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疏的晓雾被轻风驱得几近罄尽,日光便挣脱了桎梏,与远处的柳树共舞成一团烟雾,些许光线半流质地蜿蜒着,透过窗棂将桌面点缀得斑驳陆离。
生物钟一向准,逐步清醒过来。睁眼起身洗漱完毕后,我走到窗边侧身站定,任由面颊被暖阳镀了层浅显的金。阳光触及肌肤带来些许暖意,让我几乎忘记了昨夜的烦心事情。
楼下传来几声清亮通透的吆喝,我想大抵是到了季节,阿诀姑娘来卖花了。是多年相识,见见也好,这么想着我推门外走。门缝飘落信纸一张,我俯身捡起拂去表面浮灰,送到眼前边走边看。
笔迹仓促却不乏秀逸,下笔鸾翔凤翥细看依旧是阿远的作风,草草几句大抵是写于马背上?听说打了胜仗,那么……遽然间,我对接下来的日子憧憬满怀。浏览完毕我将信纸折叠收进内襟,拢着袖子快步往街上走。
住的是与城郊相邻的小镇,侧门正对着清润的山水。雨后清冷烟波飘绕,刹那间将我呛得有点发晕,定有五腑六脏融化之感。远处晨曦微露,天地难分,群山构成了层次重叠和妖娆曲线,浓云薄雾惬意汹涌和流走,一行白鹭在山腰横切而过。再往近看,一列陡岩应是画笔下的提按和顿挫。身边些许行人来来往往,不知是何人轻笔点染。
“卖花喽——!”
只听这么一声,我还以为是阿诀姑娘,走进了细细分辨方才意识到自己少见地认错了人,不自觉疑惑起来。斟酌词句片刻后,我开口唤住那人,快步迎上去称自己要买花。
“这位姑娘,请问栀子花怎么卖?”草草交谈几句后,那姑娘只肯说其名唤红叶,原住在东南边陲,如今那儿兵荒马乱的就逃到这边做小本生意,其余统统闭口不谈。我也不做强求,简单寒暄后夸着人模样秀丽告别返回。
一向是不喜在外逗留过久的,于是我揣着栀子花悠悠然走着往回。芬芳沁人心脾使我心情甚好,不自觉地,我唇角勾起了弧度。想必这是个好兆头,阿远,很快就会回来了……
拐进主街后周身便热闹起来,小摊小贩摆开摊位吵吵嚷嚷,大爷大娘拉着嗓门挑拣食材。还是挺眷恋这氛围,我忍不住多逗留了一会。蓦地,身边的声音小了下来,我不由得纳闷起来,紧接着听到一声清脆童音。
“号外,号外!颜将军名不虚传,东南边境传来捷报!”只听这么一声,喜悦之情满溢心头。待我反应过来,我已从报童那儿买了一份报纸。阿远的战报占了头版,刚印好的纸张散发着淡淡油墨味道,我上下浏览一番后找到那人姓名。笑意还未泛上眼眸,再定睛一看,那人名字后面紧跟二字,“殉国”。
满心欢喜,当头一棒。
我双眼死死盯着脚下青黑的石板台阶,对外界的一切似乎都没了感知。四周笑语连绵,心底却空荡荡的令人绝望。一瞬间天旋地转,身体脱力毫不挣扎地跌落在冷硬粗砺的地面上。来往人群匆匆忙忙,万事万物照常进行,栀子花香不减半分,唯有我一人伏在地面上喘息,只觉得周身死寂一般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