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马上把她送走。”白亲王少有的厉声严呵。
“为什么?”
“你还问我为什么?你为何从未与我提起她是...她是...”
“是什么!是你所谓的罪臣之后吗?怕她误了你的荣华富贵?”
“混账东西!”听着像是摔了不少器具,“你不是不知皇上最恨结党营私,若不是刑部的李大人今日与我说起你曾前去打听此事,我怕是此刻还被蒙在鼓里。”
“她何其无辜!”吴邪红着眼,一字一句说得极缓。
吴小狗从书房出来时,与站在门口偷听的我撞了个满怀。其实也不能说是偷听,只不过是平日里他像个没影子的鬼,哪儿哪儿都有他,今日我却是大半日没瞧见他,觉得有些奇怪,出来寻他罢了。
他似乎没想到会是我,慌张不过一瞬,便又恢复了往日的嬉皮笑脸。
“哟,您老今儿个肯移贵步出来走走了?”他揉着我的脸,这是真把我脸当包子玩了。
“你要是再不出门,我都怀疑你瘫痪了。”我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没一句好话。
他勾着我的脖子往外走,“今日你好不容易肯出来走走,爷奖励你一串冰糖葫芦!”
我瞧着他笑得高兴,驳他兴致的话,反倒说不出口了。
“小包子,你喜欢京城吗?”这位金尊玉贵的小王爷就这么跟我蹲在路边,舔着糖葫芦,真是没一点皇亲国戚的样子。
“喜欢啊。”我这串糖葫芦上的糖衣似乎有些薄,山楂果酸得我龇牙咧嘴的。
“那你可愿意...一直留在...京城?一直...”真不知他是不是被山楂酸得舌头都捋不直了,吞吞吐吐的,越说越小声,以至于我压根没听清他后来说啥。
“吴小狗,我想回吴洲去。”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一些。
白亲王说得对,他是尊贵的小王爷,我从前也不过是个小县令的女儿,如今更是罪臣之后,与他无论如何都是玩不到一起的。
“为什么?!”他噌的站了起来,吓得我坐了个屁股墩。
“额...因为...因为你看这糖葫芦多偷工减料!吴洲的糖衣多厚啊!”我说得理直气壮,义正言辞。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他气得翻白眼,然后把他手里那串也塞到我嘴里,黏得我满脸都是糖霜。
奇怪?为什么他这串糖衣那么厚啊?
我跟他吵了一路,为什么不给我也挑一串厚厚的糖衣包裹的糖葫芦,他自个倒是吃得开心。
刚到白亲王王府,便见一行鸾舆凤驾停在门口。害,我用屁股想也知道,这是吴小狗的好福气又来了。
我跟白亲王府里的嬷嬷们嗑瓜子的时候,也听见她们说过几回,瑶姬公主自小就喜欢吴小狗。在她九岁生辰的宴席上,便当着众人的面,说生辰愿望是长大之后能够嫁给吴小狗,倒也是个率真坦诚的主。
在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几日,听说瑶姬公主也来了几回,但吴小狗每日都致力于用勺子谋杀我,便也没有见她。
她一定恨死我了!
所以我就不上前去碍她的眼了,我把吴小狗往前一推,便想从侧门溜进去。
哪知瑶姬公主也把吴小狗往旁边一推,指着猫着腰狗狗祟祟往侧门去的我,说:“我不找你,我找她。”
“我?”我的妈呀完蛋了完蛋了,她是会赏我一丈红还是三尺白绫啊?我现在跪下求饶还有用吗?
“对。”她提着裙子就进了侧门。
我待在原地陷入了深思...要不我现在就跑?反正她也喜欢吴小狗,不会要他的小命的,可我就不一样了...她可是把我当成她的假想情敌了,一不高兴就会赐我死的。
拔腿就跑的想法刚冒出个尖,瑶姬公主就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看我,“走呀,愣着干什么?”
我只得老老实实的跟上。
我跟在她身后,瞧着她提着长长的华服蹦蹦跳跳的走在我前头,倒觉得她有些可爱。再端庄华丽的外表底下,藏着的不过也只是十几岁的少女。
我引着她到了我的房间,连忙收拾了个椅子给她坐,“我这小屋简陋,公主请上座。”
她倒是也没半分矫情,敛了衣裙就坐下了。
明明是她寻了我来,此时她反倒是局促了起来。眼看着她快把自己裙子上的珍珠扣掉了,我的天爷嘞,这不知道值多少钱!
我终于忍不住出声制止了她这种暴殄天物的行为:“公主!”
“哎呀我...”瑶姬公主被我吓了一跳,感觉她那句“我去”已经在嘴边了,又硬生生吞了回去,娇滴滴的回了一句:“你突然那么大声干什么,吓我一跳。”
我不禁在心里暗暗感叹,公主不愧是公主,即便是再慌张,也是端庄持重的。
“公主你裙子真好看,我能摸摸吗?”我笑的一脸讨好,只希望她不要一个不高兴就赐我死。
她嘴角肉眼可见的抽搐了一下,嘀咕了一句“没见过世面...”,却还是把袖子伸过来给我看了。
碧色锦缎衬着金线绣的花鸟,偶尔点缀两颗细珠作为鸟儿的眼睛,这鸟儿倒仿佛活了过来。
我其实也没那么想看她的裙子,只是两个人这么尴尬的坐着总不是事,难受的还是我罢了,我寻个由头夸夸她,只希望她不要对我太狠。
“可不是吗!我在吴洲那种小地方可不曾见过这样华丽的衣裙,公主天生贵气,穿着更是好看呢!”听到我夸她,她面上终于缓和了几分。
“吴洲好玩吗?”她倒是来了兴致。
“好玩呀!我们早上去早市吃小笼包,中午在院里翻花绳、晒太阳,有时候我们还去屋后的田野里捉牛蛙...”
“捉牛蛙?”她手托着下巴,似乎是很感兴趣。
“是啊,我们在吴洲的时候,是住在吴山居,就是吴小...王爷的府邸,屋后是一大片田野,有可多牛蛙了!胖掌柜我们三个去田里捉了牛蛙,便请隔壁王婆婆帮我们烹饪,王婆婆做牛蛙那叫一个绝啊!”说着我觉得我口水快流出来了。
“你们为何不自己做?府上没有膳房吗?”我不知道她突然从哪儿寻来了两把瓜子,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向我提问。
我顺手从旁边拿了个水晶盏给她吐瓜子皮,然后从她手里接过一把瓜子,也跟着嗑了起来,“膳房是有的,可是没有厨师。”
“为何?没有厨师的膳房,不就像没有皇帝的早朝。”
“可不敢胡说可不敢胡说。”这皇帝老儿的亲闺女举起例来,倒是不对自己的亲爹客气,“都是因为吴小狗扣门啊!每个月就发那么点月例,有人肯干就奇了怪了。”
“吴小狗?”我一个没忍住,说顺了嘴,倒惹得她掩面大笑,“你为何称吴邪哥哥为吴小狗啊?这算个什么说法?”
因为他是真的狗。
我这话还没说出口,吴小狗就闯了进来,我松了口气,幸亏刚才还没来得及讲他的坏话。
“我的千年琉璃盏!”只见吴小狗捧着我和瑶姬公主吐瓜子皮那个盏,心痛的快要吐血了。
“今日与你聊的甚是开心,只是我突然想起宫里还有些事要我处理,便不留下来吃晚膳了,我先走了!”瑶姬公主把她手里的瓜子往我手里一塞,提着裙子就跑了。
“诶!公主...公主!我...我送送你啊!”我撒丫子也往外跑,却被他一把揪了回来。
“呵呵……那个...你要不要嗑瓜子啊?”
“我嗑你的头啊!”吴小狗看起来是真生气了。
你说这我哪儿知道啊,谁让他把宝贝放我屋里的,我又瞧不懂这些古董的。他这一生气,只怕我是更没有好果子吃了。
结果他一整个下午都没有与我讲一句话,晚膳的时候也不给我夹菜了。
我看着桌上那盘离我很远的烤鸭,烤的脆脆的烤鸭皮,再加上底下一层鲜嫩多汁的鸭肉,看得见吃不着,这是什么人间酷刑。
我可太想吃了,也顾不得什么用膳礼仪,站起来便伸着筷子去够,哪知吴小狗这么记仇,非给我使坏。
“今日这烤鸭味道不佳,撤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吴小狗我恨你!
没有烤鸭的晚膳,索然无味,我没扒拉两口饭,就放下碗筷回房间去了。
我打算收拾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就回吴洲去,烤鸭都不让吃,这日子没法过了。
不一会儿,吴小狗就背着手,踱步到我屋里来。
“咳咳...”见我不理他,他还故作姿态的咳了两声。
我只顾着收拾我自己的行李,我才懒得搭理他。
“怎么你还委屈上了?”他一把抢过我的包袱,“这不是你先用我琉璃盏吐瓜子皮吗?我还不能生气了?”
“能,您是王爷,您说啥是啥。”这吃饭和琉璃盏明明是两回事嘛,哼,不讲理。
“你少给我阴阳怪气。”他从身后拿出一只烤鸭腿,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这个人真是太明白我的命门了,“你错了没有?”
啊!我心心念念的烤鸭,油滋滋嫩乎乎的可爱的烤鸭腿啊!但我可不会轻易屈服!
“我错了!”
“错哪儿了?”
“我不该往你的琉璃盏里吐瓜子皮。”
“还有呢?”
“我不该阴阳怪气。”
“再讲两句好听的。”他还蹬鼻子上脸了。
“吴邪哥哥最好了!”我学着瑶姬公主娇滴滴的语气。
呕!爹娘如果你们在天有灵,一定不要相信孩儿,这不是孩儿的真心话,孩儿此刻都是胡言乱语!
“你叫我什么?”
“吴邪哥哥呐。”
“再叫一声。”他看起来还挺享受,那瑶姬公主喊他的时候,他又摆什么臭脸。
“吴邪哥哥,天真哥哥...”亲爱的烤鸭,我为了你,真是出卖灵魂了。
“那你喜欢不喜欢哥哥?”吴小狗今天是没吃药吗?有完没完啊?
“喜欢喜欢...”我顺嘴打哇哇,只想赶紧吃到烤鸭。
只可惜下一秒堵住我嘴的,不是烤鸭,是吴小狗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