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沉,发黄的野草暗自飘舞,落日已大半没入护城河中,旌旗在城门楼上猎猎作响,大道尽处却一点扬起的尘土也没有。
“夫人,天色晚了,不如暂且家去,日后听前线来报便是了。”
马婧很是担心,她家夫人借着散心已经在这儿待了一下午,旷野风大,她真怕给夫人吹病了。
马摘星叹了口气,远处依旧没有消息,她只得勒马回府。
仔细算来,疾冲出征已经小半年,清明时节赴前线,那时她腿伤未愈无法随行,日日在府中无事,近来疾冲传书道大胜,前不久已启程班师回朝。她便算着路程,如无意外,计程今日入京畿,现应到了才对,摘星按耐不住早早于城楼观望,却一无所获。
天色已暗了,一轮圆月挂上柳梢,悄无声息。
世子未回,溍王也无心设宴,只是祭祀。不用参加繁琐的宴会,这倒使马摘星清净许多。
摘星遣了府中下人家去过节,前来探望的马将军、六儿也被她拒绝。这川王府中,真就只剩她一人了,她倒也不觉得孤寂,毕竟今年端午、七夕,乃至中元鬼节都是她一人过的。
她无心用饭,找了两根红烛点上,放在凉亭石桌上,斟上一壶酒,对着月亮自饮自酌起来,圆月被飞檐遮住半边,半魄落银钩,小兽的影子在月光衬映下清清楚楚。清风醒人,醇酒醉人,摘星眼前却也模糊了。
朦朦胧胧中,她又忆起那个远在边塞的征夫,平日里处事果断冷静,生活恣意洒脱,好一个英武的世子,一个潇洒的江湖客,一见到她却换了个人似的,日常说话都轻声柔语的,尤其婚后,他从未对她红过脸,接近都小心翼翼的,想要亲昵又不敢的样子让人……好生欢喜。
她又想起渤王来,自她来到溍国,已有两年未见了,她心中却也不想念。大概是来到这里的几个月后,她发现儿时那个陪她玩耍、后来让她奋不顾身的狼仔,已如幼时那一树蝴蝶,在她心里炸开霎时欢喜后四散飞开,任她苦苦找寻也终是回不来了。那时她就想,她也该像儿时一样,尽早离去,已不必浪费时间了。自始至终把她的喜怒悲欢放在心上、真正为她着想的,从来只有疾冲一人啊……
后来,摘星开始适应这里的生活、试着去接受在她的生命中疾冲的加入,再后来,她便发现自己已几乎离不开他了。她喜欢与他同坐案前谋划,同倚高楼赏景,同骑战马赴死生……
摘星忆着,便笑了,她斟一杯酒,向月行祭。酒水清冽,洒到清凉的石板上,被月光照的发亮。
院外响起马蹄声,马驹嘶鸣,被主人拍打着控制住,随后,院门被推开,几无声息。
摘星以为是盗贼,站起来跑到亭外,却站着不动了。那人见到她,也是一愣,随后解下披风,走到她跟前披上,嗔怒道:“摘星,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当心受凉。”
疾冲闻到她身上的酒气,握住她的胳膊,发现她衣衫如此单薄,更恼了:“你快回房歇着,莫要站在这儿了。”
疾冲拽着她往屋里走,手劲却小,摘星忙端了那两根红烛,跟着他回了房。红烛摆在案上,房内稍亮起来,却仍是隐隐约约晦暗不明的,疾冲卸了盔甲,准备沐浴,摘星才想起一件重要的问题,顾念着他很累了,便先由着他去沐浴。
屏风后的水声渐小,疾冲披着寝衣转出来。
”摘星,快歇下吧,你今日在外头站得久了——今天怎么在外面待恁长时间?‘
摘星听了只想笑,他只是回来时见她在外面,怎么就知道她呆的时间久了?
”今日计程已到了京畿,转成到城外候着了。“
”我问你,回来怎不通报?好歹休整一下,明日回城。“
疾冲心中一暖,如实答道:
”随军行要到明天才到京城,今日中秋,想着好歹要陪着你赏月,便一个人快马加鞭地赶回了。“
摘星无言,许久握住他的手。
”谢谢你。“
感受到手背的温度,疾冲愣了一下,今天的摘星似乎过分”主动“了。疾冲不知道是为什么,他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他出征太久,已经耽搁了救渤王的最佳时间,毕竟渤王仍被关作奴隶。刚刚那一刹那的暖心与激动瞬间被泼了冷水,疾冲看着她,摘星的面孔在烛光摇曳下显得如此温柔,却让疾冲感到触不可及,他开口,声音因为沐浴略哑。
摘星,快歇下吧,你今日在外头站得久了——今天怎么在外面待恁长时间?”
摘星听了只想笑,他只是回来时见她在外面,怎么就知道她呆的时间久了?
“今日计程已到了京畿,专程到城外候着了。
我问你,回来怎不通报?好歹休整一下,明日回城。”
疾冲心中一暖,如实答道:
“随军行要到明天才到京城,今日中秋,想着好歹要陪着你赏月,便一个人快马加鞭地赶回了。”
摘星无言,许久握住他的手。
”谢谢你。“
感受到手背的温度,疾冲愣了一下,今天的摘星似乎过分”主动“了。疾冲不知道是为什么,他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他出征太久,已经耽搁了救渤王的最佳时间,毕竟渤王仍被关作奴隶。刚刚那一刹那的暖心与激动瞬间被泼了冷水,疾冲看着她,摘星的面孔在烛光摇曳下显得如此温柔,却让疾冲感到触不可及,他开口,声音因为沐浴略哑。
“你放心,等我把军队休整好了,就同你去救渤王。”
摘星却攥紧了他的手,声音略带不满。
“你大概不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中秋佳节,一家人要团圆才是,虽然只有你我两个。”
一家人,摘星用这个词语称呼他们的关系,疾冲感到一股暖流直冲心里,随之升至面上。
“那,渤王,狼仔呢?你不管他了么?”
摘星说话磕磕绊绊地,却有说不清的情绪,似恼似羞。
“为何要管,那渤王,也只是我儿时玩伴罢了。
我既嫁了你,便是这溍国的世子妃,也是……你的内人,自然不能与他人随意来往。”
“那,我若是放你走呢?”
回应他的是沉默。疾冲定定地看着她,摘星起初低着头,随即抬起来,也回望着他,烛光映照,她的脸似乎红了,随后是一片温柔的触感附上他的唇,她的胳膊颤颤巍巍地环上他的脖颈、肩膀。
疾冲觉得这一切简直不真实,他怀疑这自己是否死在了沙场上,临终前做了一场春梦,直到眼前的人用行动告诉他,这是真的。他看着摘星的眼睛,和她的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他情不自禁扶着她的后脑,俯身吻下去,紧紧环抱着。
之后便如任何一篇才子佳人的话本子一样,他顺理成章地带着她倒下。
疾冲耳朵、脸上红透了,摘星也是。疾冲心想,今晚是逃不过去了,于是故意在她耳边吹气:
“你说中秋佳节,花好月圆?”
“……嗯……”
摘星已经说不出话了。
“却有一物未圆,你可知是何物?”
“……什么?”
疾冲狡黠地一笑,道:
“房。”
………………
岸上两根红烛,感受到阵阵气息,烛焰纠结缠绵,直至燃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