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了地上的人的样子,沈思立有些内疚,这人看起来实在又老又弱,年纪大概与他祖父年龄相仿。不过转头又想他拿刀挟持小姑娘的事,自己来迟说不定就会闹成命案。这样的人实在和“被敬爱”不搭边。
老人口中喃喃低语:“饶我一命吧……饶我一命吧……我妻子还在家盼我陪她吃年夜饭呢!”沈思立感觉手背一热,竟是这老人说得动情,掉了一滴老泪:“没钱过年了啊……饶我一命吧……”
这话说得让人嗓子眼都觉得苦涩,一腔肝胆被人用石头压住一般。
一阵静谧以后,叶思悠蹲下,缓缓开口:“老丈,你能否答应我,以后别再做这些损德的事?”
老人愣了愣神,苦笑道:“我?我还怕损德?损阴德也好,损阳寿也罢,我就是想过个年啊……孩子啊,我儿子还没你大,却饿着两天的肚子了啊”老人越说越激动:“你们天生吃好的喝好的,想干什么干什么,我儿子想科举,我都没钱给他买册子啊!罢了罢了,这就是命啊——是命啊——”
叶思悠余光瞥见沈思立听的眼眶发红,碰了他一下把他唤回神:“你……带没带钱?”
“你还没回答她的问题——今日她有我在,改日别家姑娘有谁呢?”沈思立艰难地别过头去:“若是您儿子改日遇到了一个更为潦倒的人,也该是那人命不好吗?”
“这……”
沈思立站起来转过身去,声音沾上了几分哽咽:“我若是您儿子,比起自己的爹出去抢钱,我宁愿饿死。”
老人久久无言,是被戳到了痛点,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你们呐……你们哪知道我们这种人家的不易啊……”
沈思立转过来看着他:“老丈老当益壮,想必也未曾被人夜里用刀挟过脖子。”说完又觉得不对劲,刚才自己把他按地上锤了两顿,登时有些心虚。
老人逃离现实一般,闭着眼靠了许久,还是被一个什么砸回了现实——竟是一个钱袋。
老人为此寻觅了数日,还冒着良心的阵痛劫持了一个看起来富贵的姑娘,这样突然就得到了,眼泪却不知怎的哗啦啦涌出来。
钱袋掂起来极沉,掂着和一家三口的余生生活一样沉重。
未等老丈开口言谢,沈思立胡乱摸了摸后脖颈:“行了行了,不必道谢,让您儿子好好读书,等他科举成了,也就能养您二老了,天儿太冷了,小叶咱们赶紧回屋!”言罢,逃命似的带着叶思悠跑了回去。
*
叶思悠躺在床上,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脑子被冷风吹坏了,竟然忘了道谢,这么大一救命恩。
“明天明天,明天找机会。”
叶思悠永远忘不了那天夜里,前一刻和自己嘴贱的小少爷,蹲在地上,为一个黎民湿了眼眶。却又坚定又有底线地维护了她,最后虎头虎脑,扔下了一袋钱,跑走后长舒了一口气。回家时被追问去了哪里,却只说夜集市有趣,多玩了一会,还挨了一顿训,挠挠头回了房。
——“今日她有我,改日别家姑娘有谁呢?”
少年人,善不形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