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朱曼娘看榜不是有很多人挤着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曼娘才把杀好的鲫鱼下锅，便见顾廷烨落寞的走进院子，他瞥了一眼曼娘，又迅速别开视线，也不说话，径直到屋子里关上了门。刚抱着昌哥儿下楼的常嬷嬷本想喊住他，可见他这个样子，也一时顿住了。

曼娘心下了然，但还是假作疑惑地叫住了石头询问

朱曼娘他这是怎么了？

石头一副难为情的模样，吞吞吐吐半天才道

石头公子……好像没中……

常嬷嬷心急，催促道

常嬷嬷什么叫好像？中就是中了，没中就是没中。

石头摸了摸后脑勺，咬咬牙

石头我……我们没看到榜上有公子的名字。

常嬷嬷感到难以置信，有些无措，却又不好说的大声，怕顾廷烨听见难过，只能压低声音痛惜道

常嬷嬷这不该呀，烨哥儿日夜苦读的，怎么会不中呢！

石头也纳闷

石头是啊，以公子的资质，不可能考不上的。

曼娘怕常嬷嬷着急头晕，便扶着她坐下，紧接着蹙着眉头问道

朱曼娘今天跟你公子去看榜的还有谁？侯府知道公子落榜的事情没有？

石头三公子也去看榜了，估摸着他回去是会跟侯府说的。

朱曼娘你去叫你家公子马上回府里一趟，走个过场也好

石头惊讶地看着曼娘，没反应过来，愣愣站着不动，常嬷嬷扯住他，气着问曼娘

常嬷嬷廷烨落榜，他父亲肯定不高兴，你让他回去，不是让他挨骂吗？

朱曼娘非是我不心疼他，只是他落榜了却又不回家，他老子必然觉得他不在意这个事，又出去花天酒地。再加上侯府那帮亲戚添油加醋，到时更恼他，名声也更不好了，这父子关系只怕会越发紧张。

石头（恍然大悟)娘子说得对，我这就去叫公子回侯府。

顾廷烨再回到这个院子，是被石头扛着回来的，他喝了不少酒，醉醺醺的连走路也不稳。常嬷嬷看他这个样子，既心疼又着急，亲自下厨去熬醒酒汤。曼娘则帮着石头把他抬回卧房里，两个孩子是头一回见到父亲这样，吵闹的房间里蓦地静了下来。

曼娘帮顾廷烨脱去鞋袜，又打了热水来为他净面。看着他微红的面颊，曼娘有些说不出的难过。他从小到大，都在别人的鄙夷和误解中度过，他一面破罐子破摔，一面又渴望证明自己。可以说，科举仕途是他证实自己能力的最好方法，可是如今，也被自己的至亲生生毁去。这种痛苦积压已久，的确是难以言表，唯有借酒浇愁。曼娘突然很想帮他，想看着这个曾倍受质疑与唾弃的人，一点点蜕变，一步一步找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顾书蓉阿娘，爹爹怎么了？

蓉姐和昌哥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曼娘身边，好奇的看着他们在榻上熟睡的父亲。曼娘将孩子们带到隔间，轻声道

朱曼娘你爹爹今天很难过，想要睡会儿，你们可以自己回房睡觉吗？”

顾士昌（曼娘长子）爹爹为什么难过？

昌哥儿也学着曼娘低声问道。

朱曼娘因为爹爹期盼已久的一件事没有实现，这件事对他来说很重要。

曼娘耐心的解释道

朱曼娘这种难过比你和姐姐等了很久才好不容易能和爹爹一块儿玩，结果爹爹却睡着了还要严重。

顾书蓉那我们就更不能走了，我们要陪着爹爹。常嬷嬷说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朱曼娘蓉儿说的对，正因为我们是一家人，你爹爹才能安心的睡个好觉

曼娘哑然失笑

朱曼娘所以你们也要养好精神，陪爹爹度过这个难关，好吗？

安顿好孩子们，曼娘折返回来，发现顾廷烨已经起身，靠在垫高的枕头上揉着额角，见曼娘进来，便抬头一直看着她。

朱曼娘怎么醒了？不再睡会儿？

曼娘被他看得不自在。

顾廷烨嘴边噙笑，去拿床边的水壶

顾廷烨这两个孩子，叽叽喳喳的，没完没了

曼娘更不自在了，抢先倒了一杯温水给他，试探道

朱曼娘那你……全都听到了？

顾廷烨（含笑点了点头)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私密事，全是关于我的，有何不能听？

朱曼娘（无话可说)哦

顾廷烨将双手枕在脑后，夜深人静，他的嗓音也不自觉地柔和起来

顾廷烨我从前，从来没有想过，我的家人有一天也会说陪我共渡难关这样的话。

曼娘知道他伤心，便安慰道

朱曼娘关心你的人，即使不说，也会陪着你的

顾廷烨曼娘，我可能……没有仕途了。

顾廷烨想要假作轻松，可还是红了眼眶

顾廷烨着实对不起你还有常嬷嬷他们，劳累你们陪我备考。也对不起我母亲在天之灵，她竟生了我这个废物儿子。

朱曼娘胡说什么，这个院子里的人哪个不是心甘情愿陪你，何必这么生分

曼娘轻斥道

朱曼娘人生数十载，未必将来没有转机，万事朝前看，好好活着才对得起你母亲。

顾廷烨只觉得惭愧，握住她的手

顾廷烨我想过了，若是侯府真容不下我，我们就带着孩子们和常嬷嬷还有石头一起回扬州乡下过日子，只是那里，到底清苦些。

曼娘反握住他的手，郑重道

朱曼娘你既当我是一家人，我定是要跟着你的，只要一家子在一起，什么苦也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