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宁沉睡的六天里,孟婆桥外有了一层薄薄的结界,只可进不可出。那遍地的彼岸花也成了她的眼线,时刻注意风吹草动。
无家可归的归宁是她捡回来的,这小猫妖在自己的眼底下长大,在心里已经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如今孩子会死于别人剑下,她怎么会不激动,即使未来之事不可改变,可她还是要一试,在这地府,很少有人能与自己一争,只要他乖乖呆在自己身边,定能护他永久,然后自己继续寻找十尾的线索,待他成仙,便是不死之身,这死的未来,也就不攻而破。
红裙女子不紧不慢搅拌着锅里的汤,如此安慰自己,但心里还是有一种莫名的烦躁和不安,这种预兆十分不妙,地府的老人们对于事情有一种直觉,十有八九都是对的。
当时太慌,早知这样,就该抓着那人询问持剑人是谁了。一杀了事,哪会有这么多屁事。
她遗憾地叹气,舀起一碗汤,递了过去,因想事头也不抬,漫不经心等着人喝完,再舀下一碗。
那人披着斗篷,遮住了全身,只见那捧着碗的苍白手臂。他喝完汤,随着人流而去,当有一定距离时,身影一闪,消失于血红的彼岸花海中。
那花微微抬头,似是疑惑。
错觉吗?
它拍了拍身边打瞌睡的伙伴。
刚刚是不是有个斗篷人?
有吗?我没看到。。
那应该是我眼花了。
它放下心,继续半睡半醒看着那群游荡的魂魄,心不在焉。
而花海中,雪白的狐狸犬趴下身子,缓慢前行,来到木屋的窗下,再一个屏气翻越
,昏昏欲睡的彼岸花并未注意到这一抹白进入了屋子,只觉得今日格外困倦,一个个无精打采,努力与困意斗争。
那狐狸犬一落地便化作一名美貌的少年,那一双桃花眼柔若春水,微微勾起,鼻梁弧度柔和,嘴唇饱满殷红,好一个美人胚子。
少年四顾屋内,瞧见榻上脸色惨白的青年,眼眸猛的睁大,强行忍住跑过去的冲动,咽下那声呼叫,他踉跄着来到床头,跪落在身边,颤抖着声音,轻声唤道。
“师尊?”
归宁没反应,荷华紧张地咽下津液,小心翼翼碰了碰露出的手腕,皮肤相贴,是温热的。
“还好。。。。睡着了啊。”
归宁平日里看似随和且胆大包天,花尾巴如花钱,实则敏感脆弱,睡觉时总爱蜷缩在一起,团成一个雪白的丸子,十分没有安全感的防备模样。
他松了口气,紧皱的眉头终于放松下来,眼眸显出明显的疲惫。
他匆匆赶来,远远便瞧见了那层结界,被吓得不轻,连叶舟都不敢用,和众魂魄抢币,强行上船,还抢了一个魂魄的斗篷,披上就和人群踏进了孟婆桥。
准备的太仓促了,也幸好孟婆没有注意。
放下心后再一回想,总感觉孟婆有些不对劲,太心不在焉了,眸子里净是烦躁不安。
莫不是和师尊有关?
时间紧张,他不敢久留,急忙用法术驱散花香,隔出一个干净的空间。
彼岸花的花香有让人沉睡的效果,没有任何法器能够阻挡,但破除也简单,驱散花香再等半日就可醒了,师尊有法力,最多一时辰就可苏醒。
至于这里发生的一切,也只有等人醒来才能得知了。
也不知道留着的傀儡,会不会被发现。
他轻轻握着住那只手,贪婪留恋地汲取上面的温暖。
“师尊。。。。”
他要的不多,能够天天见到这白衣青年,就满足了。可让他担忧害怕了这么久,就往前走一点,一点不算过分吧。
荷华垂眸,静静地安享着这一刻温暖。
归宁在昏沉中幽幽醒来时,眼前出现了一张稚气未脱的绝美脸蛋,眸似一汪春水,专注而温柔地看着自己,轻轻唤着自己。
“师尊。。”
自己的一只手被他包裹在掌心,少年拿脸庞,轻轻蹭了蹭,带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师尊,是我。”
归宁任他磨蹭,愣神许久,终于回过神来,触电般猛的将手收回,坐起身,眼眸一眯,皱眉怒斥。
“你怎么来了?!被孟婆抓回来的?”
少年被他猛收回的动作弄的一愣,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眼眸弯弯,唇角含笑,活像一只勾人心魄的狐狸。
荷华的声音柔和,像是春风拂面,透着少年的活泼阳光,被他刻意压低的嗓音有点沙哑,但别有一番风味,听的人心痒痒的。
“师尊,我是自己来的,没有被孟婆抓住。”
他一字一句说的很慢,但又很坚定,就这么注视着归宁的眼睛,眼也不眨,似是生怕眼前是虚无缥缈的梦境,他在让自己相信眼前是真实的,也在安抚受惊的归宁。
“师尊,我们回去。。好不好?”
归宁没有说话,眼神迷茫,垂眸看着他不说话。
他能怎么说。
孟婆知道了自己的未来,他会死,但不知杀他的人是谁?
可说了,又能怎么样?
他会死,一定会死。
对啊,他会死。
那在死前,能不能尽量帮一帮其他人?
他还有两条尾巴,他可以再用一条。
剩下的一条用来存着,死前看能不能送给婆婆,当作伤她心的抵罪之物吧。
他思索着,忽然想通了不少,心里的石头落下,没了压力。
“师尊?”
荷华被他这反应吓怕了,掌心都是冷汗,小心翼翼呼唤。
“师尊?”
“。。嗯?”
归宁猛然回过神,明白自己的失态,轻咳一声,恢复了平日的状态。
“没事,我在想婆婆什么时候原谅我,走吧,回去。”
“真的没事?”
荷华反而不慌着走了,看他这样子,紧张的咽下津液,怕的鼻子一酸,眼眶微红,多日的思恋与害怕此时化作眼泪,流淌下来,宛如鲛人的泪珠,带着藏秘许久的心意,滴落地面,溅起一朵水花。
他哽咽着,又不肯哭出声,苦苦哀求。
“师尊,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和你有关?”
归宁垂下眸,伸出手,轻轻拭去那泪痕,无奈苦涩还有心痛杂糅在一起,堵的喘不上气来。
他不愿说出真相。
他不想让他知道,他的时光还多,未来的路还长。
他眨眨眼,很是自然地摆摆手,一副头疼的样子。
“我花尾巴太快了,被她老人家知道了,就抓回来面壁思过。”
归宁眉一挑,恢复之前无所谓的薄情样。
“你哭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没了,我都要呆的发霉了,快说说,怎么出去?”
“就这样?”
荷华感觉这理由挑不出问题,但直觉告诉自己不简单,疑惑询问。
“难不成假的?你还敢质疑我,胆子越来越大了啊,小荷华。”
“弟子不敢。”
荷华破涕而笑,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时身子一晃,差点跌倒,吓得归宁瞳孔睁大,身子下意识向前倾,看到无碍才松了口气,若无其事收回手,一本正经斥道。
“以后小心点,累成什么样了。”
荷华乖乖听训,温顺点头。
“是,师尊,弟子受教。”
他强行打起精神,严肃着脸。
“师尊,接下来是我的计划,如果无意外,是万无一失的。”
“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