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仓威再回到他已完全成为废墟的老家的时候,勉强还保留着原本的完整形状、弹簧和棉芯还未争先恐后生长出来的那个沙发上躺了一名不速之客。
长发遮住不速之客的脸,相比在沙发上无法伸展手脚的浅仓威,她蜷缩着,比破损的家具还要小一些。
他今天心情不错,即使这样面对自己的所有物被占领的情况时还是感到了烦躁。
他蹲下来,拍拍不速之客的脸,力道不大不小。
不速之客睁开了眼睛,眼神迷茫嘴巴微张,显然是大脑还没启动,无法处理明明已经到废墟里睡觉,却还是被其突然出现的主人驱逐的事实。
浅仓威现在比起让烦躁的情绪增长,他更多的是没来由的好奇,这么一个看上去最多十七八岁、身上还穿着制服的小鬼,是怎么沦落到在废墟度日的呢?
小鬼看上去仍然是半梦半醒的样子不愿离开,浅仓威靠在沙发上,用脚踢了踢她的小腿,催促她离开。
她似乎被浅仓威踢她的动作吓到了,蹲了下来,正坐在浅仓威面前,低着头刘海遮住了脸上的表情。
浅仓威显然对这样的结果不是很满意,他咂嘴:“从这里滚出去,烦人的家伙。”
如果她再不走,他就杀了她。浅仓威动了动腰,在咯人的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恢复体力。龙骑那家伙很恼人,像打不死的苍蝇,偶尔还能在战斗中占上风,这每次都能精准的打中浅仓威的躁郁开关。
他现在暂时不会杀人,对于刚作出假死行动的浅仓威来说,杀一个来路不明的小鬼风险太高,而且他现在也没那个心情。
“喂。”浅仓威烦躁的直起身盯着那孩子。
少女只用一种莫名的,包裹着某种未知痛苦的悲哀眼神看着他。这眼神很快就消失不见,她的手抚上他的大腿,解开了他的裤链,动作不映景的熟练。
浅仓威不知为何,他心中积累的那些烦躁,在看到那个眼神之后,像被迎面泼了一桶冷水的篝火,凉得透底。
她拿出他的东西摩挲起来,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仅有浅淡的薄红。
浅仓威在十年前,凭借那张颇为帅气的脸,也有不少女人追过他。当时的浅仓威把这当做排解躁郁的方法,但很快他就发现只有在打架的时候他心中的烦躁才能够得到疏解,于是那之后他拒绝了所有女人的求爱。
她扶住他的肩膀,指尖随着他的动作逐渐收紧,她急促的呼吸着,呼出的热气打在浅仓威耳边,眼神愈加混浊迷茫。
……
她靠在浅仓威的胸口,仍然是那副迷茫的表情。
这本应该是从国中时候开始由男生们私底下口耳相传,课间休息分享着一张张没有封面的cd,然后过不久女孩子中会出现一个大人,在自己的友人间仰着头、手指绞着一束头发,炫耀着自己的成熟。
遗憾的是前原香织从国二开始就没去过学校,一直都是在家里靠家庭教师。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中午了,那个身子微凉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起了身,只剩她自己躺在破旧的沙发上。昨晚流下的血液已经凝固成了棕褐色,在已经褪色的蓝白碎花布上显得并不突兀。
正午的阳光穿过破破烂烂的水泥墙,穿过面前茶几上几瓶胡乱堆放的酒瓶,在地上折射出一道七色的彩虹光。
前原香织起身,身上盖了男人的蟒纹皮衣。
她愣了愣,把昨晚胡乱丢在地上的制服拿起来拍了拍,穿在身上后将那件对她来说大了一圈的蟒纹皮衣叠好放在茶几上。
她是借口休学旅行偷偷跑出来的,前原父是万千中层螺丝中的一员,每天回到家都是累到睁不开眼的模样。她下定决心不会再回去,从家里拿了不少钱财。
她坐在沙发上等了半天不见男人回来,于是开始自己探索这栋因为久远的大火而毁于一旦的二层小楼。
整栋楼被烧的面目全非,周围郁郁葱葱的杂草中还有地基的痕迹,看来是在火灾之后没多久就迁走了。
火焰烧得太平均,视野可见所有家具装饰几乎都被烧得不成样子,就算还剩个大半,也被黑烟熏了个七七八八早就没法使用了。
卧室里的床整个骨架还在,但棉被已经被燎成乌黑,破破烂烂挂在床边。前原香织没有睡过床,她在家都是睡在榻榻米上。
看来必须得去买被褥了。要她再睡在昨晚的那个沙发上她绝对不干,沙发其实不算坚硬但空间小的不行,昨晚男人长手长脚抱着她几乎腿都在沙发外。
好在这里离那个名字叫神奈川的小镇并不远,她手上也有足够的钱。
“谢谢惠顾。”柜员了然的笑容让她十分不自在。
“妈妈……那个姐姐……”小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年长的女人按住了嘴。
呜……
要是能揍那男人一顿她绝对在今晚下手。
他到底把她的内衣扔到哪去了……
前原香织一手提着被褥一手提着今晚的便当回到了昨晚借住的废墟,她买了两份即食便当和一份自热米饭,因为不知道那男人什么时候回来。
浅仓威几乎是撞进自己家的废墟去。龙骑很强,他没想到夜骑的背叛来的这么快,不,那也不算背叛,从一开始夜骑就没跟他站在一边过,浅仓威这一边也不需要任何人。
“回来得真晚。”
昨晚的女生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声音听不出起伏。
浅仓威眯了眯眼睛,将左手从已经止了血的伤口上挪开,捡起地上的钢管。
女生在他动作之前便转了身,走到了那个碎花沙发的面前,从沙发下翻出了他的药箱。浅仓威注意到小几上正放着一个空饭盒和一份自热米饭。
“你是英雄吗?”她一边翻找着药品一边问。
他差点就挥了下去,在钢管即将击上少女的后脑前,他停了下来。
“不是。”他丢了钢管,回答。
钢管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少女的身子抖了抖。
浅仓威看到她这微小的条件反射,奇异的、烦躁消失了。他把自己扔到沙发上,任由少女用不熟练的手法给他上药包扎,完了之后他用尚且完好的左手把那件蟒纹皮盖在了自己身上。
“起来啦。”少女跪坐在沙发边,推推假寐的浅仓威。
让人讶异的是她居然带着他来到了十几年前他的房间。原本乌黑破碎的被褥换上了洁白全新的柔软鹅绒被,地上似乎也被打扫过,他曾经在这房间发泄不满的痕迹似乎被抹去了。
她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目光闪烁着上了床,背对着他蜷成一团,拢着被子像只寄居蟹。
浅仓威有些好笑,遂顺了她的意躺上了靠外的床。
浅仓威很少能睡个好觉,并不是因为他自己放火烧死了自己所有家人,而是那种伴随着他出生便围绕在他脑子周围的烦躁感,像一条蛇逐渐收紧,箍得他动弹不得,驱使他去破坏一切。
他又醒的很早,原本面向另一边的少女不知什么时候把头埋在了他怀里。
少女被他的动作弄到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睁开半边眼睛,看到他的脸后凑上来亲了他一口,又埋进他的怀里打起了细密的呼噜。
时间过得很快,大部分时候浅仓威会找其他骑士约架,但晚上的时候总会回到那个废墟般的家里去,吃便利店买来的自热米饭,跟米饭前的少女交换一个吻。
然后在新买的被褥上入睡,或者拉着少女一起玩乐。
没架打的时候他会在家里和她来一整天,有次被城户真司和秋山莲撞见,刚进入社会的年轻人霎时红透了脸遮着眼睛嘴里碎碎念着些乱七八糟的退了出去,秋山莲虽然面上不显,但也看得出来他没在相信他自己的眼睛。
男人对他的过去闭口不言,她只知道这里曾经遭过一场异常的火灾,前原香织也不会去问,说出来估计外人都快笑掉大牙,这两个关系熟练到男人说一句话,前原香织就能分辨那是不是玩乐语气的地步,对彼此的名字却仍然是一无所知。
前原香织目前还没遇到一定要叫出他名字的场合,便没有问,男人倒是擅自给她取了个“小猫咪”的昵称。
那天来访的那个黄色长发的青年在听到这个昵称的时候脸上一副世界观崩塌的样子,难道他喜欢那男人吗?
前原香织在某次偷偷跟着男人出门之后,才发现他能变身成名为“假面骑士”的装甲骑士,那个黄发青年和黑风衣男也是,他们一个是红色一个蓝色,他则是紫色。
大部分时候他会一挑多,像一颗彗星撞进行星,点燃一切。偶尔一个绿色的骑士出现后,他又会抛下正在战斗的人,追击那个绿色的骑士。
他不会在预定的吃饭时间之前回来。
前原香织偷偷的绕过紫色的骑士,跟上了红色和蓝色的骑士,来到了一家名为“花鸡”的茶店。她进去的时候黄发的青年正在拖地,一边拖一边元气满满的喊着欢迎光临。
“啊!啊!唔唔……啊是你!啊那个!那个那个!”青年看到她脸色又变得通红,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请……稍微冷静一下?”她试探着开口。
“花鸡”也算有名的茶饮店,这附近的国高中生都会有人过来喝茶吃点心,不过神崎优衣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莲和真司口中的“浅仓威的高中生女朋友”,她叹了口气,心里又骂了一遍浅仓威不是人。
前原香织有些紧张,她其实只是来问问“北冈”是谁,因为每次他在冲向那个绿色的骑士的时候都会怒吼着这个名字。
“是他强迫你吗?我们会帮你的,请实话实说吧。”神崎优衣放缓了语气,问道。
前原香织摇了摇头,试探着说:“您知道北冈是谁吗?”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北冈深知不能在女性面前失态,而且还是一位颜值称得上千载难逢的美丽女性,虽然年轻了些,但仍然值得北冈对其予自己最好的教养。
当然浅仓威不值得。
“嗯。”少女点了点头,释然的说,“我也不是想知道他的过去什么的……只是想要见见您。”
“您长得很帅。”少女想了想说道。
北冈秀一差点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因为当年的事浅仓威把他当做是死仇,就算是北冈死也要是在骑士战争里被他杀死的那种。他当然知道浅仓威是个什么货色,北冈秀一不会自诩好人,但他在每年的法律援助都会全力去帮那些无助的人辩护,这之中只有浅仓威不值得。
不仅不值得,还会脏了他的手。
浅仓威就是个怪物,他不能被称为“人”,比起人类他更像一头野兽。
北冈秀一对着那双少女的眼睛没法说出什么大道理来,他只能这样对她说。
晚上的时候她趴在浅仓威胸口,问他可不可以在他战斗的时候观战。
浅仓威用那双邪气的的眼睛看了她很久,然后又解开她的外套,亲吻她的脸颊,在很久以后,前原香织半梦半醒间,听到男人说话。
“好。”
前原香织习惯了给他处理伤口,可看到他怎么受伤,她又忍不住心疼。
怎么会不心疼呢,那可是她爱的怪物。
就像浅仓威最喜欢做的那样,她巴不得他的身上只有她的抓痕。
前原香织从来没理解他们为什么要打骑士战争,浅仓威只想战斗。偶尔她去花鸡的时候,夜骑和龙骑会给她解释骑士战争,夜骑想要救自己病重的女朋友,龙骑什么愿望都没有,他只想阻止战争。
北冈秀一则每次都跟她打哑谜。
那天晚上她回去的时候仍然靠在他胸口,手指在他胸膛上画圈圈。
“……开心吗?”
“嗯?”
“这样战斗,战斗。”
“嗯。”
“是吗……”
“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想,只要你开心,这么打下去也挺好的。”
“真会想。”
“……”
“……还醒着吗。”
“你不要为了别的而战斗。”
“我不会的。”
“好。”
她一直没能想明白为什么那天晚上她说出了那句话,让他不要为别的东西战斗。或许命运就是如此,或许是个巧合,或许她隐约察觉到。
她在那之后才终于明白了,浅仓威是个纯粹得不能再纯粹的怪物,他并不是人类。而前原香织就是喜欢这样纯粹的怪物,她喜欢这样的感觉,在废墟里做爱,在战场上发疯。
心口的血液在流失。
她看到那个红色的骑士,他也受了伤,可他还在战斗,他必死无疑了。
她躺在浅仓威怀里,呼吸又慢又缓,已经没法说出比蚊呐更大声的话语。她不想他在这里,他应该去战斗,说好了,只为战斗而战斗。
“只有这一会吧。一小会就好。”
浅仓威抱着她,抬着头,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
她费尽力气移动眼珠,看到旁边是家电影院。
“还……”
“……”
“……还没有,看过电影吧?”
浅仓威把她放在座位上,关了灯,后面的小房间里随着关灯开始播放倒计时画面,他走到她旁边的位置坐下。
已经是彩色电影时代,倒计时倒是仍然黑白。
放映机里没有胶片,空白的放映机只能无限重复倒计时的画面。
10到1,1又从10开始。
不断播放。
“香织。”
“威。”
直到她的身体冰冷,直到她的大脑死亡,她会记得“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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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子和疯子的爱情必定刻骨铭心。
浅仓威疯了般扑杀镜怪物,杀了吾郎,还想去杀秋山莲。
他有愿望了。
可它不可能实现了。
他死在烈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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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好慢~”
“电影都开场了啊。”
少女拉住他的手,跑向没有编号的影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