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莎辗转反侧,最终还是向噩梦妥协。
睡不着。
即使一片黑暗,但还是能分辨出来,这里不是她的家,只是暂时的居所。
她一直闻到淡淡的酒味,也许是麦克蹭上的。
她很害怕那种地方,因为只要看见迷乱的闪光灯,她仿佛就能看见那些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又一次聚焦在她身上。
这是从小就有的阴影,这么多年盘踞在玛格丽莎企图忽视的心底。
她自己都没有深想下去的勇气,一旦接触到,就会被吞噬。
养父母无数次试着让她脱离这些低俗的气息,她似乎也忘了的样子,从卑微得不敢抬头的无知少女,变成了一个大家闺秀。
但是,有一种暴戾凶残的光,蛰伏在她澈蓝的眼睛里,等待着时机,随时倾吞她的理智。
娜塔莉……娜塔莉……
玛格丽莎条件反射地答应了一声,短暂的停顿后,才记起,知道她这个名字的人,早就死了。
回忆的篇章悄然翻开,她被迫浏览脑海里拦不住的片段。
耳边传来熟悉的打骂和哀嚎声,是她的亲生父母,给她烙下的第一个烙印。多年过去,伤疤还是在疼,那么真实地疼着。
低头,手臂变细了,个子也变矮了,那是她小时候。
真实的抽打痕迹,都是醉酒的父亲抄起皮带,一下一下甩上去的。没等上一次的伤口痊愈,下一次鞭打就来临,开始结痂的伤口撕裂,凝固了的血又开始流动。
因为她是孩子,所以父亲其实还没下狠手,对逆来顺受的母亲,才叫为所欲为。
所有东西都变成了武器,用来虐待身边的人。每次偷偷给母亲上药的时候,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就让她犯恶心。刀伤,烟头的烫伤,皮鞭的抽打伤……
玛格丽莎也恨母亲,她从来都是低头忍受,从来就没有反抗的意识,只是纵容他,让他越发暴力。
她更恨的,是母亲转脸就把巴掌落在她脸上,觉得当初就是因为放不下自己,才会留下,每天过这样的生活。
但是她无法挣扎也无法逃避,她全身都被粗重的带刺铁链绑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血液一点点耗尽,等待呼吸困难乃至永远停下的那一刻。
压死她最后一丝犹豫的,是那件事。
那天,父亲突然变了一幅嘴脸,居然笑着要她一起去一个地方,玛格丽莎不敢去,把求助的希望传递给母亲,她却假装看不见,只是挥挥手。玛格丽莎最后才看懂她那时的眼神,幸灾乐祸而且多半还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有好自为之的意味。
她只好被父亲抓着手腕,一步步拖着走。
然后就是她一辈子的噩梦,那些靡红灯和刺耳的音乐。
灯光很晃眼,玛格丽莎看不清那群人的脸,但是能清晰地分辨出那种恶心的眼神在自己身上乱扫。
父亲把她扔在这里,跟为首的那个人去交涉,还接过不知道多少钱,一脸谄媚的假笑。
一个人走出小群体,一点点靠近她,捂住她的嘴,伸出一只手在她的身上乱摸。
玛格丽莎从未如此愤怒和恐惧过,她只知道自己没有多少动弹,只是把嘴巴在捂着的手下张到最大,直到嘴角都感觉要撕裂了,然后拼尽全力咬了下去,血腥味在嘴里飞速弥漫,一小块软软的东西在舌尖抵着,玛格丽莎没多想就咽了下去,她把所有恨意,所有不甘,所有压抑都聚集在这一口上。
“啊!!!”那个人看着鲜血淋漓的手,大声呼喊起来。
一群人都赶过来,玛格丽莎看见父亲气得发黑的脸,还滴着血的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她在父亲被那群人殴打的时候,悄悄把那个还在哀嚎的人裤腰上挂着的小刀取下。
一顿打之后,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玛格丽莎和那个趴在地上,爆着粗口的父亲。
快下手吧,趁他现在起不来,快点!结束着一切!
玛格丽莎把手里的刀高高举起,朝着那个噩梦刺去。
她找了个隐秘的角落埋下了这把刀和沾满鲜血尘土的衣服,又从后门回到家,确认母亲睡着了后,她把身上的血迹洗去。
现在,她又是那个弱小卑微的小女孩。
回到家后,母亲还没睡,看见她这样,吓了一跳“你干了什么?!”
玛格丽莎没说话,只是沉默。母亲很快平静下来,在长久的死寂后,她拿出了火炉,和能找到的所有煤炭。
玛格丽莎只能模糊的记得,母亲点燃了煤炭,然后让她把一个白色的药吃下去,然后自己也拿起药瓶,往嘴里灌药。
但是她把药吐了出来,因为味道太难吃了。玛格丽莎去自己房间睡了,母亲还躺倒在客厅。
睡着睡着,她就醒了,房间里很闷很热,她呼吸不了,玛格丽莎想动,但是手脚此时沉重不已,抬不起来。她仅存有一点点意识,很快也昏迷过去。
等她再次苏醒,是在医院里。
医生安慰着她,护士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给她的旧伤包扎。
病房外又两个警察,看她醒了,就进来和她说话。
在听到父母双亡的噩耗后,她哭了起来。
只是双手掩盖的,究竟是眼泪,还是笑容?
在那之后,警方根据客厅的血迹判定,母亲不能忍受家暴,把父亲杀死后,想跟女儿一起自杀,就这样草草结案,诸多疑点都被混过去了。
玛格丽莎也去了孤儿院,然后就被养父母收养。
“娜塔莉”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玛格丽莎·泽莱。
在以前那个“家”,她虽然生不如死,但还是在学很多东西,后来被收养,也要学那些,只是夜深时,不再有撕心裂肺的哭泣和悲嚎了。
再后来,玛格丽莎与养父母的关系日益崩坏,大概是因为,她从骨子里的那种桀骜不驯和嗜血残忍。这样异类的表现,在那些上等人的圈子里,显得那么突兀和卑劣。
在一次爆发的争吵中,养父心脏病突发,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养母和她的亲生母亲一样,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她身上,把她踢出来,扔到了这个地方。
想想也是,自己这么明显的不同,违背了他们那种关怀式的要求,以他们的性格,怎么可能容忍。
第一次踏进新家的时候,玛格丽莎就知道会有那么一天。
偌大的别墅,没有一丝生活气息,每一个家具间距和高度宽度都是规定好的,什么时候做什么,怎么做,都是格式化的。
养父母更像是机器人,而不是人类。
只不过,现在都没有意义了。
现实就是,她必须在这里站稳脚跟,活下去。
闭眼,父亲当时那个不可思议,和“我就应该打死你”的那个眼神,她从未忘记,也从不内疚。
每次想起,甚至会有一丝丝快感。
回忆结束,脑子突然卡壳了。
没什么好想的了,除了未知的未来。
睡意铺天盖地袭来,眼皮自然合上。
一夜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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