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近废弃长达5年之久的T城,即日起将启动重建。
车厢还是老样子。
她很久没坐过地铁。这个时代发展的淘汰产物,却是T城开始重启运行的唯一交通工具。
站内的自动售货机亮着,她投币后用力踢了踢机身,出货口才掉出1罐咖啡。
生产日期是五年前的11月。
这座城市似乎被时间彻底遗忘,一切还停在五年前,固执地等待着。
五年前,11月。
震惊全国的新科技提取物爆炸事件登上实时新闻头条。
市民们还在为事发地忧心时,全市突然鸣起警笛一本市被圈入辐射区,需在当晚紧急撤离。
没有人预想到灾难会从电视里走到自己的饭桌上,恐慌迅速蔓延。
他就是在那时错过了和她最后次见面。
一夜之间,城市空无一人。
街道上空无一人。
她站在熟悉的门前。
铁质邮箱已经生锈,却成为藤蔓的良好居所。她拨开层层缠绕的植物,随手-拉,邮箱的门“吱嘎"掉了下来。
一封信躺在里面。信封似乎被打开过,火漆一分为二。
依然可以看出,上面是一个字母"L”。
他盖下火漆,谨慎地吹了吹。
宠物笨鸦在收件人的姓名上啄了啄。他想起初次见到她的时刻。
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地铁上。
又一站到达,笨鸦在冲着窗外高歌。他捏住它的嘴,望向窗外,被路过的双马尾吸引了视线。
双马尾转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他双目相对。
那瞬间,他的心上落了一根羽毛。
一根黑色的羽毛。
她盯着手中的黑羽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广场上黑色的鸟儿刚才被她挨个捞起来比较了一番,此时倒也不怕,继续低头啄食。
印象里,他似乎有一只黑色的宠物,但是什么品种的鸟来着?
她努力思索着其他线索。黑羽毛,黑大衣,黄兜帽,不太服帖的红头发?
印象里,一个看完《时差》的黄昏,他气喘吁吁地追上自己,问她是不是忘记拿那条围巾。
他气喘吁吁、漫无目的地寻找。
在地铁站里,车门阻挡了他追出去的路。在下站下车,他一路往回跑,还险些认错了人。
可惜一无所获。
在路边的橱窗里,他看到与她脖子,上相似的围巾,店员告诉他那是一部老电影的同款。
电影名为《时差》。
她热心地介绍,相隔三条街的地方有一个OLDTIME放映室,这张碟片是那里的镇店之宝。
OLDTIME放映室。
没想到老板居然也回来了。
“舍不得我的宝贝啊。”老板说,“离开以后,再也没找到一个能放这些碟片的地方。没人想看这些又长又慢的老古董啦。”
五年前,这里是她最喜欢的放映室,全市唯一家重映老片子的地方。
“老板,我们再看一遍《时差》吧!“她提议。
这是她最喜欢的电影。那个追上来的人和她对这部电影有相同的见解。她颇为意外,很是欣赏他的品味,甚至说如果有机会,可以再一起重温。
《时差》不在我这儿啦。”老板怀念地拍了拍专门摆《时差》的架子,“有个男孩子求我把碟片卖给他,说事关他的毕生大事。嗨,一看就是陷入单恋了,和我年轻的时候样。
她突然懂了信上的那句话。
“如果明天《时差》就能重映的话,要不要一起来看?”
他拿着好不容易求得的老碟片。
笨鸦在上面盘旋,跃跃欲试地看着他。想像平时一样,玩一个让他把碟片扔出去、自己再叼回来的游戏。
他警告它不许捣乱,珍重地把碟片收起来,笨鸦直扇翅膀,气得掉了一根尾羽。
恰好。
拿着这只新的羽毛笔,他开始第一万次练习写重复的开头。
“你好吗?”
“你好吗?”
中央十字街口,她又拿出这封信。
红灯艰难地闪了两下,熄灭了。绿灯再也没有亮起。
天空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间或夹杂着几片雪花。
她把信塞进口袋,思索着穿过街道。
她在想信件最后那一-段潦草的笔迹。
“抱歉,在完美的结尾后面加上这段破坏氛围的附录。我就站在邮箱前面,但你应该已经不在这个城市。从老板那得知你的地址,一路狂奔,还是晚了。
或许是中央街口红灯的42秒,或许是老板翻找通讯录的30秒,或许就是我转身的那1秒....只差这点时间,我就能找到你,对你说出那句话。
“但我有一种预感,有一天,你会回来,看到这封信。
而那时,我正在未来等你。”
中央十字街口。
“等我。等着我。”
他在心里急迫地呐喊。
他本该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正式将终于完工的信亲自交到她手上。
突如其来的警报搅乱了一切。而现在,情信被匆匆揣进口袋,他被红灯阻隔在路口。
身边黑色的雨伞层层叠叠,都是为生命大事赶回家收拾行李的人。
他的焦急在本质上和他们并无不同。
绿灯终于亮了。与人群擦肩而过的刹那,似乎有一个双马尾从身边经过。
是她吗?
他回身拨开人群,迅速冲了过去,在伞和雨雪的缝隙中寻找。
不是她。
不是他。
一片黑色的羽毛从眼前飘过,她伸手去抓。羽毛却拐了个弯,向身后飞去。她一路追逐,身手敏捷地跳下地铁扶梯。
地铁站,信上说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那时她还并不知道。
一排乌鸦落在上锈的座椅上,被她惊得盘旋飞起,几根黑羽毛飘下。
几只鸟而已,并不是他。
但他肯定正在某处等我。她想。
他听到鸟类翅膀扇动的声音。
他向右望去。
她向左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