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茗夷看见瓷砖地板的倒影上有一队飞鸟滑过,这番景象还是他第一次见。他抬头,赤红色的云霞在空中渐变,对称的两朵云也很可爱。
他看见吴栎今天上午发了一条朋友圈。
进手术室的最后一小时,配有一张手腕上挂着病号的照片。他在下面评论道:钢板这就要拆了吗?
没有回复他的消息,尽管他一直等着小红点出现在屏幕上。但是直到下午也没看到,大概是在休息吧。
电话来了,他揉了揉眼睛,从地上挣扎着坐到沙发上,拿起手机,上面的来电显示却让他有些意外:吴栎。
“喂。”他拨通了电话,“手术怎么样。”
“还好,没啥感觉,就是有点痛。”吴栎说到。
“应该是麻药还没过吧,毕竟是把手割开肯定会疼的,多吃点富含蛋白质的东西,忌辣,少吃重口的,这样能好快点……”他说着,声音小了下去。
“茗夷。”吴栎叫了他的名字。
“啊——嗯?”程茗夷回应着。
“等我好了,康复了,我带你出去吃顿好的。”吴栎说到。
“嗯……好的。”程茗夷突然着急地说道,“那我……”
那边的电话挂了。
可不可以去看你。
程茗夷沉着脸,走到窗台上,云霞好看极了,也无法抚慰心里的难过。吴栎没有说让自己去看他,那是不是意味着在他心里自己不重要。
手机在手里震动了,他拿起来打开一看,屏保上有吴栎来的消息。
“兄弟,来看看我吗?”
程茗夷嘴角出现了一丝得意的笑,打字回复道:“好。”
再次看着窗外,心里踏实不少,感觉背后有了什么依靠一样,长舒了一口气。
打开百度,搜病号菜谱。
他点开吴栎的聊天框,咬着嘴唇给他发消息。
—我给你做套盒饭吧。
—?你还有这技能
—就说吃不吃。
—吃!你做的哪能不吃。
程茗夷关上了手机,捂着脸开心地笑出了声。能为吴栎做些什么都是好的,都是高兴的。他继续在网络的世界遨游,找着他认为适合吴栎吃的菜。
倒也不是说给人做饭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只是看给做饭的人是谁。
“说,你小子是不是谈对象了。”思考了很久的妈妈最终决定用最朴素的方式来解答心中的疑问。
“没。”程茗夷面无表情。
“说实话。”妈妈严肃地质问。
“真没。”程茗夷继续回答她。
“那你天天看着手机笑得跟傻子一样,还跟我学做菜?”老妈坚决不相信,“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谈对象……”
“就怎样?”程茗夷看手机的眼睛的余光看着她。
“你敢谈,我就敢拆。”老妈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我跟你说,你这个年纪要想着学习,早恋有什么好的啊,我那时候……”
“哦,这样啊。”程茗夷打断了她,不然她会这样一直不停地唠下去,无非就是那时候发生的一些有遗憾的事,然后拿来教育自己。
当程茗夷闻见骨头汤的香味时,已经快中午了。白色的汤汁里有着几块煮熟的骨头,上面漂浮着刚撒下去的葱花,用汤勺舀上来一瓢,白鲜如玉。轻轻的喝了一口,只觉得香味扑鼻,咸香可口,在口中一下子滑到肚中,回味无穷。
“嗯,可以了。”程茗夷点了点头,拿来饭盒,将骨头汤舀入其中。
另外,他还做了别的几个小菜,辣椒炒肉,清炒时蔬什么的。全部放在三层饭盒里,便就出了门,去医院找吴栎了。
打了个车,说明了要去的地方,师傅笑着问道:“是去看女朋友吗?”
程茗夷听到他问的事之后的第一反应是这人怎么这么八卦,但他没有表现在脸上,开口轻轻地说道:“我给我男朋友带饭吃。”
师傅闻此言,笑容突然僵在脸上,缓缓转过头去,内心受到了魔法暴击。
到地方后程茗夷目送着司机师傅驾车远去,直到看不见为止,藐视般地嗤笑一声,提着饭盒走进了医院。问了前台护士吴栎所在病房后,程茗夷迈着大步子迅速地找到了那间病房的门。
“吴——栎。”他拉长了嗓子。
然后他就住嘴了,因为他看见吴栎旁边站着别人。
吴栎向他点了点头:“来来来,让我尝尝你的手艺。”
“额。”程茗夷看了看他旁边的人,有些尴尬地走了过去,把饭盒放在他病床上的小桌子上。
“你还看什么?和我一起吃吗?”吴栎向旁边的人说道。
旁边的人看了看程茗夷,眼神意味深长:“那你慢慢吃,我明天再来看你。”
程茗夷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一阵波澜,看什么看,不就是取钢板吗你看什么看。那人走出了病房,还不忘关上门。
吴栎看着饭盒,迟迟没有下手。
“吃啊。”程茗夷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
“咳咳。”吴栎用那只可以动的胳膊指了指打了绷带的胳膊。
“哦,你残废了,不能吃,那我吃吧。”说着程茗夷就打开饭盒拿起筷子准备吃原本是给他准备的饭菜。
“你他妈是不是装傻。”吴栎注视着他,“真不知道啥意思?”
“知道啦知道啦,需要喂饭服务吗?需要请按一,不需要请按……”
“一。”吴栎打断了他并且用那只可以动的手按了按他的头。
什么,他摸我头了,是真的吗?是真的!我的你妈的,他是不是喜欢老子,肯定是的,爷好快乐!
面容淡定的程茗夷的内心翻江倒海,拿筷子的手,微微颤抖:“好的,喂饭服务已开通,请享受。”
他把筷子放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轻轻地吹过后送到了吴栎的嘴边:“来,跟我一起念,啊——”
“傻逼。”吴栎张开了嘴。
那口汤,如丝带般润滑鲜香可口,唇齿留香。一下子就到胃中,温暖且满足。
程茗夷用勺子在碗里摇晃着:“好喝吗,好喝扣一,不好喝扣眼珠子。”
吴栎看着他,有些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你怎么就这么喜欢皮呢。”
“好不好喝。”程茗夷坚持问这个问题。
“不是,咱的问题不是皮不皮吗?”吴栎说道。
“好不好喝。”程茗夷注视着他的眼睛。
“好喝。”吴栎承认自己有些怂了。
“那不就成了,快喝,赶紧好起来,带我去吃好的。”程茗夷又舀了一勺汤送到他嘴边。
吴栎老实地咽了下去。
就这样,这餐饭就被程茗夷这么喂给他吃了,十分的温馨,十分的奇怪。
至少在旁边躺的那个病友是这么觉得的。
吃完饭以后,程茗夷看着他做过手术并用绷带包扎起来的创口,回想着那天的经过,叹了口气:“你说那天你到底是怎么把手搞折的。”
“就是没注意到那个人的位置,摔的时候手就折了。”吴栎说道,“问题不大,不用担心,我……会恢复得跟之前一样的。”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让人担心。”程茗夷趴在床边小声地说道,“你妈跟你爸呢?没来看过你吗?”
“在外地工作呢,没时间来看我,有你就行了。”吴栎摸了摸程茗夷的头。
疲惫极了的程茗夷闭上了眼,享受片刻的温柔。
“有我就行了,那那个来看你的人又是谁啊。”
迷糊中,他问着吴栎,最后也没听见回答。
“喂?”吴栎打给程茗夷的电话通了。
“嗯,有事吗。”程茗夷说道。
“我伤好了,出去吃一餐吧。”吴栎说道。
“在哪?”程茗夷用另一只手继续拿手机,这只空出来的手拿起了水杯喝了一口水。
“尽欢堂。”他说道。
“太贵了,换个地方吧。”程茗夷走到饮水机旁,又倒了一杯水。
“又不要你出钱,来吧,快点的。”吴栎有些着急。
“有别人吗?”程茗夷又喝了一口水。
“没有——有,哎呀,总之你能快点吗?”吴栎的语气逐渐暴躁,“瞧我这暴脾气。”
“知道了知道了,马上到,你等会吧。”程茗夷挂掉了电话。
他准备好之后打开了门,身后传来老妈的声音:“去哪啊?”
“去贩毒。”程茗夷说道,“吴栎找我谈生意,好大一批货呢。”
“没点正经的,今晚回不回来啊。”老妈问道。
“看情况。”程茗夷把门一打开把门一关就出来了。
真巧,生日刚过吴栎就好了,吃完生日宴又可以吃顿好的喽。
再次打车,做上车的一瞬间他就感觉师傅有股莫名的眼熟。嘶,这不是上次给吴栎送饭时的那个师傅吗?
这里他并没有觉得很巧,反而对自己的记忆力里感到震惊。
“去哪?”师傅问道。
“去尽欢堂约炮。”程茗夷淡定地说道。
师傅全身一震,回头一看:“怎么又是你?”
“怎么又是你?”程茗夷反问他。
师傅沉默了,师傅选择开车,师傅不想说话。
师傅最后目送他下了车,走进饭店,看不见他了才开车离开。
找到吴栎选的房间,推开门就进去了。
吴栎在里面,和另一个人。程茗夷定睛一看,这不是上次在医院病房时看到的那个人吗?
“啊你来了。”吴栎走到程茗夷面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在篮球队的朋友,樊麟,上次你们在医院见过,只不过我当时忘记给你介绍了。”
“哦。”程茗夷清清淡淡地说道。然后就找了个地方坐下了,似乎对樊麟并不感兴趣。
樊麟正准备起身问好,见程茗夷这样,也就把那句你好请多指教给强行咽下去了。
程茗夷倒也不是对他有什么偏见,只是感觉到有一些不爽,吴栎请他吃饭你凭什么来。还有就是,他从没在吴栎那听他讲过他有这么一个朋友,感觉不一样了,不高兴。
“菜我都点了,都是你喜欢吃的川菜。”吴栎说道,
“我今天不想吃辣。”程茗夷说道。
“你是不是皮?”吴栎故意做出生气的样子。
“错了错了。”程茗夷立刻做出一股可怜巴巴的样子,“下次还敢。”
吴栎:“……”
樊麟:“……”
二脸无语。
吴栎坐到了樊麟的旁边,程茗夷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程茗夷明明知道自己不渴却把水喝了一杯又一杯,最后整壶水都被他喝下去了。
平时都是坐我旁边的。
程茗夷听着他们说说笑笑,说的全是篮球队的事,跟自己没有一点关系,没得存在感,找不到自我价值。难受,不高兴,酸。
他们是什么关系?这是他最关心的,他认为,如果吴栎是的话,喜欢的也是自己,如果那个人是别人,真的,受不了。如果是的话,那之前那些暧昧的举动……
直男对你再好都是假的,但是如果他不是,对你这么好,还和别人在一起,那这又要怎么算呢?那自己的喜欢,自己的付出,意义又在什么地方。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的时候……真的很……沮丧,但是你有又没有什么办法,你又不可能改变这一切,所以最后都只能……强吞咽入肚。
菜上桌了,都是自己爱吃的菜,他默默吃着,面前两个人却没有开吃的意思,还在说说笑笑。
尽管很难受,但是还是只能吃下去。
我又喜欢吃辣了。
你能喜欢我吗?
“哦,我去上个厕所,你们吃。”吴栎站起来说道。
“嗯。”樊麟说道。
程茗夷没有理他。
吴栎走了出去,只剩下樊麟和程茗夷两个人在里面。程茗夷不想和他说话,樊麟只觉得尴尬。
程茗夷低头又吃了一口饭。
这时樊麟开口了,打破了二人的沉默:“你是喜欢吴栎吗?”
“啊?”程茗夷抬起了头,有种做坏事被戳穿的心虚感,“你……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觉得是,不喜欢他你给他做饭?还睡他旁边?”樊麟嗤笑一声。
程茗夷没有说话,他默认了。
“我也挺喜欢吴栎的,多好一人。”樊麟撑着头看着他,他看见程茗夷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但是啊,我虽然也喜欢他而且还表白过,但是,我被拒绝了。”
“为,为什么?你们看起来……很般配。”程茗夷有些哽咽。
“他说你是个傻子你还真是个傻子,当时啊,我说我和他能不能凑一对,他说不能,我问为什么,他说他有个喜欢的人,可爱的像个傻子。”樊麟无奈地笑了笑,“就叫我过来,帮他试探你,看你会不会因为他吃醋,现在看来,你们是两情相悦的啊。”
“啊,啊。”程茗夷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是不是傻啊,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你们两情相悦,爱情就在眼前,你却要当傻子?快给老子出去找他,不在一起我一定弄死你。” 樊麟站起来,瞪着他,眼神里有几分期待,几分不甘心,
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所以我们……原来是这样的吗?
程茗夷揉了揉眼睛,把里面蓄满的水擦干,两步并作一步,飞也似地出了门。留下樊麟一个人。
你们要好好的啊……
程茗夷在饭馆里走着,呼吸急促,步伐紊乱,有几次都差点摔跤。他看见前面有一个很像吴栎的人,走上前去刚准备叫他却发现不是的。
他坐在饭店面前的台阶上,心里乱极了。
吴栎远远的就看见他坐在那,默契的走过去,此时外界都是虚无,只有他才是真。走近了,他深吸一口气:“在这坐着干什么?”
程茗夷听见熟悉的声音,回头,果不其然看见了吴栎。
但就是看着,说不出话来。
“我带你去个地方吧。”吴栎说道,
程茗夷被他扶了起来,不知道怎么就上了吴栎的车,不知道怎么就坐好并且系上了安全带。
气氛很燥热,很焦灼,空气里弥漫着大火燃烧的味道。
二人一路无言,晚上的路灯光线时明时暗,眼前的人也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起来。
最后吴栎在郊外停下,不知道用了多久。
程茗夷抢先下了车,郊外的空气很清新,缓解了燥热。
吴栎后下车,站在他后面看着他。
“你知道吗,这里是我最喜欢来的地方,这里很适合看星星。”吴栎看见程茗夷抬头看着天上,“星星很美好的,能满足我小时候的一切幻想,我那时候就在想,我将来喜欢的人一定是像星星一样美好的人。所以,现在这个人选已经有了答案,你呢?”
“我现在情绪很不理智,这很显然不适合我在这种时候给出答案。”程茗夷看着星星,星星闪耀星空,云层遮掩月亮,“但是,我想把你藏起来,像云藏起月亮一样,把你变成只属于云的宝藏,不给任何人分享。”
万籁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韵味,星星闪耀,美好至极,先前的燥热,焦灼,情绪,全部变成平静。大火熄了,大火的味道没了,不断跳到嗓子眼的心脏也最终平稳在胸腔,安定,有力地跳动着。
“我喜欢你,吴栎。”
程茗夷转过头看着他,目光灼灼。
“嗯,我也是,”
吴栎一把把他搂过来紧紧抱在怀中,像要把他揉成自己的一部分似的,再也不想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