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AU
体育生博×转学艺术生战
勿上升
01.
头顶的老式空调嗡嗡上气不接下气地送着凉
风,一头扎进夏日暖烘烘的空气里,与热意纠缠,披散开落在午间小憩的少年只披覆着校服的薄薄脊背上。
老式的空调冷气在拥挤的教室里显得有些不足,肖战仿佛陷入泥沼一般的思绪被身上一层薄汗从扰人的数学题里面生生拔了出来,他摁开小风扇,不要命似的开了最大档对着脸一阵猛吹,似乎才解了这烦闷的一层热汗。
他转转酸困的脖颈,转到右边正好瞥见已经睡熟的王一博。少年温热的气息悠长扫在胳膊下面垫着的书本上,书页极有节奏地随少年鼻息扇动着。眼睫沉沉铺开在下眼睑上,冷白的皮肤衬得少年的睫毛鸦羽一般,下面脸颊因为微抿的嘴唇皱起一道浅浅纹路。
“啧。”
肖战挑眉,却是咧着嘴笑了出来。
他拿着晶蓝色的走珠笔,在少年人冷白清灈的手腕上勾勾画画,笔触极轻,从落笔到收尾小
少年没有在睡梦中皱过一次眉。
肖战勾唇,拍拍额头把小风扇对着少年的手臂,又低头埋进题海里。
少年清冷的腕骨处,一只晶蓝色的小猪眯眼笑着,鼻子上方点着一颗小小的痣。
带着点晶蓝色圆珠笔的香味。
“老王……”
肖战一颗毛茸茸的头在王一博手边的桌面上背对着他蹭蹭,声音像王一博笔尖刚刚画出来的一条短线一样歪歪扭扭有气无力。
“数学好难啊……”
如果这是肖战平时摸鱼画的小漫画的话,肖战嘴里应该会飘出来吐舌头死亡表情的灰色烟雾。
肖战转过头来,鼻尖抵着桌面,下面嘴唇还微微嘟着,离桌面也就不到一公分。
“老王,教我。”
尽管看着痛不欲生,肖战这四个字还是跟往常一样干脆利落不容置喙。
“哪道题?”
王一博也像平常那样答应得十分爽快。
肖战是从山城转来的艺术生,在重庆集训完之后直接办了手续来洛城上学。显然肖战也因为集训落下了一部分功课,尤其和数学相爱相杀。
肖战来之前班上听说这事的人无一不纳闷,人好好的二三线重高学生高三来这四五线城市上学干嘛?教育资源不好暂且不提,适应新环境还得需要时间呢,图啥嘞?
可自打那天早饭间点名之后班主任领着肖战从前门进来,就再也没人敢说什么了。人肖战也就随意地自我介绍了一下:“大家好,我是肖战,往后的日子还请大家多多关照!”王一博就看见前面的女生耳朵边儿红了。
从那天起,肖战桌上的小礼物就没断过,从费列罗到手工烙馍,每天变着花样,甚至有一天有个女生还送了亲手做的重庆小面。
当然,礼物什么的都是后话了,当下值得一提的是,王一博成了班主任给新同学钦点的同桌。
倒不是有啥特殊原因,其实就是班上只剩下王一博旁边的一个位置了。
教室最后一排中间的位置,斜对着门口,早上能吹到门外的一点点凉风,开了空调也正对着风口,在拥挤的大教室里还能独占身后的一大片空地放下箱子,所幸肖战足够高,不会被前面的男生挡到。
可大多数乖孩子都不愿意坐最后一排的吧?王一博不冷不热地帮着肖战放好东西,继续一脸拽了吧唧地跟桌上那道语文实用类文本阅读抵死纠缠。
在一段昏昏寂寂的日子里,独行的少年们渴望的不过是一个能一起走的同伴而已。
认生的两位少年同彼此的接触,是从上课时候无意的磕碰开始的。王一博的柔韧性似乎很好,喜欢把两条颀长的腿岔开,两张桌子之间没有缝隙,两个人的膝盖也自然而然地靠在了一起。肖战感受到少年锋利的骨骼碰到他的,传递着少年身上炙热的夏天温度。
王一博似乎并不在意同不相熟的人身体接触,因为十分钟之后两个人的胳膊肘也碰到了一起。
肖战闻到王一博身上的洗衣粉味道,还混合着少年人微微的汗味,是陌生的,让人想要探寻的。
讲台上地中海发型的数学老师已经从课本复习到了例题,台下刘海遮着眼睛的王一博也已经把额头从手腕靠到了胳膊肘,彻底陷入半梦半醒的泥沼里。
王一博眼皮沉沉,降落在下眼睑又重新抬起,似乎有一半大脑被泡入咸涩的海水里,微小的浪向前翻涌拍打,他的意识也随之浮沉。
他在要赶快清醒过来的想法里不知什么时候又闭上了眼睛,意识到之后又赶快睁开瞪圆,要无意识阖上眼皮时他瞥见余光里一只手推来一张小小的方正纸条。
他似乎清醒了一些,把纸条拿过来。纸条背面可不就是王一博一直引以为傲的侧脸线条?肖战真的不愧是刚刚集训回来,线条,阴影,高光都恰到好处,王一博一个外行人都能感受到直观的牛x。
王一博笑了出来,肉肉脸颊笑出了尖尖下巴和一对小括号,打破了少年一贯的清冷。他看着肖战:“谢谢。”
“王一博!别以为坐在最后一排我就看不见你!”
王一博拿着小纸片的手抖了一下。
“你站起来,这道题怎么解?”
带着天生的拽气,王一博慢吞吞站了起来,他看着空空的黑板,压根儿不知道讲到哪儿了,更别说看题怎么解了。
“九十五页,例九第五小问。”
王一博听见低下头的肖战用气音跟他说着位置,幸好数学老师还没讲到下一页,王一博找到题,散漫地扫了几眼。
“因式分解,换元……”
肖战听了觉着王一博这小子是真的拽,就直说基本步骤,计算一概不提,一道还稍微有点难度的题周围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言简意赅地说完了,甚至讲台上的老师听完都还愣了一下。
但显然周围人似乎对这种情况都已经习惯了,或者说对这种情况发生在这个人身上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少年清清亮亮的声音在空阔而拥挤的教室里慢悠悠旋转着,像是山林里的溪涧,叮叮咚咚,驱走了夏日的闷热。
王一博得到地中海老师的允默,坐了下来。
可肖战没想到,王一博又是照原样扭过头对着头低声说了句:“谢谢。”依旧是笑出来圆圆的小括号,眼睛也湿湿亮亮的。
像只小奶狗。
肖战看见地中海恨铁不成钢地朝他们这里瞪了两眼继续讲课,他朝王一博笑笑。
窗外天是蔚蓝的,白云圆鼓鼓软绵绵漂浮着,被风塑成圆圆胖胖的鲸鱼形状。
两个少年听见什么机械停止运转的一声闷响。
停电了。
班上的同学皆是一阵哀嚎,不顾讲台上地中海老师还在兴致勃勃大声讲着例题,认命般自顾自打开了所有门窗。
肖战掏出自己的续命小风扇,风扇上趴着棕色的圆滚滚布朗熊,笑得眼睛皱巴起来,大大张开的嘴里是一颗深色的小桃心。他把小风扇对准了两位少年的肩膀,带起相同的薄薄白衬衫相同的波澜。
窗外过境的风鼓入教室,降落在肖战的肩颈上,几丝几缕穿过肖战的后颈,一头撞在王一博骨骼分明覆着校服白衬衣的脊背上。
肖战仰起头。
洛城的夏天,好像更为炽热。
我们都会遇到这样一个夏天,一个终点,一个起点,我们也想在这样一个夏天遇上这样一个人,他看懂你的少年心气,看到你身上相同的经历,读懂你相似的感受。经历相似,感受相同,所以相爱。
一个可以随意倾诉的人,一个可以无条件信任却没有血缘的人,一个你可以没有说些没有底限的语言发泄情绪也不会被厌烦的人,一个互相支持的人。
在肖战这段昏昏寂寂的时光里,最幸运的在于他遇上了这样一个人。
若不是他我怎么走过寂寂无名
所以大概,这就是原因,肖战守着一段暗恋的原因。
不言不语,大抵胜过摧毁,一直走在那个人身边的经历太过珍贵。
珍贵到,含着爱意都无法摧毁。
02.
王一博和肖战很快打成了一片。
少年人之间总是很轻易地付出感情,或许只需要讲几道数学题,一起打局游戏,几次嘻笑打闹,就能迅速熟络,交付真情实感。
“老王,给你带了早饭!”
“战哥,小风扇给我。”
“奥肯能只能吃一粒。”
“你打我?”
“你还躲?不许躲!不许躲!”
“项链摘了吧。”
35岁的肖战孤身一人行走在钢筋水泥建筑林立的大大城市里。
熬着一个又一个没有尽头的深夜,接着一通通无止境的甲方电话,他双脚敲打在阳光下闪烁微光的柏油路面上,裤脚高度得体,踝骨弧度精致,衣领洁白无垢一尘不染,覆盖住阵阵抽痛的后颈神经,他指尖泛白,骨节发青,一只手里紧捏着一沓被文件夹堪堪容纳的稿件。
体面地兵荒马乱。
穿着白衬衣校服的少年同他擦肩,对着手机话筒甜蜜笑着。
“好啊,明天一起去打球。我跟你讲啊……”
少年人清亮张扬的嘻笑声从某个午后倏尔降落。
肖战失神,他肩膀被人撞到,白色稿件在他周身纷飞,落地时发出一声喑哑呻吟。
黑色的铮亮男士皮鞋,红色妖冶的女士红色高跟,脏兮兮带着刮痕的球鞋,从那些稿件之上路过,不作停留。
肖战手忙脚乱地去捡,张皇之际看见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捡起了几张整理好递给他。
那天是校运动会。
学校并没有以高三学习紧张为由取消高三学生的参赛资格,整日被困在教室的高三终于有了一次松一口气的机会。
阳光炙烤着体育场的人工草坪,地面附近的空气都是暖烘烘的,热气笼在人的胸口,直教人心口发闷。
王一博穿着钉鞋站在跑道上,并不耀眼的晨光缭绕在少年修长的手臂与双腿之间,在逆光而立的少年裸露的皮肤上晕出柔光,只穿着运动背心和短裤的男孩儿像是沐浴在圣光里的
Venus,冷白面皮表露禁欲气息,裸露的精壮身躯却又是欲望本身。
比赛还没有开始,王一博在赛道旁边热身,这身子热着热着就热到了备赛区帮选手看着携带物品的肖战旁边。
备赛区在比赛场地和观赛区之间,没什么人,但角度极佳,肖战身后的观赛区倒是聚了不少的小姑娘,看校服高一高二的都有。
肖战手里抱着个本――他把自己的速写本给带来了,一边看着东西,一边手里还飞快地拿着铅笔在本上扫着,带出一片片阴影。他看见溜过来的王一博,湿湿的黑色瞳仁亮了一下。
“喔哦,Venus~”
说着还踢了一下王一博的脚后跟儿。
带着股流里流气的痞味儿,肖战踢完抬头看了王一博一眼。
说是看,流转的眼波却分明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平日里的痞子王也因为肖战这一眼略有些不自在,作势要去打肖战。
王一博的手指骨节蹭到肖战的校服衬衫,带起一点点的波澜,轻微的触感让两个少年心里都泛起一点点酸胀。
像是有什么升腾而起,却又无处宣泄,堵在心口,随血液鼓动。
肖战朝王一博笑。
有人天生美而自知,肖战知道自己的相貌颇有些优势。王一博第一眼见肖战时就觉着这人长得很是顺眼。五官周正,可那双眼睛却是微微下垂,又在末梢以一个带着媚意的弧度上扬。唇角点一枚小痣,像是引人亲吻,惹人爱怜。
现在他笑开来,又带着点儿娇憨,两颗兔牙透露着些纯情。
咚,咚,咚。
有人心如擂鼓。
有人笑意敛去,藏着一颗悸动的心,蜷起的手指藏起心里暗怀的鬼胎。
“砰!”
枪响落地,剑矢离弦。
王一博像是一道红色的曳光弹,只留下一道模糊而绚丽的光影。
朱红色的跑道,红衣的少年,冷白似乎要反光的裸露躯体。
肖战捧着速写本,笔尖飞快地扫动。微硬线条勾勒出少年锋利的侧脸,笔尖却又在少年的笔尖转出一道圆润弧度,堪堪露出些少年的青涩气息来。
红色略宽松的背心堪堪笼住少年的劲瘦腰肢,短裤没有覆盖的地方,肌肉线条碎着腿部的运动起伏着,表现出极富力量的美感。
蓝天,白云,红衣,少年。
风鼓动少年的衣襟,吹拂肖战的画笔,也吹拂进入肖战胸腔。
咚,咚,咚。
血液一如既往为他而鼓动。
王一博冲过终点,裸露的肌肤覆着一层炙热滚烫的汗水。难得肖战特意在终点等着他,朝王一博抛来一瓶美汁源。
饮料扑进王一博怀里,他看了看,发现包装上穿橙色衣服的代言人还挺帅。
“备赛区后面的小姑娘让我给你带的。我给你带了温开水,等会儿抿一点儿,等会儿还有比赛。”肖战把保温杯拧开递给王一博
喉结随着水的吞咽上下滚动。王一博喝完把保温杯递回去,却看见肖战递过来一幅画。
画中人是奔跑的姿态,分明是他王一博。
相爱太难 可少年人一瞬动心就永远动心
可心动 往往也只是心动而已
晚上放学已经是将近十点钟。肖战和王一博两个人都走读,也恰巧有一段同路。
王一博脚下踩着他的滑板,走一段就停下来等一等肖战。
两个人都已经上了一晚课,白天又跑了一天,都已经累到没有力气再说话。两个人只是安安静静走着,只听得见风过长林的树叶婆娑声,和王一博滑板轮子咕噜噜转动的声音。
两个人慢悠悠走着,不必再为前程忧虑,只希望这一刻的时光流淌的慢些,再慢些,希望能陪在对方身边久一些,再久一些。
但两个人还是在熟悉的那道街口走向两个方向。
王一博转身看看肖战,一次,两次,可肖战始终都没有朝他这边看过来。
市立医院,王一博把滑板拿在手上,熟练地找到了住院部,进了电梯。9楼,05号病房,里面是白墙,白衣护士,白色床单被罩,还有裹着一身药味儿和颓丧气息的苍白老人。
老人形容枯槁,却还没有睡觉,她在等她的孙子放学回来。
病房的门打开,挺拔劲瘦的少年身躯出现在病房门口。
老人苍灰的面孔似乎一瞬间被点亮了。
“姥姥。”
03
深夜。
姥姥从不安稳的睡梦中悠悠转醒,老人扭过头,关了灯的病房里17岁的孙子就躺在旁边的病床上,身上还穿着校服,只盖了一条薄薄的毯子,上面还搭着学校的蓝白校服外套。
窗帘沉沉遮住夜里城市的光线,只在中间留了一条小小的缝隙,透过来些许洛城不安的夜景。病房门紧闭着,晚上的医院很静,但偶尔还是能听到走廊上移动病床车轮划过地面和输液瓶与金属竿轻轻碰撞的叮当响声。
老人拖着略微有些不适的身体下了床,给旁边的孙子塞好被角。
她已经病了两个多月了。王一博下了学就来医院陪她的时间,也已经有两个月了。女儿和女婿出国在外,忙得脱不开身,给她请了很贵的全天看护。
可这个小孙子还是不放心,一周七天里有六天一放学就来医院,陪她聊聊天儿,明明平常没什么话,还逞强着累了一天回来继续跟她聊天解闷儿。
老人看着小孙子睡熟了的面容,她记忆里追着满院子跑吃一口饭给五毛钱的小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成了个很是俊俏精神的大男孩,已经能照顾姥姥了。
她能看出来外孙在学校学了一天,已经很是疲惫,可她被囚困在这医院里,也只能尽力不给孙子添麻烦罢了。
她多希望一直沉迷寡言的小外孙能有人陪着。
她从前她臂弯里的小一博,不要再是一个人。
窗外城市夜晚的车辆不安地流动着,没有尽头。
“想什么呢?看看你筷子里面夹了什么啊。”
王一博声线凉凉地在肖战耳朵旁边响起,把肖战从沉思里拉了出来。
他定睛,看见自己筷子中间一块煮过之后变成青灰色的茄子,软趴趴地匍匐在筷子头。
肖战泛起一阵恶心,下意识把茄子丢在了王一博的米饭上。
实际上王一博已经快要把肖战盘子里的茄子夹走完了,就剩下这最后一块被恍恍惚惚的肖战给夹走了。
肖战丢完才想起来这茄子有一次被他吃到过,是辣的,但是王一博已经帮他吃了半天了。
“诶你不辣么?”他看着王一博的嘴唇,边上已经被辣红了一圈,嘴唇甚至都有点破皮,可
他还是嘴里鼓鼓囊囊嚼着,不顾嘴唇火辣辣地疼,好像很享受一样。
不辣个屁,肖战眼看着觉得王一博下午就要出猪嘴圈了,他那嗓子也不好,怕是又要咳嗽。
肖战把自己的水杯递给对面的猪猪,让他喝口水缓缓。
“哥你大夏天用保温杯啊?”王一博直接就瓶口喝了一大口,喝到嘴里发现还是绿茶。
肖战权当没看见王一博把水杯换了个手悄悄转个角度的小动作,撇撇嘴说:“老年人,惜命。”说完低头往嘴里塞一口饭,腮帮子一动一动,像一只在啃菜叶子的兔子
王一博看着他:“你比我还小了俩月呢。”说完又喝了一大口,觉得被辣到的咽喉没那么难受了。
可实际上肖战还是比王一博大了一岁的,王一博上学比他要早。
肖战继续扒拉着白饭,忙着往嘴巴里塞几筷子饭菜。
他也不是没看见王一博喝水的时候仍然盯着他看,眼神死死地,热烈而直白。
两个人从单纯的同桌变成了路友,饭友,到现在天天黏在一起,甚至还一起去上厕所,王一博原来那几个兄弟都插不进来,再见到他俩就?吹口哨,甚至还有班里大胆的小姑娘超他俩喊:“王一博肖战,你们俩关系恁个好嘞。”
回到坐位上肖战趁王一博不注意往他嘴里塞了颗糖。
王一博瞪圆眼睛问他:“什么东西啊?”
肖战笑嘻嘻:“药,超级苦。”
可甜味已经在王一博舌尖儿上蔓延开来,是桃子味儿的,原本已经咳了一路的嗓子似乎也瞬间不再干痒。
肖战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小小的粉色盒子,王一博把盒子拿到眼前,上面三个大大的字:龙角散。
他记得肖战对他说:“这个很有效的,还很好吃,南方的都吃这个。”
桃子甜味从舌尖蔓延着,王一博眼前肖战的笑也从湿漉漉的眼睛里蔓延到嘴角眉梢。
他攥紧手里的龙角散盒子,手指中间的纸盒子被捏的边上微微起了皱。
两个人头顶的风扇吱呀吱呀,转过一圈又一圈,王一博吃完了肖战给的第一盒龙角散,趁着课件笑弯眼睛抿紧嘴巴扬着唇角朝肖战再讨一盒来。
两个人坐满了一个月的同桌,换位置时明明肖战已经搬到了新位置,不过一堂课就又搬着书本坐到了王一博旁边,他眯着眼睛朝王一博笑:“同学,请多指教啦。”
这一对小同桌从最后一排搬到了靠窗的位置,橡皮放在桌子中缝上,一半是肖战没有擦干净的炭笔印子,一半是王一博的黑色水笔扎出来的小洞洞。方方正正的白色软擦一日一日变得圆圆钝钝,黑色炭笔印被擦掉又重新抹上,小黑孔一点点变浅又被扎出来几个,少年的长袖衬衫换成短袖,高考倒计时的数字像是被按下2.0倍速,一天天翻得越来越快。
明明即刻就要分别,少年人却偏偏总是只口不提,总觉时间还长,已经陪伴了自己这么久的人即使离开校园,也会理所当然每天出现在自己面前。
王一博似乎更加黏肖战了,两个人课间的的打闹里,王一博不止一次作势要去打肖战,结果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就那样冲过去握着肖战手掌,拇指对着拇指。
重庆伢子肖战总有个坏习惯――窝里横,如今他的那脾气倒是全都撒在了王一博身上,同他生的那副纯良面貌不同,肖战的一张嘴真真是伶俐至极,偏偏他的又并非得理不饶人,因此总能让王一博气得炸毛,把王一博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最后话锋一转,让王一博憋着满肚子气,却又无处能够发泄。每每如此,王一博便只能逞拳脚之快。
可谁都没注意到两个人之间你来我往的肢体问候越来越私密。
王一博那双手直接拍在了肖战腰臀之间不尴不尬的位置,手掌击中两个腰窝,小指则无意识地在肖战尾椎骨处勾了一下。
肖战像是被抚了脊背的兔子,浑身激灵一下,而后便不敢再动弹,甚至连朝王一博那里转个头都不敢。
他倒是动了动腿,姿势却极为僵硬。
王一博见状不再骚扰他,可这仅仅是个开始而已。
某个晚上两个人一起回家的时候,还在校园里,王一博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伸手挠了肖战喉结。
肖战怒:“干嘛啊!”
明明只说了三个字,肖战却觉口干舌燥。
毕业往往会激化很多东西,矛盾,恨意,憧憬,向往,以及感情。
可最后的日子里所有人的生活都仍然按部就班,暗流汹涌,风平浪静。
终日走在一起得两个人表面仍然粘着对方,可实际总有一方在关键节点脱身,你来我往,你进我退,总是二人眼中皆含爱意,个无法挣脱。
真正到了那意义非凡的两天,日子也依旧不作停留。
04
“千万记得天涯有人在等你。”
校园AU
体育生博×转学艺术生战
勿上升
博肖双视角
“我喜欢你。”
一句话,为两个人的夏天画上句点。
35岁的肖战面前,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捡起散落在灰青色柏油马路上的稿件,递给他。
视线从对方的那双手一路艰难地朝上攀爬,清灈腕骨,尖削肩胛骨,宽而薄的肩膀,喉结。
还有那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过去总在或直白热烈或目光如炬看着他,有时被肖战言语刺激到又会结上一层水膜,覆盖在那人漆黑的瞳仁上,亮晶晶的,显出来一副很是委屈的模样。
可现在眼前这人下巴尖利,脸颊肉消减下去,嘴唇紧抿着,似乎是更加沉默了,可眼神却仍然明亮。
他嘴唇嗫嚅着,好像有话要说,神情里满是不安神色。
肖战泰然自若,定定看着眼前人。
那人看见肖战如此神态,突然自如起来。
熙熙攘攘的都市街道上,隔着十七年,两个人。
那人终于开口:“战哥。”
肖战朝他笑:“一博。”
咖啡馆。
“还好吗?”两个人的声音重合,谈话间却满是陌生。
王一博知道肖战很好,可也并不很好。
王一博20岁那年,肖战21岁。
那是两人分别的第二年。王一博循着同学发来的一张肖战获奖的设计稿,找到了整整两年不见踪迹的肖战。
找到又能如何呢?王一博看见肖战肩膀上依偎着一个高挑的女孩子,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种温婉居家的类型。那是在夜市里。甜蜜的恋人双手紧握,从一家法式餐厅走出来。可肖战分明喜欢日料,那些半生不熟的牛排从来吃不习惯。
他想起来肖战那时一脸憧憬对他说:“我未来的女朋友,一定是那种温婉居家类型的,很适合居家的很温柔的那种。”肖战那时玩味地偷瞄着王一博脸上的表情,不知所言真假。
王一博搞不明白。走在他前面不远处的那对恋人停在一个卖花里胡哨发光小饰品的摊子前,摊子小推车上缀着米黄led小灯泡,他们笼罩在那米黄色的灯光里面。很是幸福的样子。
王一博转身离开,他身上黑色厚昵大衣裹着有些过分单薄的身躯,显得摇摇欲坠。
肖战的设计工作室越做越大,宣传广告甚至发到了体育网站上,王一博看着那logo设计的广告,加了工作室微信。
他已经开始玩摩托车很久,就要开始自己的第一场比赛,也需要一个专属的logo。
二十万,一笔单子,logo印在他的皮衣上,摩托车上,而他穿着皮衣,骑着自己的绿色摩托,从起点冲出去。他是一道曳光弹,势如破竹地超前冲,身后留下彩色光影。
可他输给了机车故障,车子两次熄火停下来,第一次他一遍又一遍试着重新打火,冲上赛道,反超到第三的位置。
第二次的时候,豆大的汗水从他额头上滚落,滴进他最爱的头盔里面,流进他眼睛里。可车子没办法重新启动,85号车手王一博退赛。
青年压抑的哭声闷在严实的头盔里。那次之后王一博骑着车又偷偷去找肖战,那时王一博22,肖战23。
王一博看见23岁的肖战跟工作室的同学朋友打成一片,看见肖战身后跟了一只短腿猫,看见肖战生活充实快乐,似乎并不缺少任何东西。回来之后他跟几个车队里的几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一起去跑山。
山势陡峭,公路盘旋着,一边是坚硬山体,一边是深不可测的悬崖。王一博油门越拧越大,风加速着在头盔外呼啸而过,脑海里也隐隐约约响起车队兵哥的话:“我爸爸有一次出去跑山,结果车子突然失灵从悬崖上冲了出去,所幸抢救过来,可他的头现在都还是扁的形状。”
可王一博命大,心也大。跑山回来照旧练车,他师傅却发现这孩子不要命似地往赛道里面冲,似乎比以前还要疯魔。师傅去劝王一博,王一博却还是嬉皮笑脸:“师傅,我把摩托车当我女朋友。”
王一博的“女朋友”也没辜负他的一片痴情,在一个正规赛事上拿了新手组第一,混组第二。比赛后有媒体过来采访,说他年少有为,问他能做出这番成绩的原因。可他回答不咸不淡:“就是喜欢,就是想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做出些成绩来。对,就这样。”
那时王一博23岁。23岁的王一博没有再去找肖战,报纸上,媒体上,照片里的肖战衣着得体,礼数周全 ,得心应手地回答记者的问题。肖战过得很好,他不必再去。
输输赢赢,兜兜转转,王一博成绩越做越出色,那天他训练到很晚,换完衣服出却看见一个娇小女生等在更衣室外面,见他朝他笑出两个浅浅梨窝。她问王一博:“一博哥,去吃日料吗?”
那年王一博28岁,送女孩回家他连夜开车去找肖战,肖战已经在大城市买了房子,他走到楼下,肖战房间的灯却仍旧亮着。
“不是说好不熬夜吗?”王一博自言自语。
“不是说好不要再来了吗?”他问自己。
他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肖战身边,被肖战抱在怀里。那一年肖战二十九岁,理应已经成家,甚至有了孩子。
自那之后,王一博去找肖战的次数越来越少,他怕再看见那个越长越大的孩子,看见同肖战越来越默契的肖夫人。
如此,已经六年。可王一博再像这样同肖战坐在一起,却总觉得他没有丝毫变化,却又天翻地覆。
分明没有为人父之后的成熟,瑞凤眼依旧清澈见底,唇角的小痣仍然生动如昔。
可衣着却已从白色衬衫变成西装革履,他就像那种言情偶像剧里体面的男主角,永远光鲜,连眼角的笑纹都会成为他的魅力加分项。
侍者端来咖啡,肖战看着王一博一勺糖都没有加的黑咖啡,一杯下去对方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老同学相聚,理应畅言叙旧,可这两人从哪里开口都是尴尬,哪件事现在说出口来似乎都显暧昧。
王一博干咳两声,肖战赶忙到包里拿润喉糖。可王一博已经扔了什么东西到嘴里含着,肖战瞥见王一博手里攥着的小小纸盒子,露出的一角是粉红色的。
肖战搅着咖啡,心形的拉花被打散。
他抬头眯眼对王一博笑,问:“老王,咱俩还是朋友,是吧?”
不过一场告白,曾经仿佛连体婴一般的两个人连朋友都算不上了。
高考完的那一个晚上,肖战把王一博约了出来。两个人像是平常每一个放学之后的夜晚,一路沉默地走在城市道路的绿茵之下。
王一博走在肖战旁边,闻见肖战身上一点点若有似无的酒味儿。身边的肖战越走越慢,两个人之间竟也慢慢错开一米距离。
王一博停下脚底下的滑板回头,看见身后的肖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
他的两颊飘着绯红色,双眸的水光却是异常明亮,微张的唇瓣之间两颗洁白的兔牙显得很是无辜天真。
醉了?这人到底喝了多少啊?
王一博划着滑板溜到肖战面前,拉起肖战的手,慢慢溜着滑板儿带着似乎有些晕醉的肖战慢慢超前走着。
两个人沐浴在夏日傍晚微微的风里,一如既往朝前走。
王一博掌心里的那只手很小,很柔软,手心微热,带着一点薄汗。
他握得更紧了。
两人在一家评价不错的小龙坎点了餐。肖战说他头晕,点餐的任务交给了王一博,王一博正看着菜单,却听见氤氲起的水幕之后肖战说了什么。
肖战说:“王一博,我喜欢你”可王一博没听清。
肖战说完就一头栽在餐桌上,醉了过去。王一博见状去找服务员要醒酒汤,可他回来的时候乖乖趴在位置上的肖战已经不见了。他追出去,肖战早已没了身影。
那顿小龙坎两个人最后都没有吃成。王一博在那家店的附近找了很久,可终究还是没有找到那只醉酒的兔子。
第二天王一博问班长要到了肖战家的地址,可邻居说那家人早上已经搬走了。
肖战的爷爷病情在高考前几天突然恶化了,因为职务调动来洛城的父母还是决定回山城照顾爷爷,为了不耽误儿子备考他们选择了瞒下病情,肖战从考场回来看见的就是家里大大小小已经封好的箱子和蒙上防尘布的家具。
突然的离别催化了肖战的告白,原本想着来日方长的肖战不得不趁着自己一罐啤酒的醉意在饭桌上对王一博告白。
他说完撑不住睡过去,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醒来的时候对面王一博的座位已经空了,他知道自己大概被拒绝了。
向来体面的肖战第一次落荒而逃。
后来的时间肖战不是没有找过王一博,可找到了又能怎样呢?两个人的关系从一开始就走上了歪路子,他跟王一博整日打打闹闹,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肖战需要适应新的学制,新的口味,新的人际关系,沙漠里走投无路的人突然得到了半杯水,却往往不会喝掉这救命的水,而是留存下来,放在心窝子里保护。
一段从开始就畸形的感情,一旦那层纸被捅破,两个人连朋友也做不了。
肖战被拒绝之后又重新谈了女朋友,他报了重庆本地的学校,找了温婉居家的女朋友,两个人一直甜甜蜜蜜,连争吵都不曾有过,女朋友情商很高,进退有度,他活得很自在,女朋友不会打他,不会对他爆粗口,可他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23岁那年肖战和已经开始谈婚论嫁的女朋友分手,全身心投入和朋友合开的工作室,工作室很自由,他甚至可以把刚刚养的短腿猫带到办公室里,只是工作有点累,经常要加班加点,累到有次他和朋友出去吃宵夜,他甚至以为王一博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他一直避着王一博,可在他某一天突然意识自己正在满满变老,身边不少姑娘对他示好,可他总觉得心里横着一道坎迈不过去,他不甘心自己和王一博的关系止步于此,可又放不下自己的面子再去找王一博,或许原来那个少年已经娶妻生子,自己又何必成为对方的绊脚石呢?
他有意无意地借那些媒体的采访在公众面前露面,他既想要王一博看到自己过得很好,又想让王一博看到采访来找他,不同于过去肖战总是主动前进的那个人,这次他止步在原地,等着远方的那个人朝自己走来。
可他终究没有等到,23岁的肖战接到一个logo的设计,对方是个摩托车赛车手,logo是85号,他想起王一博的生日是8月5号,绘图是脑子里竟然全部都是王一博,所有的回忆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他翻出来运动会上给王一博的画的草稿,那个曳光弹一般的少年又出现在眼前。
设计稿交过去,可肖战却内心有愧,表面光明磊落,可那个logo里面却是满满夹带的私货。
曳光弹,绿色,还有拼接出来的那个“战”字。
从24岁到28岁,肖战一直觉得自己越来越老了,自己的想法也越来越荒谬了,他总时不时觉得王一博就在自己的身边,就在某个他看不见的角落里。
28岁的某个夜里肖战熬夜赶稿,他熬过一个个大夜,为自己赚来一套二线城市的房子,也落下一身无足轻重的病痛。
来他家里做客和他一起睡的小表弟半夜起床上厕所,看见自己表哥画的画儿,嚷嚷着要看,肖战摇摇头,笑着把小表弟抱在自己腿上,小小的头颅靠在肖战肩窝,很是温暖。
表弟很黏肖战,经常来肖战家里住,肖战给小表弟做饭,洗衣服,陪他一起玩,很充实,他那错觉也渐渐消失了。
两个人,明明生来契合,却偏偏阴差阳错,无数次错过。
肖战曾经拿着他和王一博的生日去测,他看了很多相关的视频,视频告诉他他们两个的关系是“双生火焰”,下面的注释告诉他这段关系里要习惯等待,才能获得最终的幸福。
肖战没告诉王一博,自己一个人暗自高兴了许久。
可谁知这样的关系也让他们错过了17年,偏偏要等到那一个节点。
等待是一个很美好的词。
千万记得天涯有人在等你,风再疾再狂我也不放弃。
05.
那次遇见之后肖战没想到王一博会再联系他。
大概王一博比较念旧,肖战这个朋友可能就和吃龙角散的习惯一样,比较难戒掉吧。
两个人临走前加了微信,肖战以为两个人的聊天记录会停在“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可是谁知道当天晚上两点王一博给肖战发了张照片。
照片里是他自己的食指,指肚上划了一个近一公分的口子,还渗着血。
图片下面可怜兮兮地附着一句:战哥,怎么处理啊,有点痛。
肖战看见血顾不上那么多,一步一步告诉王一博。
肖先Sean:流血好像有点厉害?
YIBO85:有点
YIBO85:好像不太好止住
肖先Sean:有创可贴吧?先别急着用。
肖先Sean:你那有酒精纱布棉签碘伏没有?
YIBO85:有碘伏和棉签
肖先Sean:你用棉签蘸点碘伏先把伤口清理一下
肖先Sean:可能有点疼,忍着点,清理干净了,不然容易化脓
YIBO85:不疼
肖先Sean:不疼那你多清理会儿
YIBO85:然后呢?
肖先Sean:血止住没有?
YIBO85:没那么厉害了
肖先Sean:包上创可贴
YIBO85:然后?
肖先Sean:你以为呢?小孩子都会的。
肖先Sean:没了
对面的小孩子大概被他哥点破面子上过不去,跟肖战说了声晚安就白白了。
肖战从上到下翻了翻两个人的并不长聊天记录,他发现即使隔着十七年,他自己跟王一博说话的语气还是不自觉地熟稔,好像他们从来不曾分开,好像过去十七年里每一天都在见面。
大概跟自己喜欢的人就是这样,可能跟身边相处了多少年的同事都谈不来,偏偏跟那个只陪伴自己一年的老朋友无论隔了多久都能相谈甚欢。
肖战把聊天记录翻到了底,转而打开了王一博的朋友圈,对方并没有设置成为七天可见,肖战甫一点开就能看见王一博从今年到刚刚注册微信的动态。
啧,跟他人一样,是个实诚孩子。
肖战一下滑倒了底,从第一条朋友圈开始看。
王一博的第一条朋友圈是他的第一辆摩托车,后来换了一辆,都是绿色,肖战也不懂摩托,但是看到王一博摩托车上的logo他往上划的指尖儿顿住了。
85,绿色,曳光弹,倒过来拼成一个“战”字。
难不成……
再往上翻,肖战看到一些熟悉的街景,后来翻到一条文字。
“祝你幸福 孩子很可爱”
“去跑山 第一次 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跑山很刺激 但是不会再去了”
继续往上,他翻到一个视频,大概是王一博同事发的,他转了过来。
文案很简单,“愿赌服输”四个字。
视频里面昏暗的KTV里面,王一博站在一群醉醺醺的花臂大汉中间,认认真真地唱:
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懂得什么是珍贵
那些美梦,没给你我一生有愧
他安安静静地唱着,眼睛半阖,隐隐约约却可以看见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亮晶晶的。
那时的王一博已经28岁了,还穿着宽松的T恤和肥肥的吊裆裤,配上柔顺的刘海,明明还是十七岁那年的大男孩。
后来男孩不再穿各种奇形怪状的裤子,衣服颜色越来越少,绿色成了他黑白灰搭配之外唯一的亮色。小孩发朋友圈的频率也越来越低,最后一张是他站在雪山上,绿色冲锋衣,半侧脸,眉头微蹙,嘴角紧抿。
小男孩最终长成了一个男人,可是本该家庭美满的他没有妻子儿女,孤零零的。
肖战翻到他最新一条动态,是个粉色的盒子,上面三个大大的字,龙角散。
文案是,34岁的时候才知道这药是给小孩吃的
但是我想18岁就认定的事到81岁也还能坚持。
肖战像张煎饼一样平摊在床上,合上眼睛,手里紧紧握着手机,骨节泛青。
那一次遇见过后,肖战两天都没有和王一博再联系。直到第三天肖战从工作室出来看见斜倚在摩托车上的王一博。他很难得又穿了件浅蓝色宽松衬衫,里面一件白色内搭,脖子上还栓了根小狗链子。
夕阳的余晖温柔洒在他肩上,落在他柔顺的浅栗色头发上,他好像又变成了17岁那个少年。
在几个工作室小女生的注视下,肖战硬着头皮走上去,问:“你怎么来了啊?”
结果对方理所当然地说:“来接你啊。”
肖战无话可说,这话接的没毛病,就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当着同事的面肖战也不好说什么,想着反正上了车又不会掉块肉,两个大男人一起骑个车怎么了。
王一博把头盔递给他,肖战一边带还一边叮嘱着这个小孩:“这可是市区,你悠着点啊。”
在市区里王一博骑的也不是很快,肖战两手放在膝盖上,还能问一句:“咱们这是去哪啊?”
可前面的小屁孩却故意卖弄官司:“到了你就知道了。”
结果两个人去了一家小龙坎。
肖战看着小龙坎的招牌,有些恍惚。直到王一博帮他把头盔摘下来,直接带他走了进去。
王一博拉着肖战的手,走在前面,肖战慢吞吞跟在他后面。
肖战想起十七年前那个夏天,穿着衬衫的少年拉着他的手慢悠悠滑着滑板,他在后面痴痴看着少年的圆滚滚后脑勺,满脑子都是该如何告白,这个少年会有怎样的反应。
小龙坎,牵手,肖战突然有些害怕,他怕王一博学着十七年前的自己。
店里的灯光是暖色的,王一博点了酒,却给肖战点了酸奶。
两个人边吃着,王一博问了句:“坚果粘人么?”
说得好像跟坚果很熟一样。
“它没有。”你更会。
肖战看着王一博吃的间隙里一口一口喝酒,啤酒已经下去两罐了,他的脸很红,可眼睛还是亮晶晶的,缀着些许脸颊肉的面庞仍旧像个孩子。
“战哥,我问了我学设计的朋友,他说我的logo寓意很好。设计的人一定画了很多心思。”
肖战刚刚往嘴里扒了一口白饭,竟然险些被噎住。
所幸王一博只问道这里,没有再问下去。肖战像是个站在悬崖边上的人,下一刻就要坠下去却发现一步之遥有个独木桥,他死里逃生,心有余悸。
接下来王一博没有再追问下去,转而聊了一些其他问题,跟肖战讲了讲班上那些个好哥们和老师们。
“牛犇和淼淼结婚了。”
“啊?小孩生没有?”
“俩小孩儿,都已经十来岁了。”
……
那天吃完饭王一博就把车放在了小龙坎附近,叫了两辆车把两个人送回去。
走的时候还顺便问:“战哥我过两天比赛你来看看吧。”
明明平常忙得发指,可肖战最近反倒闲得抠脚,好兄弟老板甚至拍拍他的肩膀给他放了两周假。
肖战去看了王一博比赛,这小孩靠着自己的成绩和拽气逼人的脸庞收货了一群忠实的小粉丝,在看台上一起喊着“85号加油!”
肖战也很想上去跟她们一起喊,他到底也是追过星的人,还真想重拾一把青春吼上两嗓子,可事实证明贴心的34岁王一博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把他带去了p房,还把他介绍给他的师傅和队友。
师傅和队友一脸慈爱看着他,肖战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比赛时师傅跟肖战讲王一博这场比赛似乎比平时要兴奋很多。
肖战看着王一博压过一个又一个弯,速度丝毫不减,风驰电掣;看着王一博第一个冲过终点,肩披荣耀;看着王一博亲吻头盔,站在领奖台上,像个在心爱的人面前凯旋的小将军。
比赛场地离市区比较远,当天晚上王一博请了车队的人一起去吃饭,但是肖战不明白为什么师傅和队友会非要拉着他一起去。
肖战也不明白为什么队友们要拉着他一起喝酒。
王一博替着挡了,没挡住,肖战最后还是被灌了一杯。
到最后一群大男人起哄打趣今天的冠军和他朋友。
肖战什么也顾不上了,捂着脸靠在王一博肩上,那个憨憨也只会在一边听着一边“鹅鹅鹅”地笑,也不知道在笑谁。
饭局到最后肖战已经醉到说胡话了,直接在王一博肩上迷迷糊糊睡着了,王一博比肖战喝得多,但酒量好,队友们就把两个人送上了回去的车,剩下的交给王一博。
王一博直接把肖战带回了自己家。
就肖战那酒量,怕是现在连家门钥匙放哪都不记得了。
所幸肖战喝得少,没有吐,王一博拿杯子给他喂了点水,哄孩子一样让他吐出来漱漱口,肖战像没有骨头一样吐完就朝王一博身上倒,软趴趴靠在王一博身上。
“战哥,别睡呢,等等回床上睡啊。”
王一博声音很轻,可他怀里的肖战抬起眼皮,瞪圆了瑞凤眼朝王一博呲兔牙。肖战睫毛很长很浓密,形状微弯,像个娃娃。浴室暖色灯光打入他瞳仁底部,照出虹膜,清澈见底。
可往往越清澈的潭水越幽深。
肖战瞪着他,带着点从睡梦中被吵醒的嗔怒。像只觉得自己呲尖牙很威猛的老虎,可实际上就是只会咬人的兔子。
王一博扶着肖战一点一点挪着步子,带着这只醉酒的兔子走到床边,生怕兔子被他惊扰咬他一口。
或许咬一口也还不错?
扶着肖战躺在床上,肖战陷进柔软的床铺里,竟然很自然地就闭上了眼。
看着肖战卷翘的睫毛,王一博视线轻抚肖战薄薄眼皮,高挺鼻梁,丰厚嘴唇,唇角点一颗小痣,像是水果冰淇淋里的一颗红豆,待人采撷。
肖战周边关系好的人都知道肖战这人面面俱到,可王一博就只和肖战相处了一年,却发现肖战就是个聪明小孩儿。
小孩儿明白在外人面前要有教养,要有礼貌,可面对熟悉的人就会不自觉拿出自己那些小脾气,自己好不容易买来的薯片一定只能是自己的,谁都不能碰;表面上睁大眼抿着嘴双手握着放在身子前面,实则有甲方跟他见面想加他微信时总是装作很乖地说一句:“公司不让!”
不仅仅是自己的薯片不让人碰,减肥时盯着同事的蛋糕小声嘀咕:“我要减肥我已经和薯片分手了……”结果吓得身边的寿星一跳:“肖战你小子什么时候谈的恋爱就分手了?”后来又偷着跟薯片人家复合。
不仅是跟薯片分了手又复合,跟喜欢的人也是。
那天肖战醒过来看见睡熟的王一博。
小一岁的弟弟脸近在咫尺,晨光照入他皮肤,年轻人的冷白皮肤透出一片暖橘色。光打在他眼睫头发上,显出一片透明的白。
肖战像是出于本能,轻轻抚上对面人的眉眼,圆圆的鼻尖。
少年穿着校服衬衣,腕骨上还画着晶蓝色小猪。
肖战探过头,少年悠长鼻息缠绕,编织一个青稚而温柔的吻。
18岁的肖战突然闯入17岁王一博的生活,就像34岁的王一博奋不顾身奔向35岁的肖战。
高三那年,肖战给美好写下注脚――王一博,可一个很小的误会却让两个人隔了17年时光。
洛城,山城。
17,18。
34,35。
平行线在某个节点相交,匆匆分离。
在行人匆匆的都市街道上,他们也会再次相遇。
心照不宣,不期而遇。
久别重逢,两个人都不曾改变,大概是旧人相逢最大的幸事。
典型夏天里的爱意交予,即使注定分离,记得天涯有人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