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年节将近，正值隆冬时节，外面冰天雪地，虽已日上三竿，可曼娘还是冷的不愿起床，和两个孩子窝在床上。蓉姐儿已经开始在附近的书塾上学，是长柏托人介绍的，女先生是京城里小有名气的才女，又出身大儒世家，学费自然不低。长柏本有意帮蓉姐出资免了曼娘的负担，但曼娘坚决不许，不说顾廷烨手里的房产地契现都在她手里，就冲长柏还愿意顾及朋友之谊帮蓉姐儿入学，曼娘便不能让他如此破费。昌哥儿小蓉儿一岁，也到了即将读书的年纪，曼娘便让姐姐教弟弟识些字，自己则裹着被子在一边打算盘，细算着这些日子顾廷烨资产的支出。

汀兰（曼娘侍女）娘子，外面好像有人敲门。

汀兰把灌好热水的汤婆子塞进曼娘的被窝里，走到窗边探头

朱曼娘（疑惑）我们在这京城也没什么要好的左邻右舍呀，谁大冷天来扣门?

汀兰（曼娘侍女）那我去瞧瞧。

曼娘看着汀兰出屋，又把视线转移到账簿上，在顾廷烨把那些写着铺子田宅的契纸塞到她手里之前，她从来没有接触过如何管理家资这项技术活，但顾廷烨似乎对她很有信心，交给了她就拂袖而去。曼娘只得尝试着摸索，好在算数不差，打理起来倒也马马虎虎

屋外传来汀兰惊喜地声音，紧接着便听到她跑进屋来

汀兰（曼娘侍女）娘子，是公子和石头哥回来了

话未落音，那一身皮袍满身霜雪的男子便出现在门前，虽憔悴了几分，但不妨碍浓眉大眼的，一眼便认出是他。

两个孩子许久不见父亲，有些生疏，想跑上去想抱住他，却又不大敢。他也怕身上寒气冻着孩子，只是温柔的半俯下身摸摸他们的脑袋。看见曼娘还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顾廷烨弯了弯唇角

顾廷烨怎么？我大老远的跑回来，也不懂得起身迎接我

曼娘下床，神游似的走到他跟前，难以置信道

朱曼娘你……回来了？

顾廷烨（歪头看着她）不然呢？

朱曼娘（高兴到说话也有些断断续续）你…你怎么回来的，大雪…不是封山了吗？各城之间也不许人员流动了…你上峰也放你回来过年吗?

顾廷烨（大笑）我早在大雪封山之前就到了，只因要替朋友捎些东西，便绕了路

顾廷烨（稍顿，旋即附耳对曼娘道）我先去见常嬷嬷，今晚再告诉你一件好事。

也许是有了新的目标和结识了更多好友，从军后的顾廷烨较之从前更多了一分坦然与洒脱，也多了一分坚毅和成熟。从白天到黑夜，他一路上的见闻好像有趣的故事，就连年幼的孩子们都听得津津有味。他说自己先到边关去参军，后来在奉命迎接军饷队伍的过程中救了被反贼围困的赵团练父子，赵团练惜才，写了帖子去军中要人，他本是个还没什么建树的新兵，上峰便二话不说把他调了过去，他就跟着赵团练剿杀反贼，如今大小也在当地混得个武职，赵团练见他一年不曾回家，便特许他回来过年。

他是个素来乐观的人，说什么都是谈笑风生，时不时引得众人哄堂大笑，却轻描淡写那些刀剑舔血的日子，好像他真是出去云游一般简单。曼娘听着只觉得不忍，渐渐连笑意也做不出来。

夜晚睡前，顾廷烨在石头那屋偷偷给新伤上药，以为曼娘不知道，可她却早已将那满身伤痕尽收眼底。曼娘知道他心疼她，心疼常嬷嬷，宁愿自己咽下那些苦，也不愿意让她们担忧。可越是如此，越是让曼娘难以自安。

故而在他与她相拥而眠的时候，曼娘拿出斟酌了好久的话劝他

朱曼娘我知道你不容易，往日在外面受了许多委屈。可回到家里，都是信得过的人，实在不舒服，总要一口气说出来才好，别一味报喜不报忧，憋出病来不值当。

顾廷烨乐了，转而装模作样地叹气

顾廷烨你也知道我在外面苦，却不晓得我有多羡慕别人。我在禹州的同行们，夜半更深时喝醉了酒都是由亲眷抬回去的，就剩我孤零零的一个，有个小病小痛的也没人照顾着。我说我有家眷在京城，他们不信，还说若有家眷，为什么不带了来，真使我好生烦恼。

这赤裸裸的明示让曼娘无法忽略，但她还是一口回绝

朱曼娘这就是你所说的好事?谁出差上任带的不是大娘子或侍妾，我一个外室，无名无份，去到那里，如何与你同行们的妻妾相处

顾廷烨淡去笑意，用手肘半撑着床榻，难得认真的看着她

顾廷烨他们都是我推心置腹的过命之交，只要你愿意过去，他们的夫人绝不会轻看与你。曼娘，我在禹州的时候，每每闲下来，除了去找兄弟们，便只能独坐院中。在府邸里无所事事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是个客居之人，那里确实很好，有兄弟有抱负，可是唯独没有家人。曼娘，我也有累的时候，我想你可以，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