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家伙呢。”
林和夏从阴暗中显现，用手弹去衣服上的灰尘，步伐轻盈带着从容不迫的气场。
“我给放好了。”林和夏轻叹一口气，身子前倾在了天台上。眼里倒映着城市夜景的流光，那里有灯塔上面有好看的霓虹灯，耳边是人世间的喧闹，发动机的轰鸣和人流的吵闹碰撞交织为流逝的时间伴奏。
“所以说那孩子很重要对吧。”林和夏听着男人沉闷的嗓音，不自觉的将手伸进风衣里掏出一根雪茄，点亮打火机。明热的火焰驱散无边无际的黑暗，照亮他坚实沉稳的下颔又点燃雪茄。烟雾顺着风胡乱吹散他的视线。
“很重要。”
“是你什么人来着。”浑厚声音的主人头戴着灰色的针织帽立定站好，黑色的头发波浪状折叠垂下落在他面前，“我没带那些什么录音设备，说吧。”
“那我就更不敢说了啊。”林和夏移开自己手里的雪茄，嘴里的话咀嚼着就像烟那样含糊不清，“算了，他是我一个很重要的人......的儿子。”
“不太可能。那孩子的父母可不是特委会的人嘛。可是我跟你合作有过一段时日了，你并没有跟他们有所来往。”男人一语道破林和夏的谎言。沉闷的海水包围林和夏，第一次感觉这世界如此的窒息。
“任务汇报：监视特定对象，水月林和夏。目标活动近况：无非常活动，排除其余规划可能性。目标血检样本，采集地：米花综合医院。检测单分析。”说到这里他愣了愣，掏在怀里的卫星电话跟随着手抖了两下，“一切正常。执行预备方案。移除监视权，监控对象负责主体移交至我。监督人：FBI......”
“我在这里别念了。声音认证通过就好了。”闷着声的男人抢过卫星电话，对着说道，“对话结束。”
“收到。监视对象的任务已经全权移交至专员鬼犬。对话结束。131。”
“131。”
两人同时喊道，频道关闭。电话那头陷入沉默。两人也陷入沉默，互相僵住像是掉进了绝对零度的冰库。
“我有点越来越好奇你了，鬼犬先生。看不出来你竟然会有如此.......温柔的一面。”男人少有的话多，印象里他永远是少话的那一位，最喜欢的事情是背着狙击枪到处乱走，一枪爆掉敌方狙击手的狙击镜，“那小孩一定对你很重要。”
“是啊很重要。一个熟人的......小孩吧。”林和夏抬头仰望天空，恍惚间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星座，“这里的天空上有些星星啊，我已经多久没有见过星星了。”
“那是飞机，别想了。”男人粗暴地打断林和夏的幻想，“应该是附近的巡逻机群吧。你知道最近这里很不太平。不然我们也不会过来这里执行任务。不过说到底，还是因为你极力要求参与此次任务我们才可以在这个时间点来到这里看天台夜景吧。要是让指挥部那一群人知道我们试出来公费旅游的和救人的，两脚子就把我们当当往局子里踹。”
“此外，不仅是你的态度显得异常积极。你甚至为他做了很多，不惜以违纪为代价。我要是现在把你举报了FBI公署检察长都可以让我来做。无论是对他的血检直接插手，乃至于不断排挤另一位专员的对他侦查任务，不顾暴露风险直接放置监听设备在他们的房子里。你要是现在再给他们送两只狗送两只猫我都信。”男人说着说着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莫名觉得这个世界荒诞的可怕，“最让我费解的是你竟然直接越级广播电视厅临时插播那什么人鱼之宴......”
“儒艮之宴。”林和夏以诺贝尔奖获得者的态度和钻研精神纠正他的措辞。
“对儒艮之宴。”男人吐出一口冷气，总算察觉为什么会有种如坠冰窟的感觉。北半球圣诞节中站在最容易喝西北风的天台上看夜景，嫌命太长了，“然后就没下文了，但是我看录像好像那小孩的电视机画面切到了那个儒艮之宴对吧。他到底是谁值得你这样做啊。”
“你今天话挺多的。”林和夏又兀自举起雪茄与西北风狼狈为奸，“那小孩也挺多话的。今天这个世界都不太正常。”
“对你和那孩子之间的关系挺让我心向往之的......那孩子不会是你私生子什么的吧。”
“什么心向往之用词都用错了吧。私生子什么的脑洞真大啊。”林和夏被呛的鼻子冒烟，轰隆轰隆像是十九世纪的蒸汽火车，“赶紧从FBI退了吧，狗仔队很适合你。埃及艳后的绯闻都能被你扒出来。”
“呵。”男人冷笑一声，面庞的线条锋利的撕开风和寒冰.......西北风和寒冰。脸撞在冷冷的西北风上可真疼，男人暗自想到。
“你喜欢宫野明美嘛。”林和夏忽然说道。一瞬间气氛凝固，光失去了它们散发色彩的资格，世界定格在黑白，一念永恒。
“为什么忽然提这个问题。”男人的眼神收敛起来却并不似收刀入鞘含蓄于中，反而如同爆发前的最后一抹沉默，昆古尼尔之矛刺穿世界树将诸神黄昏钉死在死人之海的浪潮上。
“没什么，只是觉得以后可能会有些巧合什么的。”林和夏忽然想起那个常年便秘脸色的老男人，明明挺年轻的偏偏要作一副苦大仇深你欠我五百万的欠打模样去看柯南这种明显是童年回忆的动漫，看到一个自己期待的面容就在那里傻笑，五分钟前他还在枪林弹雨里穿梭，脸上还挂着血痕和擦伤，“忽然觉得你有点像一个人，好像总是非常非常沉默的样子，肚子里的话比谁还多。明明喜欢一个人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却总好像说出来世界就要毁灭的样子。你那算啥啊，核武机密吗，说出来就全世界和平了。”
“安静。”男人重重喷出两字，磅礴的劲力随着从胸腔中喷发而出的气息砸到林和夏身上，“如果不想让关于那个小男孩的争议被重新提到议会上你就闭嘴就好了。”
“你觉得会有人喜欢上一个不存在的人吗。”林和夏没有管男人威胁的话，自顾自抓耳挠腮说道，“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还要这样去做，很蠢对吧。”
男人选择沉默，他总算明白总部那帮人为什么会给眼前这个脑子抽筋的人冠以“哲学大师”这等下三滥的外号，这人除了话多以外就没有一个特质能够算得上是优点。
“只是想到一个人而已。”林和夏又想起老大一个人蹲在角落里静静看着手机屏幕的情形，那感觉着实没来由的悲伤，说是孤苦伶仃或是形单影只都很合适。那光芒像是溢出水缸的水在房间里涌动，流动的暗流与漩涡将周围的万物都吞没进悲伤的海洋，“那人很蠢，蠢的理由是他喜欢上一个压根就不存在的人。爱上一个根本不可能的人简直是这世上最叫人无奈的事情吧。明明每一次都可以伸手去碰触到她的手，可每一次都差一点，看着她从自己眼前逝去。”
“看得出来你很有当作家这方面的潜质，我给你一封推荐信你去当文职人员吧。”男人忽然又沉默了，沉默了三四分钟才又接着说话。天台上两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互相喝着西北风，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胡话。
“相比较于他你还是很有希望的啊，别只是伫立在原地什么也不做啊。”林和夏学着老大的姿势抽着雪茄，似乎也带上了些混社会的痞子气，看起来更加的流氓，“只是因为那个儒艮之宴上好像出现了那个谁，宫野志保吧，她的妹妹对吧？”
宫野志保啊，那个老大惦记着的人。有一次他看着老大为了保密把手机捏成两半从窗外扔出去，最后一眼是那溢光的屏幕，咖啡色的女孩银铃地笑着。颓废，沮丧都被那笑容融化了，眼里闪烁的只有璀璨如明日的笑容。老大在车上整理好自己的领子，庄严如远征的神威将军。
一个人的眼睛只有那么点大，除了那个女孩的身影和笑，瞳孔里便在也不剩下些什么了。
这便是他那苦逼的老大。
真苦逼啊。
“是。”男人点了点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远眺远方的灯塔。
“趁现在还有希望那就放手去做吧，不要到时候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有些话终归是要说出来的，一直烂在心里那就连说出口的机会也没有啊。”林和夏抽完雪茄，将它塞在口袋里。背靠在银河夜幕下，飞机穿梭。
“主要是我看你俩好像也挺合适.......”
“我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我才接近她，我和她之间是不可能的。”男人暴戾似打断林和夏的讲话，“到此为止吧。我还要回到那群乌鸦里弯成卧底任务。这一次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不会再留在这里了。大概后天我就会回到太平洋那边。”
“真快啊。”林和夏愣了一下，扯出一个很无奈的笑容。男人便再也没说什么，转身头也不回踏着夜色消失在林和夏视线里。
真鸡贼啊......林和夏吐出一口浊气。他才发现他好像跟现在的老大一样了，话变得太多了。似乎有某种很奇怪的力量一直在影响他的判断和语言，让他情不自禁地说话并且下意识将之当为一种本能。就好像性格使然，他似乎正在慢慢变为.......
另外一个人。
真鸡贼啊.......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从口袋里拿起了一枚绿色的物件。他打开开关。
侦探徽章。
“我知道你在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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