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域选拔学员前往甲虫王国访学交流,给了一些甲虫王国进修生回家一探的机会,因此尽管代表的是圣域,仍有不少进修生参加了选拔。
权家四姐弟也在其中。但可惜有一个没有入选。
于是,权玉衡成了铠甲神的同伴。
只是令铠甲神没有想到的,他原本安静的旅途却因这一举动而消停不了了。
“诶,铠甲神铠甲神,你说你为什么会喊上我呀?圣域那么多人你不选,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为什么啊?”权玉衡一路上都处于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
“怎么,你不想回家吗?”
“想啊想啊,但选拔赛我不是没选上吗!——唉,四个人,就我没选上!”
“那你就得好好想想,为什么只有你没被选上,这三年你到底在干些什么。”
“干什么了?干了好多呢!去年凤羽宗能在骑刃王创新大赛拔得头筹,我可功不可没!还有凤辉现在生产量前三的普适性侧翼护甲,其中之一就是我设计的!另外——”
“我是说你在练习骑刃王上下的工夫不够。”
“呃——这个嘛......显然我要做成那些事,就没太多时间去练了啊。”
“正因如此,才只有你没有入选。”
“是是是是是!今年我肯定大补、特补、恶补!——对了,他们让我在甲虫王国一直跟着你,呐,铠甲神,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你额外教教我怎么样?”
“哼~”铠甲神嘴角微扬,“让我训练你?”
“嗯,怎么样?”
“你不怕我吗?”
“为什么要怕?我又不是天穹门的人。——诶,对了,你们天穹门的人为什么那么怕你呢?见你就躲八百丈远的。你很恐怖吗?”
“让我训练你的话,你可要做好吃苦的准备。想达到怎样的程度,就得付出怎样的代价。”
“呃......虽然我知道练骑刃王很辛苦,但你这说的也太沉重了,感觉跟要玩儿命一样。”
“怕了?”
“当然没有。尽管训!按最高标准来。”
“可以,等我们到甲虫王国就开始。”
“好嘞!”权玉衡一口答应,忽地又想起什么,继续说道:“那你到底为什么选我啊?”
“本来我是想一个人去的。只是他们担心路上出变故,坚持让我至少再挑个一个人陪同。”
“这么说的话,他们肯定给了你很多人选吧?你为什么还选我?我骑刃王又没那么厉害,真遇什么事儿可能还得你来救我,那不拖你后腿吗?可你为什么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我?为什么为什么?这其中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吧?”
“你想知道为什么就不要总是打断我的话。”
权玉衡应该是铠甲神至今为止见过的最话痨的人。他不应该以跟权天璇、权天枢、权开阳的接触经历来推测权玉衡的为人。
“好好好,你说你说。”
“因为我不想身边跟一个监视我的人,所以这个人我必须自己选。而既然我是要回甲虫王国,最好还是选甲虫王国的人。你很合适。”
“可甲虫王国的人很多啊,为什么——”
“因为我只需要一个擅长骑刃王整修的人。”铠甲神打断了他的为什么。“明白了吗?”
“呃......明白了......随身带个修车师傅啊......”权玉衡的兴致突然降了下来,“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还以为是因为咱俩多少有点儿亲戚关系,然后我姐托你带上我的。”圣兽队当年在甲虫王国的经历已经被挖得七七八八,铠甲元震的妻子是甲虫王国的轻衣晚静这回事自然也已人尽皆知。
原来这就是大姐说的“故事”?权玉衡在知道真相之际如此想到。但他依然不理解这“故事”为什么会令权天璇难以启齿,这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令人苦闷的地方。
“唉,难道真打算不管我了?留我一个人在圣域自生自灭?不会吧不会吧......”权玉衡念叨着,想起选拔赛后权天璇的训斥。
“你很怕你姐?”
“怕啊!那可是掌管我生存大计的神啊!一个不小心,我这日子就没法儿过了!就比如说你找我之前吧,我那时候就已经很紧巴了。”钱袋子早已见底。“所以说你真的救了我一命!”他们这趟的花销全由天穹门承担。“放心吧,以后这几个月里银虎骑的调校、保养、升级,我全责,包你满意!”
“你日常开销很大?”
“可我钱都花在了刀刃儿上。”
“开销大的人都这么说。”
“得了吧,我现在一个月也就十几万了,那也能叫开销大?”
“我只能说,你对钱多钱少没什么概念。”铠甲神想起曾经为了赚钱打的那些比赛。那些比赛里,低赏金的可能不过才几十上百一场。“你的钱,是家人给的,来得太容易了。”他忽地一笑,藏了主意。“你想不想对自己的生活来源有所掌控?”
“你不会让我修车赚钱吧?”权玉衡一惊。
“不会。是另外一种方式,”铠甲神答道,“而且正好可以训练你的骑刃王技术。——你应该知道,打骑刃王比赛是能赚钱的吧?”
“知道啊,但奖金——对我来说不算多,熬不了多久。”
“哼~我说的不是正规比赛,是黑场里的赏金赛。想想,一场也许不过几分钟的比赛就能拿到十几万,是不是很合适?”
“是不是很合适?那很危险啊!我又不了解那里头的规矩,被人黑吃黑——不,黑吃白了怎么办?死了怎么办?残了怎么办?虽然圣域的每场比赛也很凶险,但至少是正规的,黑场的比赛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搞你?要是——”
“所以我会带你,直到你适应,”铠甲神冷静道,“你跟着我出来,我肯定也会保证你的安全。”
“......”
“不说要我用最高标准训练你么?实战就是最高标准的训练。你会在实战里成长得更快。”见权玉衡久不答话,铠甲神出言劝慰道。“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你很熟悉那些地方?”
“很熟。”
“为了赚钱?”
“对。但也为了训练骑刃王。”
“......”权玉衡抿抿嘴,从鼻子里呼出一口长气,“好!我接受这个训练。——唉,你说能让赤焰七星和战星河俩人都输的会是些什么样的人物?”
“等见了就知道了。骑刃王交流赛,他们肯定也会参加。”
3月初的时候,甲虫王国骑刃王学院组织了一次比赛。说是友谊赛,但其实更像对抗赛,甲虫王国车手和圣域车手之间的对抗。
这次比赛战况激烈,甲虫王国方派出的人的战力远远超过圣域方的预料。经过一番艰难的晋升,被看作是半决赛的两局——赤焰七星对塞坦、战星河对米迦,竟都输了。“半决赛”居然成了“决胜局”。
圣域方因此大受打击。
想到几个月后还会有一场大型交流赛,圣域已经重新着手挑选参赛人员并对他们进行特训,以求届时挣回颜面。
赤焰七星输了。
这令从没有见过他输的圣域人都感到不可思议,而铠甲神也是第一次见他输得那么狼狈。因此,铠甲神结束了他在圣域的游历,决定提前前往甲虫王国。他对那几个人感到好奇,塞坦、米迦、昔拉......他们的身上似有某种熟悉的风格。
枯魂峡谷的风格。
“你要回甲虫王国?”
在铠甲神返回天穹门的第二天夜里,他见到了空如是。
当时,空如是正坐在落凤潭边的一块石头上,盯着那泛着凛凛波光的水面出神,然而当身后响起脚步声的时候,他却头也不回地直接问了那句话,就好像提前知道了来者系谁。
“你怎么在这儿?”铠甲神大惊。
“据说天穹门虎牙冈有一奇景‘银虎扑月’,特来瞧瞧,”空如是跳起身,冲他挥了挥手里的准入证,“放心,不是‘非法入侵’。——这里就是你父亲骨灰下葬的地方吧?”他指指落凤潭。
“是的,”铠甲神朝他走去,“不过你怎么知道是我?”
“哼~”他笑了笑,指指耳朵,“听的,我可以区分所有人的脚步声。”
“来天穹门多久了?”
“三天。”
铠甲神眉头压了下去,静顿一会儿,才再次开口,问道:“空如是,你跟我父亲是什么关系?”
“哼,上来就那么严肃,怎么,审问我啊?”空如是嬉笑道,“那么久没见面,是问好也没有,干爹也不叫一句。就算要审问,懂不懂先礼后兵?”
“你们相熟,所以你才会风云气浪,也才会教我风云气浪。”
“嗯——就算认识,又怎样呢?这会改变什么、或者决定什么吗?”空如是敛起神色,黑玉般的眼眸深藏着无法探知的意味。
“因为我一直不知道你究竟是谁,”铠甲神回答道,“首次见面,你说你要去拜访永恒军团的团长,然后又临时起意让我叫你干爹,开始教我各种东西。你在枯魂峡谷来去自如,从未遭遇过任何永恒军团或者白派的人。你不觉得这些都太巧合了吗?况且我现在又准确地知道你认识我父亲。”
“哦,我不是见过永恒军团的团长吗?我跟他说让他管好他的部下,别在我来枯魂峡谷的时候找我麻烦。”空如是笑道。
“永恒军团里没有空如是面见团长的记录。”
“他们忘了记呗。”
“你究竟是谁?怎么知道我在枯魂峡谷?接近我又有什么目的?”
“......”空如是看着他,眼神深沉而平静,“我的行为就是我的目的。”
“回答第一个问题,你是谁?”铠甲神希望听到的,只是简单的一句“我是你父亲的朋友”。
“说过很多很多遍了,”空如是笑着,拖长了声音,“空如是啊。”
“你跟我父亲什么关系?怎么认识的?”
“会风云气浪一定要跟你父亲认识么?如果是的话,圣域里那些模仿风云气浪的人算什么?——铠甲神,”空如是抬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向前微微探身,“这些问题有答案或者没有答案,又会怎么样呢?”
他不会说的。
“对你来说,‘空如是’是你与他认识的那天才真正存在的人,他的过去和来处,就像世界形成之前,没有任何意义。你看到的是空如是,认识的也是空如是。”
“你认识剑如虹吧?”铠甲神仍不甘心。
在得知他是为枯魂峡谷的某个人所救后,剑如虹曾找来问过他。她问,救他的那个人还好吗。
铠甲神从未明说过救他的人叫做什么、是哪里人。但剑如虹却好像有自己的猜测,甚至已经确认那个人会是她认识的某个人。她不认识龙尊,肯定也不会知道救了他的人是龙尊。
于是,铠甲神问她,她觉得救他的会是谁。但剑如虹只笑了笑,并不说出她的推测,告诉他那是她怎样也无法见到的人。剑如虹说这些的时候,神情怅惘而悲伤,她想见的那个人肯定在她心里占了极大的分量。
此刻,铠甲神打算用剑如虹来试探空如是。
“她很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哪三个字?”
“剑如虹,剑气如虹。”
“啊,也是‘美人如玉剑如虹’的‘剑如虹’吧。剑如虹,好名字,”空如是点头道,“这位肯定是个美人吧?美人,嗯,我倒是有点想认识认识了。”
“是美人......”铠甲神盯着空如是的脸,可他的表情并不能透露些什么。
“不过,我更喜欢的是前一句,‘万里禅关砉然破’,”空如是看向铠甲神,“试问几人可得破禅关?这世界,又该如何得破‘禅关’,去见那‘如玉’、‘如虹’?”
“......”铠甲神闭上眼睛,轻吐一口气。空如是的话里似乎总是在影射些什么,他喜欢向他提问,引导他去思考一些矛盾问题。“您打算再在天穹门待多久,干爹?”算了,他再也不会问“空如是是谁”这样的问题了。
“待到你启程去甲虫王国怎么样,好儿子?”空如是一展胳膊揽住铠甲神的肩膀,好像他们的对话才刚刚开始。
“之后会去甲虫王国看看吗?”
“哼~想我去看你比赛对吧?那个交流赛?放心,我会的。看我好儿子站在两域的巅峰位置上,老父亲也很有荣誉啊!”
“甲虫王国里可能还有很多尚未显山漏水的高手。”
“什么高手,一群‘小鬼’罢了,”空如是大手一挥,道,“‘小鬼’见了‘神’,是要灰飞烟灭的。你说呢,凌云榜高手?”
“您又知道了?”铠甲神笑问道。
“你爹我什么不知道?我是前天才到天穹门宗里头,又不是前天才来圣域。也许——你跟灵猫会那个粟千行比赛的时候,我就在台下看着呢?——没错,干得好,就是这样,他不服,就把他打服,在圣域里这是最简单的方式。”
“他不是不服,他只是想看看,他尊敬的那个人的后人是否有资格接手他的产业。”
“哦?”
“您以前问过我,我的一生应该是怎么样的,我说我的一生都以追求骑刃王的终极为目标,会在骑刃王这条路上走到无路可走。但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突然发现,也许除了骑刃王,我还能做一些更有价值的事,或者说,是通过骑刃王来做些更有价值的事。”
空如是看着他,神情微妙,如墨的眼眸中借着月光似乎倒映出了另外的什么形象。
“这里有人告诉我,说我父亲有一个理想,为更多的人带去一个更加光明美好的未来。起初,我只觉得这的确是个伟大的理想,也是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理想。因为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对有些人来说,活着就已经是件难事了,更遑论一个光明美好的未来?而一个光明美好的未来,又该是什么样子?
“一直以来,或许因为我早就适应了残酷的生存环境,所以就觉得那些似乎就是理所当然,而没有再考虑它究竟合不合理,‘弱肉强食’合不合理,押上性命的赌赛合不合理,导致这一切的背景合不合理......
“并不合理。困于其中的许多人都是被迫的。他们被欺凌、压迫、剥削,但他们遭遇的苦难并非因为他们自己,而是整个环境造成的。他们没有选择,所以只能代代延续这个历史时代下赋予的他们所代表的社会角色的宿命。
“赤焰爷爷说过,生活不是一种宿命,而是一种选择,但很多人甚至都没有选择的资格。对他们来说,生活就是宿命。
“以前的我,从未好好想过这些。除了骑刃王,我对自己生活中的其他方面都不在意,更没有想过其他人的生活。可是现在,除了眼前看到的,我还经常想起过去的一些场景。我会想起一些——他们的脸......
“我这个人,从小到大孤身习惯了,即使后来有了自己的车队,也从来不会与人交心,更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人。但可能——只是我自己不承认。我,有看重的人,并且希望他们能够有更好的未来。由此,我也可以知道,会有很多人也希望自己看重的人有更好的未来。
“所以,如果我拥有可以为他们带去更好的未来的能力的话,”铠甲神看向空如是,“我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灵猫会的会长一职,一直空悬无人。
那是灵猫会为铠甲元震留的。
他们留着,等待他回来,带领他们走向一个更加光明美好的未来。
但等到的却是两域联合起来确认了他的死亡。
副会长秋净沙在铠甲神初到圣域之时就找他谈过这件事。最后,他问铠甲神愿不愿意代替铠甲元震成为这个“会长”。秋净沙并不着急铠甲神立刻做出回答,他想问的,只是一种可能性。
铠甲神当时否认了这种可能性。
但现在,他重新拾起了这种可能。
因此,在圣域还在忙于选拔赛的时候,铠甲神就开始了真正认识圣域的旅程,就像他父亲铠甲元震当年所做的那样。
星汉沙漠的这条长途上来往着许许多多的车影。不知他们的来处,也不知他们的去处。但所有人都在赶路,赶着他们自己的路。
铠甲神再次想起了秋净沙给他看过的那幅画:刀山火海里出入有无数人的模糊身影,他们被尖刀利剑刺穿、被烈火焚烧炙烤,但依然前仆后继,不断向上攀登着,去接近理想的星空。那画的右上角提写着一首词——
“休说尖刀利刃,哪怕火海焚身。视死如归路,星夜兼程赶赴。如是,如是,且看志明心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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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铠甲神完成自我剖析和转变、确认了自己的“路”!
最后的画和词显然是铠甲元震的作品(词牌,如梦令)。
这里补充一点没有明写的:铠甲神带权玉衡的原因其实主要有两点,第一就是他本来就想一个人,但如果必须跟一个的话,他不想被监视;第二,就是因为权天璇,他知道权天璇等人打算借选拔赛的机会回到甲虫王国,而权玉衡“不争气”没拿到名额,所以不能跟他们一起走,铠甲神为了多少回馈点权天璇(礼尚往来嘛),才决定带权玉衡。“要甲虫王国的”、“找个擅长骑刃王整修的”其实是他搪塞天穹门的借口。
关于七星如何输给塞坦(本想直接叫撒旦的,但最终还是敲定用谐音)、星河如何输给米迦、钢千翅如何输给昔拉,等等等,作者下一章会写到的,别着急,毕竟是七星他们难得的“惨败”,还是得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