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再凶猛的肉食兽一旦填饱肚子,就不再有杀戮冲动。我觉得这个理论用到曼晃身上,肯定是行不通的。有许多次,我有意用新鲜牛肉把它喂饱,吃得它腹部鼓得像吞了只香柚,肚子空间有限,根本就塞不进去东西了。可我带它来到纳壶河边,隔着河望见对岸有一只斑羚在吃草时,它眼里又进溅出一片可怕的寒光,摆出跃跃欲扑的架势。要不是我拉住细铁链不放,它绝对会泅水过河去追捕那只斑羚的。
阳春三月,桃红柳绿,正是疣鼻天鹅的孵蛋季节。疣鼻天鹅是一种珍贵游禽,秋天到南方去越冬,春天飞回孕玛尔草原来繁衍后代。省动物研究所交给我一个任务,就是要查清疣鼻天鹅的数量。
这是一项枯燥乏味又很辛苦的工作,每天都要跑到沼泽地去,先将疣鼻天鹅栖息地划分为若干个区域,然后一个区域一个区域进行清点。曼晃无事可做,就在我附近东游西逛。那天,我正踩着齐膝深的湖水用望远镜观察一个天鹅家庭,突然传来野猪呼天抢地的嚎叫声。我扭头一看,平坦的滩涂上,曼晃正在追逐一只半大的小野猪。这只倒霉的小野猪一条前腿已被曼晃咬断,膝盖弯曲得像折断的芦苇穗,病腐拐拐地奔逃。
这并没什么稀奇的,我在埋头工作,曼晃闲得无聊,去捕捉小野猪,是很正常的事。让我觉得愣然的是,曼晃并没有摆开肉食兽凶猛的捕食架势。换句话说,曼晃像玩游戏似
的轻松自在,既没有怒目犬叫,也没有凶相毕露,而是迈着悠闲的步伐,跟随在小野猪身后。我看见,它伸出长长的狗舌,去舔小野猪那条受伤的腿。受伤的小野猪跑不快,想躲也躲不开。每当血红的狗舌舔到小野猪被咬瘸的腿时,小野猪便发出惊骇的嚎叫。于是,曼晃狗脸上便浮现出一丝狞笑。跑了几圈后,小野猪筋疲力尽,嘴角吐着白沫,瘫倒在地上。曼晃也蜷起身体侧躺在小野猪的身旁,狗爪将小野猪搂进怀来,狗眼半睁半闭似乎进入甜美的梦乡,好像小野猪不是它正在虐杀的猎物,而是它钟爱的小宝贝。
小野猪当然受不了这种血淋淋的“慈爱”。躺在恶狗的怀里,比躺在火坑里更为恐怖。它喘息了一会儿,缓过点劲来,便又奋力爬出狗的怀抱,哀哀嚎叫着,趣越超趣地挣命奔逃。曼晃似乎没听见,仍惬意地睡着,还伸了个懒腰呢。小野猪逃出滩涂,钻进岸边一片芦苇丛,嚎叫声渐渐远去。这时,曼晃突然跳起来,原地转圈,好像为小野猪的丢失急得团团转。它在地上嗅闻一阵,箭一般追赶上去,冲进那片芦苇丛,很快就叼着一条猪腿,强行把小野猪拽回滩涂来。它似乎很不满意小野猪从它身边溜走,好像要惩罚小野猪的淘气行为,咔嚓一口,把一只猪耳朵给咬了下来。小野猪哭爹喊娘,发出惨烈的嚎叫声。曼晃却又侧躺下来,狗头枕着臂弯,安然入睡。小野猪悲痛的叫声对于曼晃来说,好似一支优美的催眠曲。
小野猪半只猪头都是血,依然念念不忘逃跑,喘息几秒钟,又衰嚎着从曼见身旁逃开去,曼晃放技重演,又好像睡着了似的任凭小野猪逃远,等到小野猪使出吃奶的劲逃出开阔的滩涂后,它又冲过去将小野猪“捉拿归案”。
每一次将逃亡的小野猪抓回来,它都要在小野猪身上很狠咬一口。
很快,可怜的小野猪尾巴被咬掉了,猪鼻被咬破了,屁股被咬烂了,猪脚也被哨没了,遍体鳞伤,浑身是血,就像在遭受凌迟的酷刑。
我深深皱起了眉头,恶心得想呕吐。我当然晓得,在自然界,特强凌弱比比皆是,血腥残忍随处可见。譬如猫科动物,母虎、母豹或母猫什么的,当幼崽长到一定年龄时,它们会逮只活的羊羔、仔兔或田鼠什么的回来,就好像带有趣的新玩具回家,让自己的宝贝幼崽尽情玩耍,在游戏中学习猎猎技巧。
这当然也很残忍,充当玩具的羊羔、仔兔或田鼠什么的,往往也是在遭受百般凌辱后悲惨地死去。但我觉得,同样是将弱小的猎物凌迟处死,性质却是完全不同的。母虎、母豹或母猫什么的,出于培养后代健全体魄这样一种功利目的,把弱小猎物供给自己的宝贝幼崽玩耍,虽然也是血腥的虐杀,但损“人”利己,调动一切手段为自己的后代谋求生存利益,这样做还是可以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