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大街”不是一条街,它是由一整片犬牙交错的小巷组成的,本名叫“粟池塘”。
这里地势低只要下雨就会积水,路边墙脚都是湿滑的青苔,有时还会泛起一点返潮的腥臊味。在昼北老爹的那个时候,这是个流氓扎堆的地方,像什么小偷团伙、诈骗团伙,人贩子诸多种,种类丰富,据说“星警”还曾在半夜三更从里面抄出过一窝跨星系作案的杀人犯。当地人都知道要绕着这里走,于是给“粟池塘”起了“淤塘”这么个浑名。
量子通信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普及,电子电话几乎退出了历史舞台,淤塘这个著名的地方,也在几次扫黑除恶后,清澈了不少。
当初那些嚣张的流氓,有的死了,有的残了,有的亡命星际,还有的幸存到了中年,茫然度日,两手空空,于是低头过起了普通日子。
现在的启明大街还是乱,不法小商贩,扎堆偶尔也有几桩醉酒械斗事件,但总体上还是很太平的,一到了夏天,傍晚开始,这里就会变了烧烤区,辣椒、孜然随风四散,十三香一统江湖,泛起了夏天的的烟火味。
路边小店里,一道防弹玻璃门,隔离了旁边麻辣小龙虾的销魂气味儿,23岁的青年昼北背靠在冒着寒气的玻璃门上,在一把塑料椅子骑在下面,捧着手机在网上发帖问:“有一个把“星座指南”奉为圣主的智障女朋友怎么办?
网上很快有闲人回复他:“本人女,有个把保健品当饭吃的智障老妈,要不咱俩换换?”
昼北眼角抽搐的同时,放下手机,从七窍喷出几缕细细的肝火——他的小女友陆心洛,已经跟小饰品店里的占星师聊了十分钟了。
占星师磁性的声音在陆心洛耳边徘徊。
“不了解你的人,可能会觉得你比较不拘小节,什么都不想,但其实不是这样的,你也有很要强的一面,一旦认真起来,就会有一种“要么不做,要么做好”的骄傲”
在昼北眼里——所谓占星师,其实就是个糊弄人的女骗子,她说话略有烟味,带一点儿不算很夸张的∞星的港台腔,声音好像吊在半空,不往下落半分,听着神神道道的“你是黄道第一宫的守护下诞生的女孩,我在你的胸口看见了一团明亮的火焰。”
一旁的昼北被这句雷到了,心说。这位神棍,你是不是想吃烤鸡心了?
火焰就是你最根源的能量,占星师隔空点了点陆心洛的胸,又说,但火是不好控制的,烧得过旺,人就容易急躁冒进、粗心马虎,在人际关系方面,有时你会过于心直回快,事后想起来,自己也常常会后悔说错话,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陆心落对,对,对,我这人就是有点直。
昼北翻了个白眼
昼北等着看吧,下一步就该让你买东西了。
昼北撇撇嘴
昼北来了吧!
陆心落“有啊!”
陆心洛——这位脑进化失败的女青年不只咬了钩,还一回把鱼勾吞了、“您觉的我买一套符石好吗?连手链带项链一起带会有帮助吗?”
昼北“…”
当代二傻子竟已经好骗到了这种地步!
昼北在彗星一中高中教课,这会儿正放暑假,开学就要升高二了。一中跟启明大街在一个行政区,相距不到三公里,骑自行车过来只要十几分钟。
对于这些重点中学的乖孩子来说,这里是学校和家长三令五申不许去的地方,于是这里反而成了有些同学寻刺激的胜地,偶尔来一次,吃两斤小龙虾,去网吧打一会儿游戏,或是买两本盗版书,就仿佛能沾上一点“社会”气,借此发泄青春期特有的小叛逆,纾解学习压力。
昼北就是被陆心洛拖出来“探险”的。他俩先是被乌烟瘴气的网吧熏了个跟头,又让露天烧烤一条街呛得鼻头发黑,心与肺都饱受了一番糟蹋后,意外发现了这家名叫星之梦的饰品店。
这家店不但不臭,还点了一打香熏蜡烛。幽幽的灯光把那些不知从那个星系批发的小饰品照得挺像那么回事,还有个打扮成巫婆人的占星师陪聊。
占星师三言两语就把陆心洛忽悠“信”了,这也想买,那也想买,不但自己要当一个欢天喜地的冤大头,还没忘了她的朋友
陆心落“昼北你8月底的吧,要不我给你买一条处女座的?
昼北不了
陆心洛小公主立刻不高兴了
陆心落“你怎么这么扫兴?
昼北把双臂往胸前一抱,冷笑道
昼北“我没有扫兴,我是在扫盲,我现在现场给你分析一下子,你是怎么上当受骗的,首先你进来,她就知道你是4月出生的,为什么呢?因为你在那堆诞生石前上蹿下跳,指着4月份的那块破玩意儿,连说了三遍“这是我的”。“她怎么知道你是白羊座而不是金牛座?姐姐,因为你那没啥卵用的脑袋上顶着个白羊座的发卡。 因为她知道你信星座那一套,只要照着百度百科里的白羊座送念一编,你就觉得她直击命运了。 还有,她怎么知道你“心直口快”的?”
昼北炫酷地做出总结陈词
昼北,“因为二百五都这样,这有什么难猜的?”
再不追上去,明天可就没有朋友了。那骗子占星师心理素质非常稳定,笑盈地听完了整场少架,买卖做黄了也不生气。昼北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
昼北关心你自己的生意吧。
占星师“做生意,看缘分,今天缘分没到。”
占星师淡定地说,递了张名片给他
占星师“你以后有什么困惑,也可以随时联系我”
这句台词有点穿帮,因为太接地气,港台腔飞了。昼北这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正要给他一个蔑视的眼神,就听她又不慌不忙地补了一句:“不管你想咨询工作还是感情,前三次都免费,家庭关系也可以问,比如——有个不好相处的姐姐怎么办。昼北猛地一抬头,警惕地问
昼北“你认识我?”
占星师“不认识。”
占星师我的套路你不是都懂吗?猜猜看
占星师眼角一弯
她很高,皮肤非常白一一但不是漂亮姑娘那种水灵灵的白媺,而仿佛是常年不见天日沤出来的惨白,发冷、没什么光泽,太阳穴附近透出了几根绿色的血管——她穿了条纯黑的长裙,长发遮了半张验,穿夸张的首饰,显得很瘦,一阵风来就能直接上天似的。
单就形象而言,这女的长得极具玄学气质,可以说非常适合装神弄鬼。
她把名片塞进昼北手里,优雅地一欠身
占星师欢迎下次再来。
昼北鬼使神差地接了名片,出门走了好几米,他一边觉得自己有病,一边忍不佳捏起那张名片看了一眼。
昼北“格…衫”。
也不知道是真名还是假名。
昼北回头,星之梦门已经亮起了灯,幽幽的静静的,真有几分清高意味。
就在这时,小巷里的人们忽然莫名其妙地骚动起来,人们你推我操,纷纷往街边挤。刘仲齐被人一把推到了墙角。他恼火地抬起头,发现小路中间已经腾出了好大一块空地,旁边有人兴奋地小声说“来了,来了”
紧接着一声巨响,几把椅子被人碰到了大街上,四五个社会小青年旋风似的从旁边的烧烤店里“喷射”出来,嘴里污言与秽语齐下,张牙舞爪地肉搏在了一起,一时间,只见膊腿乱飞,也看不出谁跟谁是一伙的。
围观群众兴高采烈,其中一位吃瓜的光是看还不过痕,在旁边吊了一嗓子,号道:“鸣鸣呀,牛×!
昼北这帮社会渣滓!
大好的暑假时光,他不在家多做两套历史卷子,跑这儿游荡,真是有病!
昼北心浮气躁地往外挤
昼北借过一下!
就在他快要“逃”出去的时候,一个老太太不知被谁操了一把摔了出来。老太太满头白发,后背佝偻得像只煮熟的大虾,手里拎着根拐棍。周围的人都跟瞎了一样,眼睛都粘在不良少年们的战斗现场里,就是没人过来扶她一把。这一下摔得不轻,老人家在地上挣扎了半天没起来,一边哀哀地叫,一边朝正好在附近的昼北出手求助。
昼北跑过去,连忙要过去帮忙。就在这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路。那手冰得他哆味了一下,手指细长,但食指与中指好像有点稍稍弯曲,说不好是受过伤,还是单纯因为瘦,总之让人无端想起荒郊野外孤坟上伸出来的枯骨手。
昼北一回头,发现抓住他的赫然就是那个星之梦里的骗子占星师。
占星师港台腔也不装了,压低了声音,飞快地说
占星师朋友,我见你今天印堂发黑,必有祸事,最好少管闲事,赶紧回家。”
昼北皱眉想
昼北什么鬼?
这位新时代的好青年挣开她的手,理也没理这江湖骗子,踩着雷锋祖先的脚步,朝老太太走去……然后,他就接受了一次“社会再教育”。
主题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不花钱)
事情是这样的,助人为乐的昼北扶起了被人撞倒的老太太,还帮着她捡回了拐杖。听老太太捶着腰说自己家不远,大好青年昼北就毫无戒心地搀起她,顺着她的指点,一路护送她从乱哄哄的启明大街挤了出去。等他反应过来不对幼的时候,已经被老太太领到了一条人迹罕至的死胡同里,三个守株待兔的大流氓团团围住了他。
刚才还可怜巴巴的老太太一屁股坐在地上,霸气地把腿盘起来,低气十足地喊道:“就是这小子,撞了我一个跟头,把老娘的腿摔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