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暮色中，我看见，这两只狼腹部空瘪瘪，肚皮贴到脊梁骨，是标准的饿狼。
我的心怦怦乱跳，我晓得，饥饿的狼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不难判断，这两只狼远远看见我和曼晃，就埋伏在荒草丛中，全图对我和曼晃实施突然袭击。幸亏曼晃及时发现，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我的本能反应，就是想逃跑，可我还是克制住了想逃跑的念头。我是动物学家，我清楚地知道，狗仗人势，现在俏若我转身逃跑，曼晃也会斗志涣散跟着我逃跑。而我一旦表现出惧怕的神情，撒腿逃命，只会激起恶狼更强的扑咬欲望和杀载冲动。在崎呕的山路上我是跑不过狼的，我也跑不过狗。我如果逃跑，用不了几分钟，狼就会从背后把我扑倒。我别无选择，只有站在原地假充好汉，或许还有生的希望。我捡起一根木棍，硬着头皮准备与狼搏斗。
两只大灰狼互相啤叫数声，仿佛在商量对付我们的策略，过了约几秒钟，两只狼从左右两个方向朝曼晃扑了过来。要是一般草狗，面对两只穷凶极恶的狼，早就吓得退缩到我身边来了。要真是这样的话，等于将祸水引到我身上。曼晃不愧是狗中豪杰—藏葵，面对两只杀气腾腾的狼，毫无惧色，全身狗毛怒张，勇猛地扑了上去。
曼晃身体比狼稍大些，一下就把一只狼扑倒在地。但还不
等它张嘴去咬，另一只狼就盖到它身上，在它脊背上咬了一口。狼牙锐利，虽然光线晦暗能见度很低，但相距仅数米，我看得还是很清楚，曼晃脊背上立刻皮开肉绽。那只咬它的狼满嘴都是狗毛。曼晃跳起来反击，与两只狼扭打成一团。我不敢过去参战，唯恐混乱中被狼咬一口，只能挥舞木棍高声呐喊，用呐喊声来声援曼晃。狗咬狼，狼咬狗，双方都挂彩受伤。曼晃毕竟独狗难斗双狼，略处下风。
突然，两只狼肩并肩齐声啤叫，它们四膝微屈，尾巴平举，颈毛盗张，断牙冽嘴，身体前后耸动着，摆出一副跃跃欲扑的架势。曼晃也哄叫着准备应战。
可两只狼并没有扑上去，而是引而不发，长时间威胁啤叫。我明白，这是狼的一种悯吓战术。狼是狡猜的食肉猛兽，遇到难以对付的猎物，就会采取悯吓战术。
我曾在日曲卡雪山脚下亲眼看见这样一件事：也是一对狼夫妻，追逐一头带着三只小猪崽的母野猪。狼夫妻当然格外青眯这三只细皮嫩肉的猪崽子，但母野猪也不是那么好惹的，猪皮厚韧且滚泥塘时涂了满身黏土，就像穿了一层恺甲，一口结实的牙齿能啃断树根，狼若不小心被母野猪咬着，也会筋断骨裂遭受重创的。出于护特的本能，母野猪紧紧护卫三只猪急子，大有粉身碎骨誓死捍卫的决心。
狼夫妻与母野猪搏杀了两三个回合，突然就停止攻击。
两只狼在母野猪面前摆出跃跃欲扑的架势，瞪起凶恶的狼
眼，伸出血红的狼舌，磨砺尖利的狼牙，发出穷凶极恶的嗥叫，用武力进行威逼，肆意制造恐怖氛围。对于母野猪来说，这比狼牙狼爪来直接扑咬产生的心理压力更大。几分钟后，母野猪眼睛里流露出惊恐不安的神情，意志崩溃，衰唯一声转身逃命，那三只猪崽子就成了夫妻狼的腹中餐。
不战而屈人之兵为上策。同样的道理，对于狼来说，不战而获得美味猎物为上策。
我有一种感觉，眼前这两只狼也是在采用同样的悯吓手段。它们虽然占了数量上的优势，但不愿冒受伤的危险与曼晃搏斗，它们想把曼晃吓咙走，然后轻轻松松把我做成人肉宴席。我脊背喂喂冒冷气，要是曼晃真的意志崩溃，夹着尾巴逃之天天，我将死无葬身之地。
曼晃与两只狼对诗着，它脖颈和腿弯都被狼爪划破了，好几处挂彩，身上血迹斑斑。身体的伤痛，是有可能摧毁斗志的啊。可它仍毫无惧色，犬叫声猛烈而响亮，那根象征着斗志的狗尾巴旗杆般挺立，显示一息尚存决不屈服的决心。不仅如此，它还主动朝两只狼扑咬，狗牙和狼牙互相叩碰，发出味喀咔咔的声响。两只狼悯吓战术失灵，不得已只能再次与曼晃扭打厕杀。
我已从最初的极度恐惧中渐渐回过神来。我想，眼前这场犬狼大战，直接关系到我的安危，我也不能太袖手旁观了。万一曼晃不幸被两只恶狼咬翻，我恐怕也难以从狼牙下逃生
我不敢与狼摆开架势正面交锋，但打冷拳踢冷脚劈冷概的魄力还是有的。我壮起胆子，抡起概子靠近正在鏖战的狼，冷不防一棍砸在一只狼的屁股上。那狼突然背后受到表击，分了神，蚂蜂似的惊跳起来，并在空中做出一个旋转动作，恶很狠地朝我咬来，我没料到狼能在瞬间完成如此高难度的杂技动作，有点辞不及防，还没等我举起根子抵挡，那狼嘴已刺到我胸口，瞄准我颈窝咬了下来——我与那只狼脸对着脸，我闻到了狼嘴里那股刺鼻的腥味，我想往后躲闪，但身体因恐惧而变得僵硬，像个木头人一样不会动弹了。狼牙快触碰到我的喉结了，可突然间，那只狼脑袋往后仰，挤眉弄眼好像挺难受的样子，发出令人毛骨快然的惨嗦，掉到地上去了。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曼晃从背后咬住了狼尾巴，像拔河比赛似的把那只狼从我面前拔走了。另一只狼看到同伴遭难，紧急出手救援，飞扑过来，跳到曼晃身上，张嘴朝狗头噬咬。曼晃虽然遭受致命攻击，疼得身体剧烈颤抖，却咬紧牙关不松口。
味嗦，狼尾发出断裂的声响，狼痛得在地上打滚。我清醒过来，左劈右甩挥舞木棍冲上去。那只骑在曼晃背上的狼一看情形不妙，三十六计走为上，一溜烟似的逃走了。那只尾巴被咬伤的狼见大势已去，只好夹起还在滴血的尾巴，灰溜溜落荒而逃。
曼晃吐掉那截狼尾，朝远去的狼影大声吠叫，显得英姿飒爽。
回到野外观察站，我察验曼晃的伤势，发现它身上有九处负伤，虽然都不是致命伤，但却流了很多血，可它仍这么顽强地与狼搏杀，绝对称得上是狗类中的英雄。
可惜，它不像其他家犬，会向主人撒娇献媚。它从不钻到我的怀里来辞我的脸，即使分别几天再突然重逢相见，它也不会激动得跳到我身上来亲吻。它能蹲在我身旁静静地一会儿，就算是对我最友好的表示了。
更别扭的是，它不会摇尾巴。不不，它不是不会摇尾巴，而是不会像其他家犬那样将尾巴摇得像朵花，用摇尾巴这种美妙的形式表达对主人的顺从与热爱。在我面前它那尾巴就像条冻僵的蛇，或者翘起或者垂落，硬邦邦地挥甩，从来不会大幅度全方位地摇转。它属于渡魂失败的野魂藏獒，强巴说，所有的野魂犬尾巴都像冻僵的蛇。
三
我很快领教了什么叫野魂犬。
勇敢与野蛮，本来应该是两种不同质地的品行，却在曼
晃身上奇怪地重叠在一起。
有一次，一位淘金女抱着一个婴儿路过野外考察站。那天我恰巧在帐蓬里，淘金女便向我讨碗水喝。在荒山野岭赶路，遇到有人烟的地方歌个脚喝碗水解解乏，这是很平常的事。我热情地把淘金女引到帐蓬里去。没想到，淘金女前脚刚跨进篱笆墙，用细铁链栓在木桩上的曼晃便狗眼放出绿光，越牙啊嘴，从胸腔里发出沉闷的吼声。
我呵斥道：“没规矩，不准乱叫！”可它对我的训斥置若罔闻，仍鸣鸣发出一阵阵让人心惊肉跳的低嚎。
淘金女大概是担心狗叫声会吓醒怀里正在熟睡的孩子，路过那根栓狗的木桩时，朝曼晃吓地碎了一口，还踩了踩脚做出一个吓晓的动作。这一来，就像火星点燃了爆竹一样，曼晃爆发出一串猛烈的犬叫，就好像一头发怒的野兽，拼命朝前扑蹲。随着它的扑蹄动作，铁链就像绞索一样卡紧它的脖颈，犬叫声变得断断续续，狗眼鼓得就像金鱼眼，颈毛也被铁链扯得一绺绺脱落，可它好像不知道疼，仍不停地扑蹿吠叫。瞧它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要不是细铁链拉住它的脖子，它一定会扑到淘金女身上狂撕烂咬的。
“这狗，比山豹还恶，瞧这双狗眼，毒毒的，冷冷的，长着一副蛇蝎心肠哩。”淘金女嘟嚷着，主动退却两步，闪到我身后，往帐篷走去。
她的脚还没迈进帐蓬，只听得哗啦一声响，那根碗口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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