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那些日子
风雪渐渐紧了。鹅毛般的雪片在寒风中肆意乱舞，狂躁而暴烈，几有淹没整片大地的骇人态势。
烧着炉火的长亭里站着几个黑铠男子，面容严肃，静静等着家主的差遣。
“哒哒哒哒......”
权北极的目光落在了奔过来的灰铠男子身上。
“找到了吗？”他双拳一紧，急切地问道。
“没有，这个孤儿院及其附近我们都找遍了，没有找到那个孩子。”权辛无奈地摇摇头，转而低声说道：“被查封的房子里还有附近的几个地方也没有......”
“没有......”权北极的眉头拧了起来，神情十分沉重，“那个孩子能到哪里去呢？他为什么要从孤儿院逃出去......那孩子如果能再等几天的话——”他的眼睛忽的映出了女儿的面庞。
自那天以来已有七八个月的光景，仔细想想，尽管女儿仍是经常跟着他，但似乎也很久没怎么跟他说过话了——像以前那样的再自然不过的父女对话。
“天璇......”权北极缓缓开口。
“真的......找不到了吗？”天璇望着他，眨眨眼睛，那双深蓝色的眼眸闪动着泪花，“可是——”她低下头来，狠狠掐着自己的手，“你答应过姑父要照顾好他、把他带大的......我也答应过......”
“我们会继续找的，天璇。”权北极伸手按在女儿的肩膀上，“一定会找到他的。”
“......”天璇没有回应，只是迷惘地望着他，“今年好冷啊......”她扭头向外看去，远处的几株松树也在这样猛烈的风雪中迷迷蒙蒙，看不真切。
“是啊，百年难得一遇的冷啊，好像要回到历史上的冰期似的。”权辛怅然道，“这么冷，不知道那孩子能不能顶得住......”
“天璇！”权北极迅速地伸出手去想要拉住女儿，但却只碰到了她冰冷的铠甲。
这场风雪，出乎意料地凶暴，似乎有无数只发了疯的雪怪要用他们无处宣泄的怒火填平这个世界。
“多冷啊......”寒冷冻得权天璇直打颤，“他能到哪里找个不冷的地方呢？”她仰起脸来看着那灰白色的天空，大块大块裹着冰渣的雪片扑打在脸上割得她生疼，“呜呜呜......”
眼泪终于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接连滚落下来，砸进厚实的雪层里。
“呜呜呜......对不起......呜呜......对不起......”她跌坐在地上，掩面痛泣，小小的身影几乎化进了那幅粉妆玉砌的背景里，“都是天璇的错，是天璇没用......呜呜呜......对不起......”
远远看着这一切，权北极同样心如刀绞。
不知过了多久，天璇停止了哭泣。漫天的风雪依然暴躁异常，但她却不觉得冷了。
“伟大的月神......”这是权天璇第一次向月神祈祷，“我向你许愿，让他活下去、让我找到他......如果你能实现这个愿望，月神，天璇愿意成为你最忠实最纯洁的侍者，天璇愿意像南光小姑那样把一切都献给你......”
“权天璇一定要找到铠甲神，一定要！在确认他死之前，绝对不会放弃......”
“......铠甲神，愿月神与你同在，活下去......”
————
山茶村的庙会，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各种小摊从东摆到西，唱戏、耍把式的也应有尽有，街头街尾的台子正是山茶村艺术团的场子，清一色五六十岁的大爷大娘用最传统的乐器演奏着民间最古老的乐章。
“哒！”
“好！威龙好厉害！”赤焰七星赞叹地为他鼓掌。
“哥哥十中十，能拿金奖杯了！”苗纹纹笑道。
“嘿嘿，那当然，”威龙毫不掩饰地自夸着，“扔飞镖嘛，总的来说，在山茶村我是无敌的！除了菲尔泰勒，整个甲虫王国都不见得有人能是我乌甲威龙的对手！”
“真是的，夸你两句就飘成这样了，哥哥，你知道牛皮是怎么破的吗？”纹纹叉腰道。
“怎么破的？”
“当然是吹破的啦！嘻嘻嘻......”纹纹凤眉轻扬，捂嘴一笑，“星仔哥也很厉害的，可他就不像你一样爱炫耀。”
“诶？我怎么爱炫耀了？纹纹，你怎么说话呢，到底谁是你哥哥？”威龙一把拉过七星来，“星仔，你、来试试！——纹纹，十中十，可不是那么容易滴~”
“算了吧，威龙，我没你厉害，”赤焰七星摆摆手，两条柔软触角垂了下来，“我不会。”
“星仔哥你就别谦虚了，扔几个给威龙哥看看，”苗纹纹鼓励道，“就算不中也没有关系嘛，这本来就是你第一次玩儿啊。”
“呵呵呵......那、好吧。”七星捏起一只飞镖来，对准了五米外的一个靶子。
“咻——咚！”
“咔嚓！”
“呵——”
“我的靶子呀！！！”老板震惊了一秒后猛地尖叫起来，“碎碎碎碎——碎了！”
飞镖直穿而过，黑色的靶子从中间的那一洞口处随之开裂。
“星仔，好臂力呀！”威龙咽了口唾沫，惊愕地拍拍他，“你爷爷平常不会让你打史莱姆练级吧？”
“什么史莱姆呀，哥哥你清醒点，这里可不是游戏世界啊！”纹纹怼道。
“呃......呵呵呵......”七星讪讪地笑着，挠了挠头，“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大叔，对不起，我会赔你一个新的靶子的。”他对着老板承诺道。
“肯定是那个靶子做工太粗糙了，所以才那么容易碎的，星仔哥你别难过了，”纹纹看着他开解道，“靶子挺好做的，我们一会儿一起做一个新的还给老板吧。”
“唉！算了算了，一个靶子而已，我今天就不要你们赔了，”老板摇头道，“省的别人还以为我以大欺小，欺负小孩子呢。算我今天倒霉吧。”
“真的吗？太好了！你真是个好人啊，大叔！”威龙高兴地飞扑过去抱住老板，“大叔你家地址在哪儿，改天我让我老爸给你送几罐茶叶呀！”
“别别别，不用不用！”老板推开威龙，“我还没说完呢——按理说小孩子做了错事都是要接受惩罚的，所以我想了想，你们把我的靶子打碎了，那这个小胖子赢的金奖杯就不给了，算是一换一扯平吧。”
“啊？！！”威龙惊呼起来，“不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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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吱~”
糖块碎裂在钢千翅的嘴里，他盯着眼前的几个同他一般大的小孩子，眼神中的惊慌渐渐平复，怯懦消散，满不在乎的戏谑随之而来。
“狮鹫骑现在的主人是我，如果你们想要，那就得打败我。”他缓缓从嘴里取出糖棍，站了起来。
“打败你？可你的狮鹫骑要比我们的骑刃王好太多了，这不公平！”
“那好，我就用普通的骑刃王跟你们打，”钢千翅回答，“如果你们赢了，狮鹫骑就是你们的，如果我赢了，你们就要叫我大哥，当我的小弟！”他倔强地说着，似乎已有必胜的信念，“呵，怎么当小弟你们懂吧？”他歪歪头，露出一个痞气的笑容，“尤其是你。”
“哼，这可是你说的。小鬼，一会儿可别哭着求我们不要抢走你的狮鹫骑哟~啊哈哈哈......”
“就是就是，一个外人还敢这么嚣张，敢挑衅我们摩卡大哥！”
“废话少说，来吧！”
那场小孩子之间的争霸战，到底还是钢千翅赢了。赢得很辛苦，但赢了就是值得。
“呼、呼、呼......五个人，没、没一个能打的......”钢千翅气喘吁吁，两臂有些颤抖。他站在骑刃王的车顶上俯视着他们，喊道：“不服的，再来啊！小爷我打到你们心服口服！”
“不、不来了......不来了......你这个怪物......不知道累的吗？”那几个前仰后合，栽倒在地，“算、算我输了......”摩卡四仰八叉地仰面躺着，挥了挥手。
“哒！”钢千翅跳下来，朝他们走去，“那就——”他俯身盯着摩卡。
“就什么——你想怎么样，小鬼？”
“那就——叫我大哥！”
“摩卡大哥，你不能呀，叫这家伙大哥多没面子！”
“摩卡大哥，休息、休息一下，一定能打败他的！”
“摩卡大哥不要啊！”
“切！”摩卡撇撇嘴，不在意那些小弟的话，“愿赌服输，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行，小子，这次我就叫你一声大哥。”他看着钢千翅的眼睛，“但之后我还是要再把大哥之位抢回来的。”
“好，摩卡小弟，”钢千翅调笑地挑挑眉毛，“但是我保证你不会有那个机会的。”
————
柴火毕毕剥剥地响声吵醒了铠甲神。他张开眼睛看着那悬有一盏昏黄吊灯的屋顶。屋顶是木质的，很旧了，布着一些蛛网。
“孩子，你醒了？”一个黄甲红盔的老人拄着拐杖慢腾腾地走上前来，“能不能起来？喝点汤吧，对你有好处。”他的手里端着一碗浓稠的汤，热气蒸发起来在他的眼镜上蒙起一层水雾。
“......我还活着？”铠甲神的声音轻如鸿羽，飘飘荡荡的似乎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活着，当然还活着。”老人把汤碗放到床头的小桌上，用那种极其温厚的声音回答，“我们都还活着。”他抬起手来摸了摸铠甲神的脸，“瞧啊，我的手是热的。”
“......”铠甲神的眼睛有些湿润，他想要动一动，但无法动弹，双臂双腿只是不住地抽搐，“老爷爷，我的身体僵住动不了了......”清亮的泪珠从他眼角滑落，在布枕上染出一个深色的圆点。
“没关系，没关系，过一阵子就好了，”老人轻柔地为他擦去眼泪，慈爱地看着他，“只是冻得太久，身体还没有恢复过来而已，很快就会好的。我向你保证，很快的......”
“嗯......”
“外面天寒地冻的，这个冬天要是你没有地方去的话，就先跟我住在这里吧。”老人是在大桥洞底下发现铠甲神的，那时的他几乎已经冻得只剩下一口气了——
“孩子，醒醒！醒醒！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呃......我......好冷......”他的眼睛已经无法张开了，声音极其细弱，“好累......”
“你叫什么名字？”老人问道。
“铠甲神。”
“哦，铠甲神......”老人点头，“那么，铠甲神，你觉得我该怎么帮你呢？比如，我能不能联系到你的家人，让他们来带你回去？”
“......”他眨眨眼睛，不语，“我——没有家人了。我是从孤儿院里跑出来的。”
“那你为什么要从孤儿院里逃出来呢？孤儿院里的人对你不好吗？你可以告诉我，我会去报警的。”
“......”铠甲神摇摇头，“我不想在那里。因为——对了，老爷爷，我的骑刃王呢？”他忽的紧张起来。
“哦、哦，别担心，它还在那个桥洞底下，好好的，没有事。”老人安抚道，“所以那是你的骑刃王？”
“不，那是我爸爸的。但现在，也是我的了......”铠甲神回答。
“哦、哦，这样啊。”骑刃王世家的辉煌和陨落，大抵总是如此，活了那许多年的老者自然明白，“铠甲神，你以后也要当一名骑刃王车手吗？”
“嗯，”他点点头，“当一名跟我爸爸一样强大的骑刃王车手。”
“唉！”老人长叹一声，摸摸铠甲神的脸，“你还太小了，根本不明白驾驶骑刃王究竟意味着什么......虽然我不认识你的父母，但我想，你会失去他们也就是因为‘骑刃王’吧。”
“这几天附近总有些人来往，好像是在找什么，他们会是来找你的吗？”老人继续问道。
“没有人会找我的，再也不会有人了......找我的最多是孤儿院的人，但是我不会跟他们回去的！”他一旦回去，那么成为骑刃王车手便彻底成了梦话，“老爷爷，帮帮我，”铠甲神颤抖着握住老人的手，“让我住在这里可以吗？别让他们带我回去......”他乞求般地望着老人。
老人笑了一笑，把他扶坐起来，“好，你就先跟我住吧，”老人端起碗来给他喂汤，“反正我一个老头子也挺寂寞的，有个孩子陪陪我也挺好。”
眼泪再一次从他脸上滑落，铠甲神艰难地笑了笑，“谢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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