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我去搬那把椅子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了,发病时喜怒无常烦躁不安的她,一定有别的打算,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只消一瞬便是天人永隔----北战
-
郑文在那部电影里给小北苑安排的人设是人小鬼大古灵精怪语出惊人的世家子弟,一般都很考验说出台词时的语气和神态,太呆板不行,太刻意不行,台词说得像朗读一样,不行。
可是小北苑倒是真的出乎了他的意料,昨天录的那些他都准备好了卡个一个星期左右的准备了,结果小北苑通通一场过,和她搭戏的演员也给力,没让他喊“卡”。
郑文给予小北苑的评价就是天生戏骨,是个很好的苗子,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想抛出橄榄枝,他有预感,小北苑未来会是有光芒的,是会被很多人喜欢的。
而且小北苑的身体比例也极好,若是青春期发育得好,有几分气质的话,如果想,可以往模特这条路发展;若是演技还和小时候一般可以考虑往演员这条路发展。
郑文起了惜才之心:可不能像《伤仲永》的方仲永一样啊!说不定小北苑的戏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磨灭,那得多扎他的心!
于是第二天小北苑耷拉着脑袋来剧组的时候郑文便找上了林野,可谓是苦口婆心,林野微微一笑,礼貌道:“她的父亲并不同意,很抱歉,郑先生。”
他昨天和北战提起来这回事的时候北战几乎凝为实质的目光差点送走他,林野知道,女儿奴家主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客串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小少主要真进了这个圈子估计她的爹地和哥哥头发都得愁白了。
想到这,林野再次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便退到不远处去勘察四周是否有危险隐患。
郑文止不住地叹气,目光落在小北苑手上的一圈细小银链子上,眼睛眯了眯,心下疑惑:好像也不是银链子是吧?
副导演走过来冲他撇了撇嘴:“别看了,这银链子是以前的老东西,这孩子家里非富即贵。”
郑文满脸疑问:“你怎么知道?你对老东西有研究?”
“对啊,”副导演一脸“就是如此”的表情,耸了耸肩膀:“我家里就是研究老东西的。”
不过副导演还有话没说:你有没有发现剧组周围起码有一百双眼睛在盯着看,无论是周围建筑里的眼睛,还是各种店里来来回回进进出出的服务员以及顾客,目光所致之处都是您找来的小演员以及她的周边。
只怕若是有人对小北苑动了手,他们会尽数出现。
不过这些人并没有恶意,他也没有必要说出来,徒增些什么,而能有这般手笔的人他倒是知道一个,这女娃娃也和他姓,不想多都不可能。
这家伙果然成了女儿奴啊,副导演摇了摇头,眼睛一眯,再看一眼小北苑肉肉白白的手腕上,可以盘下一条街的东西。
-
-
今天的小北苑很明显的心不在焉,不过场记板一拍,却又很快进入了状态,一双大眼睛无比灵动,古灵精怪,撒娇的模样融化了副导演一众的心:为什么那个家伙能有这么可爱的女儿?!
这场戏拍完了小北苑就杀青了,场记板一响,小北苑的表情如山倒一般,登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看得郑文有点呆滞了,这么收放自如的演技在一个四岁的小孩身上是真的存在的吗?
小北苑朝着剧组的人打了招呼,蔫头耷脑地往林野那边走,小脑袋都快要垂到胸前了,小手抬起,接过林野递过来的棒棒糖塞到了嘴里。
“好甜啊林叔叔!”小北苑眼睛亮了亮,抬起头双眸亮晶晶地盯着林野看。
很甜的糖,原本一脸失神恍惚的小朋友吃到了之后变得有些活跃了起来,林野在心里送了一口气,这么可爱的小孩子当然要笑起来才好呀,笑起来多可爱啊!
果然没有小朋友可以抵挡住糖这种东西,如果有那就给小朋友吃两颗!目光落在了小北苑右眼角下一刻若隐若现的泪痣上,衬得小孩儿的脸蛋愈发的精致,可谓是上帝的点睛之笔,林野忍不住这样想。
林野半蹲下,温声开口道:“少主,车备好了,您想...去哪?”
回家吗?小北苑茫然地环顾四周,摇了摇头,妈妈生病了,回家了会打扰到她的,所以说,她不能回家。
小北苑咬着糖,抬起眸子,长长的睫羽映衬眸中:“去找爸爸。”
-
-
一路上小北苑一改曾经的小话痨,坐在窗的位置绑着安全感,安安静静的,皮肤和发色黑白分明得像一副黑白剪影。
林野默默地看着前方的街道,对和往常判若两人的小朋友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平时这个小朋友开朗,爱笑,一双桃花眼笑起来像小月亮似的弯弯的,总是会不自觉地被小北苑的笑容感染,回过神来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也在跟着小朋友笑。
从林野随身保护小北苑的日子以来,他的法令纹也深了许多,以前是个不苟言笑的木头桩子,现在也习惯了每天都会笑的生活,突然笑不出来他竟然还觉得别扭。
木头桩子不太不习惯安静得像个自闭儿童的小北苑,心里有点怀念曾经有点叽叽喳喳的的小朋友了。
那个看见一只比特犬都会好奇地问东问西叽里呱啦说一大堆的小朋友,一会儿说比特犬长得不一样一会儿说它看起来凶凶巴巴的,像猫和老鼠里面的那只.....
那只狗叫什么来着?林野有点懵,一时之间记不起来它的名字。
-
在北家圣彼得堡分部公司的停车场停好了车,小北苑一言不发地解开安全带下了车,两只小手背在身后,耷拉着头,俨然是小大人的样子。
林野连忙站在小北苑身边去,控制着脚步带着自家少主往公司去。
天空黑压压的,大片大片相连的乌云,如同在水里泼墨的颜色,明摆着有一场狂风暴雨欲来,不过中午,却像黑夜来临之际,让小北苑想起了前几天刚刚记住的两句诗:黑云压城城欲摧和山雨欲来风满楼。
风咧咧地吹着,有一片枯叶被风卷到了小北苑脚边,小北苑才走到离着公司门口有一两米的距离,被脚边一片干枯,被风吹动摩擦地面时有“咔咔”声音的枯叶吸引了注意力。
小北苑有点失神地垂头看着脚边干枯卷曲的树叶子。
林野见自家少主停下脚步,便轻声道:“少主,这天怕是要有一场大雨要下,您....”
有个什么从上方狠狠砸到了两个人面前,卷起了一阵细微的气流。
还有,血骨在皮肉之下被撞击得破碎的声音,闷闷的一声,但是分贝挺大,还有骨头隔着皮肉直接撞碎在坚硬的地面的声音。
是个女人,风把她如海藻般的卷发吹到了她的面上,很好地掩盖住了她的容貌,若是在她还没有咽气的时候将她的头发撩开,可以看见她目次欲裂的眼里明晃晃的是惊恐的悔意。
为何悔?有何缘故?若悔,为何跃下?
女人的身形清瘦,一席清新淡雅的白裙,小臂上还有横七竖八,看着便令人头皮发麻的疤痕。
一阵风吹过,掠起了女人海藻般的,遮掩住了她脸庞的头发:是一张如江南女子般温柔婉约的脸,此刻紧闭着双眼,已然停止了呼吸。
不知为何,血液很快就从女人的身下渗出,蜿蜒曲折,如同开的热烈的曼珠沙华,又名娇艳欲滴的红玫瑰上一颗颗小小的水珠。
仿佛是有了生命,蜿蜒曲折的血液顺着地板朝着小北苑的脚底延伸过去,如同阴冷正在极有耐心地猎食的赤练蛇。
小北苑能闻到一股子极其浓郁的铁锈味道,有一点像草莓汁,可是,草莓汁闻着不会让她觉得这么恶心想吐啊,味道没有这么浓的。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林野也怔了怔,随即才反应过来:这个跳楼的白裙女人,是北家的当家主母,师玥。
连忙伸手捂住小北苑的眼睛,不让她继续看着几乎能把一个小孩子逼疯了的场景:疼爱自己的母亲跳楼,死在自己的面前,大片大片的血液渗出,染红了周身地面。
“放手...”这是小北苑颤抖的,破碎的,似乎从嗓子里挤出来的沙哑声音。
“少主....”林野的手还捂着小北苑的眼睛,想把她抱起来,却遭到了剧烈的挣扎。
那片枯黄的叶子沾染了血迹,红黄分明。
轰隆一声雷声,豆大的雨滴应声而下,砸在地板上,砸在白裙子上,砸在血里,晕染开来,不再那么颜色浓郁鲜艳。
暴雨来得很急,不消片刻僵持的两个人身上已经湿透了,林野艰难着开口:“少主....”
让林野怔住的,可能是小北苑身上的,和北战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上位者气息,也可能是幼童崩溃得涣散的眸色。
水流混合着血液,顺着“水势”绕过小北苑的脚边,和草莓汁愈发地相似了,满鼻腔都是被冲刷得淡了的血气。
听说至亲离世的一瞬间是没有任何感觉的,雨滴砸碎在周围建筑上,顺着建筑滑落的滴答声音,周围人乱做一团的惊呼声音,旁边街道上汽车开过湿漉漉的路面的声音,被迷茫与孤独一瞬间包裹住,被抽干了力气,心脏被猛烈地一疼。
终于有温热的液体从小北苑的眼眶,同冰凉的雨水一同滚落,瞬息之间便夺走了眼泪的温度。
“妈妈....”
这是小北苑带着哭腔的声音。
地上一席白裙,早已停止心跳,了无生机的女人也没有回答她。
“妈妈....”
声声入耳催泪,直击心脏,早就有了七情六欲的林野听得心脏一阵揪心的疼。
没有人可以再温柔地笑着回应她的一声“妈妈”;没有人可以在她睡不着的时候柔声地讲着古希腊神话哄她安然入睡,得到一晚好梦。
她眼里的光随着女人的生机,又像转瞬即逝的流星,陨落前后,瞬息不见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