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冷宫的那位……昨夜上吊自杀了……”
沈顾北拿笔的手有些颤抖，似乎是不太愿意相信的又问了一句：“是皇后么？”
陈公公低声回答了一句：“是。”
沈顾北不说话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毕竟那是苏念念，那是会笑嘻嘻的对他说“蝼蚁尚且偷生”的苏念念，就算死，苏念念也应该想法设法的跑到自己面前，把自己狠狠的羞辱一顿，然后死在自己面前，而不是死在那个空无一人的冷宫，选择了这么难看的死法。
他难过么，他自己也说不出来，他应当是难过的，毕竟是苏念念帮助他走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他又觉得自己不该难过，他当初选择娶苏念念就是为了等自己做到这个位置然后让她不得好死，这是苏念念自己选择的结局，她是该死的，苏念念这样狠毒的女人，怎么配活着。
可他纵然安慰了自己半天，笔下却一直写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他不得不接受苏念念确实已经死了的现实，却仍然不愿意承认心中撕裂的疼痛，是因为苏念念。
沈顾北初次见到苏念念的时候，是在宫里的后花园，那时的苏念念还喜欢穿一身极其耀眼的红色，说话也是句句带刺，嘲讽的语气把二公主气的脸色煞白，最后甚至逼得二公主抹着眼泪跑开。
可苏念念偏偏像个没事人一样指了指沈顾北：“那边那个不知名的皇子，您看够了么？”
女孩清脆的嗓音配上讥笑的语气，让沈顾北一下就红了脸，转身直接离开，剩下苏念念一个人在他背后笑的欢快。
若是旁人这样无礼，不知道该死多少次。
可偏偏这个人是苏念念，是圣上结拜兄弟的女儿，是那个七岁出口成诗，八岁通读圣贤书，至今为圣上献了无数妙计的苏念念。
是那个……传言中得此女可得天下的苏念念。
得天下啊……多么具有诱惑力的东西，苏念念从小就受着被众皇子追捧的待遇，吃穿用哪一处不比沈顾北好，为什么到最后会选择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废物皇子。
为什么还没嫁过来就狠心的打死了他身边唯一的一个丫鬟。
苏念念……
沈顾北抱着丫鬟的尸体去找苏念念的时候，她正在修花，还是扎眼的红裙，配上她张扬的笑，让沈顾北的厌恶一点点上升。
“啪。”苏念念一个巴掌甩在他的脸上，眼里满是骄傲：“沈顾北，你是皇子，抱着一个丫鬟自降身份，这一巴掌是告诉你无论何时你的身份都不能丢。”
“啪”反手又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是告诉你，凭本小姐的身份，连你我都打得，打死一个丫鬟，你还不配到我这理论。”
“啪。”“这最后一个巴掌是告诉你，在这个吃人的地方，你若是爬的不高，永远都别想保护自己身边的人。”
苏念念说完这几句话后成亲前再也没见过沈顾北，而沈顾北就那样抱着丫鬟的尸体坐了一晚，第二天便把丫鬟埋了，将丫鬟的簪子仔细收藏起来，纪念这个唯一真心待他的人。
成亲那日沈顾北粗鲁的要了苏念念，似乎这样折磨苏念念可以让自己好受些，可苏念念还是那副高傲的样子，嘴角带着深深的嘲笑，这让沈顾北成亲后好几天都不敢去见她。
沈顾北是害怕苏念念的，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人可以这么有心计，走的每一步都不会出错，仿佛一切都是她安排好的。
有句话怎么讲来着，名师出高徒？苏念念教会了沈顾北如何面不改色，如何阳奉阴违，如何借刀杀人。
得苏念念得天下，这句话没错，苏念念嫁给他两年就帮他等上了皇位。
封后大典那天，苏念念挽着他的胳膊笑的很是开心，可沈顾北偏偏不想让苏念念好过。
在那个万众瞩目的高台上，他一巴掌打在苏念念脸上，嘴角得意的笑似乎在告诉苏念念他在报复当年她的那三巴掌。
可苏念念始终都是苏念念，她连一句话都懒得说，整了整衣服继续进行着典礼，她确定沈顾北不敢走，就凭他刚刚登基，还得靠苏念念稳定皇位，他就不敢走。
“皇上……”典礼快要结束时苏念念终于凑到他耳边开口说了句话：“您今日可真潇洒，我都差点忘了您当初在花园给我倒茶水的样子了。”
沈顾北的呼吸猛一急促，苏念念故意的，故意提出来以前，让自己知道如果没有她苏念念自己还在后宫当废物，让自己知道如果现在自己再惹苏念念生气，自己的下场不会比以前好。
“皇后几日也不错，差点让朕以为皇后是个贤良淑德的人。”
苏念念就又懒得接他的话了。
沈顾北当上皇帝后就更不愿意见苏念念了，他开始着手朝堂，把苏念念的心腹一个个铲除，换上自己的人，甚至登基不到一年就下令要灭苏家满门。
他想逼苏念念生气，想看苏念念求他，求他放过苏家，他想让这个高傲到骨子里的苏念在自己面前低下头，不，低下头还不够，他要把苏念念踩到尘土里，让她哭着求饶。
可惜苏念念还没有，灭门当天苏念念在她的殿门口坐了一晚上，直到那道把她送入冷宫的圣旨到来，苏念念才站起来，不慌不慢的遣散了跟着她的宫女太监们。
只有清屏死活不愿意走，跟她一起进了冷宫照顾她。
进入冷宫的苏念念有些悠闲，她喜欢坐在台阶上数着落叶，数着数着就睡着了，清屏就给她披上衣服。
沈顾北仍然在等着苏念念来求他，只要苏念念愿意来，他愿意让苏念念回到正殿，把偌大的后宫交给她一个人打理。
可惜苏念念没有，沈顾北后来又封了贵妃，在封贵妃的当天晚上推开了冷宫的门。
苏念念就坐在冷宫里的杨树下，身边是燃烧的柴火。
苏念念瘦了，入秋的天气，苏念念又没有什么厚衣服，冷宫里被子又薄，她早就染上了风寒，瘦的下巴削尖。
沈顾北应该是喝醉了，他走过去拉着苏念念的头发，想把他扯进屋子里。
清屏哭着跪下来磕头求他，清屏说皇后娘娘身子弱，已经经不起折腾了，求皇上放皇后娘娘。
可沈顾北不信，苏念念是谁，那个恶毒的女人，不是说祸害遗千年么，苏念念怎么可能会死，她可是敢活活打死一个丫鬟的恶毒女人！
这晚沈顾北在那个极其硬的床上又强要了苏念念，第二天早起时苏念念身上满是青紫的痕迹。
沈顾北似乎不打算这样放过苏念念，他连着来了一个星期，次次都让苏念念饱受煎熬。
直到后来忙于朝政，才让苏念念难得放松两天。
苏念念觉得好笑，沈顾北似乎觉得这样就可以告诉自己是他赢了，而自己只不过是个手下败将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清屏看着几乎疯了一样的苏念念，眼泪一直往下掉。
“沈顾北，你输了，你这辈子都别想赢我，你只敢把我送进冷宫，却不敢废了我的皇后之位。”
苏念念吐了一口血，继续笑着：“你这辈子都别想赢我，我要你在悔恨中记我一辈子，你这辈子都只能活在我的阴影下！”
苏念念这个时候已经瘦的只剩皮包骨了，原先倾国的容颜此刻在也看不出一分，可这样也无法遮挡她眼神里的高傲，那是融入血液的，是永远无法改变。
第二天早上清屏发现了上吊的苏念念，因为憋气而脸色发紫，死的极其狼狈。
若是沈顾北肯来看上一眼，一定会趁机嘲笑她的。
可惜沈顾北没来，他始终是不敢再看她一眼。
皇后下葬的第二天，天牢里的二皇子对着来探望他的沈顾北笑了笑。
“当初被苏念念打死的那个丫鬟，是我的奸细。”
“是我指使她让你留在后宫一辈子翻不了身……苏念念可真是爱惨了你，才会背上恶毒的名号打死了她，然后被你记恨到现在。”
二皇子突然疯了一样朝他跑过来抓着牢房的门对他大吼。
“沈顾北，你这辈子都欠苏念念的！这辈子！是她在你小时候掉水的时候救了你！你害死了你的救命恩人，嘻嘻……你害死了苏念念！你害死了苏念念！”
沈顾北没有看着他发疯，血淋淋的真相似乎在折磨着他的心脏，他拼命跑到苏念念生前住的冷宫，翻出来一张又一张苏念念为他做的打算。
“礼部尚书宋里，为人不忠，暂收自用，沈顾北仇我，必换。。”
“户部侍郎顾勒，为人狡诈……”
……
“苏家苏坚，为臣不忠，蓄意谋反，该杀。”
“苏家女苏念念，为后恶毒，行事不端，该废。”
……
“奴婢拜见皇上。”清屏连跪都懒得跪，如同苏念念在的那时候一样擦拭着桌子。
沈顾北突然想起来那些晚上清屏跪在地上求他放了苏念念，那时候的苏念念大概就不想活了吧，她的眼里纵然还有骄傲，可是她的眼里没有光了。
坐在火堆旁的苏念念，瘦的只剩了皮包骨，已经连话都不想跟他说了，他却还那样折磨了苏念念好些天，清屏是恨他的吧。
“皇后呢……？”沈顾北看着清屏没由来问了一句。
“皇上在跟奴婢开玩笑么？皇后娘娘就在您的头顶那根柱子上自杀了啊？”
沈顾泽就踢翻了桌子：“你在骗朕，苏念念怎么会死，她绝对不会死，她说过的，她觉得不会比朕先死，你们都在骗朕……”
“皇后娘娘死没死，皇上难道不清楚么？不是皇上把娘娘送到这折磨的么？皇上大概不知道吧……不对，皇上怎么会知道，皇后娘娘每日看着院子里的落叶，每日里数着，然后时不时扭头问奴婢一句：‘皇上今日会来吗？’然后奴婢就一遍又一遍的回答，会的，皇上会来的，皇上确实来了，在娘娘染着风寒的时候，折磨的娘娘本就消瘦的身体吃不下一口饭，皇上高兴吗？现在娘娘死了，皇上不该开心吗？这不是皇上想要的么？”
清屏走出屋子，在也没回过头，留下沈顾北抱着怀中的纸张。
他确实不会知道，苏念念每日数着院子里的落叶，等着一个明明无数次从门口路过，却从不推门而入的人。
沈顾北自此以后就是孤零零的，也只能是孤零零的。
他似乎什么都有，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这是沈顾北最大的幸，也会是沈顾北最大的不幸。
沈顾北这辈子都只能活在一个名叫苏念念的阴影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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