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片仓朋和的手臂便拆了线,但不再被纱布遮掩的伤痕,却比刚受伤的时候更引人注目。本来不以为意的同学,看到还有些浮肿的疤,才知道片仓说的「跌倒时割了一下」有这么大。
「啧啧啧。」跟她一起到学生会的夕辉眠月砸着舌头,还伸出指尖戳了戳:「妳这有保险吧?」
片仓白了她一眼,拉着她坐下。夕辉眠月看着陆续落座的学生会成员,很识相地转移话题。
「我打听到了,好像是田径社跟体操社那边的人,想动社团的经费预算。」
片仓闻言不禁微微蹙眉:「他们?为什么?」
田径社跟体操社虽不如网球社显眼,但也是立海名列二三的热门社团,比赛成绩也一直不差,如果真的是他们起头要动预算,无疑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所以片仓直觉反应就是不明白。
夕辉眠月知道她在想什么,也只能安抚道:「我还不知道,但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从夕辉的角度看,社团预算动来动去,对学生会的影响都不大,所以不如片仓对这件事上心。片仓也只能点点头,视线落在那几个社团出身的干部身上,眼看着他们交头接耳,心想……说不定今天就要有动作了。
「依照现行规章,所有社团都能依照校外表现,申请相应的活动补助金额。我们建议更改的方向,主要有两大点。第一点,是调整每学期固定开销的基本杂费跟校外活动申请经费的比例,也就是说,各别社团被分配到的基本经费提高,同时降低参与校外活动可以领取的补助金额,从而避免浮报滥报之情事。」
「第二点,我们认为学生以个人名义参与,而非由社团单位参加的同性质活动,不应该列入申请金额的参照项目。例如今年的高一新生,有不少网球社员代表U-17参与国际赛,我们认为这些活动与校内社团无关,不应被视为有效的社团活动成绩……」
片仓朋和用笔在文档上画出重点,并圈出重要数据,一面寻思自己到底要不要出言干涉。不过,就算她想自保,现任高中部学生会长,也是她过去的直属前辈山崎,就很显然没有打算放过她。
「虽然你们的提案也有道理,但我认为,还是要实际了解一下相关学生的状况。」山崎会长听完,便将视线投向现在有点遥远的她:「片仓同学,妳跟他们一起升上来,又曾经是那一届的会长,能不能就妳的了解,给我们一些建议?」
片仓朋和还是迟疑了一下才开口。
「我想,高中部跟国中部的情况还是不太一样,但我可以就所知提供一些参考。」她的声音清冷,在安静的会议室中,虽然不十分响,仍然清晰明亮:「针对预算比例的调整,我建议可以就相关资料进行深入分析,在曲线变化中寻找最高效益的交点,因此我还不是很确定,现在提案中的数字,是否能带来最佳的改善效果。但如果可以确认到最佳的数字,我相信对所有社团都是好事。」
就像摸猫,总要先顺后逆,但逆毛的手势若不对,也最容易被反咬一口。片仓朋和话说得慢,其实更是在谨慎考虑后面的措词,当『部份同意』的论述结束,她又刻意将声调放软。
「针对个人参赛成绩是否列入社团绩效的部份,我先持保留态度,也希望能跟各位一起,讨论出对全体学生最有利的结果。」
「妳的意思,是不赞同吗?」山崎有点感兴趣地笑起来。
「目前不赞同。」片仓轻声说:「尽管不是以社团名义集体参赛,但他们的训练跟培育,毫无疑问都深耕在社团里。以网球社社员加入U-17为例,赢得比赛的学生,除了平常大部份的时间仍然是利用社团活动练习,网球社的整体素质与名声,也透过他们得到彰显。我从这个角度思考,才会对这个切割动作的效益有些疑虑。」
有人终于举起了手,在山崎同意下对片仓开口。
「片仓同学妳可能误会了。」他的名字叫井垣博一,是运行组的另一个小组长,平常不过是点头之交,但片仓早已决定从今天开始,要花点时间了解他。
「我们不是要把他们的个人成就跟社团完全切割,所以他们的杰出表现,自然还是我们立海共同的荣誉。我们只是认为,这不应该是社团可以提高申请经费的理由,所以在新的提案里,建议删除这个条例。」
片仓缓了缓,确定他没有更长的论述,才重新开口:「我明白。但经费与设备有着最直接的关系,我举个例子来说,如果当经费减少,无法确实保养球具或是汰换不堪用的旧品,那么使用这些不完备器具进行的训练,是否会降低更多的效益?」
「片仓前会长,我想我们进了高中部,就应该获得一次全面性的革新。」井垣博一故意用『前会长』嘲讽片仓,有些不耐烦地回应:「我们就是希望扭转国中部至今社团表现一枝独秀的情况,让更多的学生分享到资源、产生更符合群众的效益。如果经费减少的社团资源不够,他们也可以用原本就优异的成绩进行募资,相信也会比那些本就拮据的社团更容易。」
片仓朋和有些锐利地瞇起眼睛,听对方的语意,俨然就是在说,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削弱网球社在学校享有的资源甚至影响力。
以前兼任干部的真田、柳跟柳生,现在都已经为了网球不在这里,这群人故意针对网球社还有什么意义?难道纯粹不能接受网球社的地位无人能及?
片仓沉默太久,最后还是主位上的山崎会长开口喊暂停:「反正这个案子也不能急,大家都回去想一想,我们之后再讨论怎么修改,照例透过表决选出最佳方案。」
「散会。」
片仓满腹疑惑地起身,却发现井垣还是盯着她,甚至拦在她面前。
「片仓同学,我希望妳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是学会干部。」他冷酷地说:「请不要因为跟真田交往,就处处为网球社说话。」
「井垣你吃错药?片仓又没说你的提案不能用。」片仓朋和还来不及说话,夕辉眠月已经跳起来:「而且她没有在跟真田交往好不好。」
「有没有她自己才知道。」井垣不以为然地哼道:「妳这么肯定,就不要被最好的朋友捅一刀。」
真田跟片仓走得近,这点夕辉当然也知道,井垣这么一堵,她还真被噎得说不出话。
「你是打算污蔑我吗?」片仓忍着白眼,对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找碴的同学,努力压着怒气:「我只讲道理、看论据,你想说服我,可以想办法举证或是加强逻辑论述。泼我脏水没有任何意义。」
「我们已经提了,现在网球社每年获得的经费将近总额的20%,改制后,其中有7%左右可以分给其他社团。」井垣高声说:「若学校倾力扶植一个社团,那其他人当然表现不好,这是一个恶性循环,本来就应该从根部解决。」
「杂费只是学校支持社团的一部份,目的是支撑基础运作,你们要把每一次个别的校外活动报账经费删减、挪到基本的经常社团经费,本来就有隐忧。」片仓有些发泄性地盖上笔记本:「这样争取到比较多活动或是竞赛机会的社团,经营起来反而会变得困难,这不只是网球社会面临的问题。」
「得了奖、拿到奖金跟学校的鼓励金就不会困难了。」井垣冷声说:「这样也能杜绝任意参与校外活动,却每个都只是志在参加的投机者。」
「这个想法我尊重,其实我也只是认为目前比例更改的幅度太大。」片仓淡淡道:「我估算,将申请类的补助调降20%,应该已经是各社团参与校外活动能负担的底限了。更何况要做这么大的改动,一般都是逐年从小比例1%、2%慢慢降到目标,直接一刀砍下去,所有高经费社团都会陷入困境。」
她没说的是,如果完全依照井垣的提案,网球社能申请到的金额会直接少一半。毕竟全校没有几个社团跟他们一样,几乎每一个校队球员都是国家级代表选手。。
「我懒得跟妳在这里争论细节,总之请妳自重。」井垣倨傲地昂起头,丢下最后一句话就走。
片仓朋和只觉得莫名其妙,夕辉眠月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见过不知足的,没看过吃相这么难看的。」一坐下来,她就忍不住抱怨。片仓连忙阻止她:「妳小声一点。」
「砍了网球社一半他们能有多少?总额的10%,让所有社团平分也没剩多少,一人有没有一杯饮料都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啊?数学不好不要碰预算好不好?」夕辉眠月根本不理她,还在会办就打算找人掐架。片仓连忙半拖半拉地,把她给跩回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