厚的大陆简史与神话传说足足有几十万字,他竟然一口气读完,不愧是协约骑士,大概之前是贵族,学习能力很强吧。那上面记载了协约的特殊效果与能力,如果我有他一半强,也不至于现在拥有协约而不会使用。
“其实我觉得这么多死刑实在是太残忍了,明明这么多罪名只需要稍微惩罚一下就好了。”姬羚说。
“你又不是宫廷官员,管这么多干什么?”我回答,那个时候我没有想到他下面几句话竟是如此不同常人,可以说是天马行空的幻想,但确实有几分道理。
“你看,什么旷工超三日夜者斩,连续六日上工迟到早退斩,顶撞贵族违背贵族命令者斩;这些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前两个没有考虑民众家庭情况一概而论,后一个不考虑贵族对错便随便问斩,万一贵族欺男霸女,强征苛捐杂税,我觉得起义都不足为过,国王应该支持,毕竟帮陛下消灭了一大毒瘤。”
“也只有你能这么仁慈的治国了吧,如果你是国王。”
“不不不,我可不想当什么国王。”
“诶?当国王不是每个男孩子的美梦吗?”我问道。
“错,如果让我做国家权力顶峰,我可不会当王,而是皇,南潭那种,把贵族全部取消,保留其土地但不许继承,以后由我亲自任免该地官员,变成中央集权;而且我不会让国家像南潭成为皇帝的一言堂,会让有人和我基本上平起平坐,遏制我的错误行为,反对我的错误决定。”
“那你还当什么王?啊不,皇帝?不能一言决断又有什么意思?”
“这对国家好啊,几个高级大臣与皇帝组成内阁,就是讨论决定国家大事的组织,皇帝是内阁之首,作为国家颜面,发布命令,与他国外交。与内阁平起平坐的是大法院和审判庭,前者由原来的贵族和有识平民组成,为国家修订法律,确定审判庭人员构成,就连皇帝也得在法律规定之内行事;后者也是平民和原来的贵族组成,用来审核各式各样的案件,发展下属地方审判厅,审判庭有权根据前者修订的法律否决皇帝命令,必要时可以废黜皇帝;大法院也可以宣布审判庭有违法律,绕过皇帝罢免审判庭人员;而皇帝则控制国家军财行政权,但是这些需要由审判庭授权和内阁同意才能使用,同时皇帝可以任免大法院院长……”
“等等等等,你别说了,我不懂,什么大法院审判庭的,总之这不分裂了权力吗,你怎么令行禁止?”我根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自己只是一介村女,政治可谓一窍不通,也就认得几个字,看书没什么障碍罢了。
“三权分立,达到微妙的平衡,这样就能达到政府效率最大化,只要命令正确有益,还是会令行禁止的。但是考虑到帝国稳定,未曾设想的道路暂且还不符合国情,当然一定会实现,那才是最好的政体”他托了托腮,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继续道:“你听不懂正常,你又没有受过九年教育,就当我在瞎说好了。”
“你真奇怪,明明失忆了,还这么能说会道。还九年教育,宫廷王子才十年教育,难不成你是王子殿下?”我翻了个白眼,立刻结束了话题,免得又要引出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话语来。
这时,手中的十字再次振动起来,我本想一把抓住它,可却发现,整个武装区血光满天,一束束和献身十字一样颜色的赤红光芒开始从各个地方冲向高空,再落向我的位置。
落在我和他这里,被协约吸收消失。
“啊,艾珐娜,我又睡了多久?真是辛苦你了,我又重伤,没想到又救回来了。”耳旁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这不是幻觉,刚刚还没有气息满身是血的少年和没事人一样坐了起来,全身恢复如初,完全一点没有刚刚的惨样。
他惊奇的看着我一定是欣喜若狂和不知所措的样子,发现自己还在武装区刚刚倒下的地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这个魂淡,以后不许这么拼了!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担心死我了,你赔我眼泪和精神损失费!”没有继续呆滞下去,反正归结于协约的奇迹就是了,而后一把抱住仍旧蒙圈的少年,不住地抽泣着。
“我赔,我赔还不行吗?别抱这么紧,你胸前那两团肉快闷死我了。”姬羚又开始说骚话了,真喜欢他这个样子。“那个,小生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望女侠不弃。”
“流氓,哪有这样说话的?我才没有那么大呢,看我不闷死你!”我没有驳斥后半句,而是故意抱得更紧了,完完全全贴在他的身上。
姬羚,你不愧是我的希望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