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荡漾,唐晓翼手中的竹竿在水面上点出涟漪。天幕与水面逐渐浮起橘红的掠影,往日这个时候,我们也会出现在这小舟上,但却是倚靠在奶奶温暖的怀抱中的,我们是奶奶带大的。
我趴在船边,望着天边一点一点被黑云侵蚀的红日,只觉它如一抹鲜亮的烛火,在夜风中摇摇欲坠如浮萍般无依无靠。
“嗷嗷——嗬嗬——”正当我想得出神,却听得远处传来村民们的嘶吼,耳中闷雷沉重,仿佛压抑已久,更增惶惑可怖。每当夜晚,他们总是分外躁动。
我安慰自己:他们的号角声似乎轻了些,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就能见到奶奶了。
“喂——喂——”有呼喊声从远方传来,我坐起身来,好奇地向外望去。可惜隔着乌篷,看不到外界。我正要起身查看,唐晓翼却拉住了我:“大半夜不睡觉你干什么去?”
“我想去看看是什么声音。”我有些不满地嘟囔,“你怎么这都要管……”
唐晓翼却摇了摇头:“不行,太晚了,你先睡着,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不过瞬息,那呼喊声却变了味。
“啊,这是什么?救命啊——救命啊——”我一听便急了,直接冲出了船舱。
但见舱外阴云层层,颇有黑云压城之势,我手中持着烛台,借着些微的亮光向外眺望。
我焦急地寻觅着声音的发源地,耳中掺杂着的是村民嘶哑的吼声,几乎淹没了那细微的呼救声。
我大声喊道:“你是谁?”声音自江面传迭而出,岸边出现了一个人影。有人回应:“有人?救救我!”声音的主人又惊又喜,可下一秒便再度传来慌乱的求救。
“我马上就来救你!你坚持住!”我扯着嗓子喊立刻反身去船舱找唐晓翼,可唐晓翼已经站在了我身后。
他面对着我,脸上铺上了石板的冷硬。
“不要理他,不要让陌生人上船。”他的话生硬干涩,手中握着划船的竹竿和奶奶送给他的藏银刀,却没有要划船的意思。
“可是这样的话他会死的!”
“那群病患不能下水,他在水中待着就是安全的。”
“江水那么冷,他会冻死的!”
“笨蛋晨你能不能动动脑子!”唐晓翼面色阴沉到几乎可以滴出水来,他撑起竹竿,在水中一撑,小舟立刻向江心迈进了些许。“哎......”不等我制止,只听得岸边“嗷”地一声嚎叫,我隐约看见一团黑影迅速扑向那人影,人影急忙躲闪规避,却在黑影的不断逼近下逐渐无路可退,最后不得不向江中逃窜。
他惶恐无措的呼救声迭送而来,寂寥夜色下更显凄厉惨然。
“你,你!”我急得几乎要落下泪来,那群病患的症状那般可怖,谁知道会对那可怜的人做出什么?但我见哥哥那幅雷打不动的模样,急切之下加了一句,“你不救我,也不肯救别人!要是奶奶在的话肯定会帮他的!”
“我跟你说过几遍,我不能独个儿去......”唐晓翼说不下去了,他面色复杂地向岸边那人望了一眼,沉思片刻,叹了口气,在我惊喜的目光下,将小舟划向了岸边。
“快上船。”他对着半个身子都浸在水中的那人道,并向对方伸出手。那人立刻抓住阿屿翻身上船,不等喘上两口气,便对我们深深鞠了一躬,口中连称:“多谢相救!多谢相救!”
烛光照亮了那人的相貌。他大概三十岁,青衫头巾,一副书生打扮,背上还负着个行囊。他听着身后那阴森可怖的嚎叫,仍心有余悸,好半天才缓过些许,对我们道:“这些人......这几日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见人就咬。虽然更早之前我已察觉到他们有些异常,并尽量避着他们,可还是被发现了。”接过我递过来的水,他喝了一口才接着道,“若非你们今日相救,只怕我便要交代在这儿了。”
唐晓翼问道:“现在世道不太平,为何大哥还要只身来我们这偏僻之地?”
那人神色明显黯淡了下去,叹息道:“我叫白麟,我家老爷也患了这种怪病,四处求医也不见效,直到一天得了药房方,据说是一个神医开的。药方上说要寻得几样草药,却难得得很。我听闻这渔村生长些奇异花草,便想来这碰碰运气。”我说道:“原来如此!要是真的能找到就太好了!”
白麟微笑着道:“谢谢你啊,但愿如此。”我见他神色有些沮丧,于是毛遂自荐:“白大哥,我和你去找药材吧!我是这村子的人,我可熟悉了!”话音未落我便感到衣袖被人拉紧,我知道那是唐晓翼,回头对上了他意义不明的眼神。
“啊,万万不可。”白麟拱手推辞,“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白某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怎能让你们为我而再入险境呢?”“不会的!我正好也要去找奶奶。”我赶忙摆手。
“唔?”白麟听罢,稍一愣神,下意识地追问,“你奶奶?”似乎意有所指。
不等他说些什么,唐晓翼抢着道:“我爹娘上岸办事了,很快就和奶奶一起回来了。”
白麟点了点头,疏星在他的眼中一掠而过,闪出奇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