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铺天盖地地落下来，窗外雷鸣不断，惨白的雷光划过夜幕，地上的血色一闪而过。
冷宫内，顾清欢裹着发霉的被子，双眼禁闭，额头不断渗出冷汗。
顾清欢阿芷……
一道惊雷响起，她猛然挣开双眼。
还好，是梦。
梦里的场景血腥地让人心悸，她将胸前的衣襟拽得紧紧的。
柔儿娘娘，您怎么了？
柔儿听到声响后立刻走到她床边，担忧地握住她的双手。
顾清欢看着她，心中泛起酸涩。
柔儿陪她一起长大，到了如今这地步，也只有她陪着自己。
顾清欢朝她笑了笑，
#顾清欢无事，被梦魇着了。
柔儿伸手给她擦汗，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
顾清欢注意到了她的纠结，问道
#顾清欢柔儿可是有话要说？
柔儿低着头，双手缴着衣角。
柔儿娘娘，大人认罪了。
这话仿佛比窗外的惊雷还要吓人，顾清欢不可置信地瞪着眼。
#顾清欢……你说什么？
她不敢信，她不能信。
顾家三朝直臣，爹爹不可能做出通敌卖国的事。
柔儿小姐，大人他已经……
柔儿带上了哭腔，声音不住地颤抖。
顾清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双手紧紧地抓着棉被。
#顾清欢已经怎么样了？
柔儿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柔儿已经去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柔儿今日午时，小姐还在昏睡。
顾清欢手脚冰凉，仿佛置身于冰窖中。
那个人真的不信她吗？已经开始拿她家人下手。
若是，她能早点……
#顾清欢为何，不叫醒本宫？
柔儿大人之前来见过奴婢，他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柔儿的话犹如一把刀子，一字一刀地往她心上刺去。
柔儿大人说，若真有这么一天，还请娘娘千万不要出面，能撇清关系是最好的。
顾清欢的手越抓越紧。
她说不出是震惊多一些，还是悲痛多一些。
她是顾家庶女，全上京都知道的不受宠的庶女。顾家犯事，她是最容易脱身的一个。
在顾府的那段日子，回想起来仍是噩梦，她被欺辱时爹爹从来没有出面维护过。
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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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欢在床头坐了许久。
她抱着被子，发霉的棉絮味钻入鼻中，她却仿佛没有感知。
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抬头。
#顾清欢阿芷呢？今日是她进宫之日。
柔儿皇上下旨，顾家男丁入……入西北行军。女眷……
柔儿女眷卖入军中做……做军女支。
想起小妹抱着她叫姐姐的样子，顾清欢觉得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脖子。
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顾清欢秦胤……你竟然如此狠心……
她挣扎着从床上起了身，连外衣都未披就朝雨里冲去。
柔儿娘娘！
柔儿赶紧拿了披风和雨伞追去。
顾清欢在雨里吃力地跑着，她久病的身子禁不住般折磨，却还是咬着牙往前走。
秦胤，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柔儿小姐！
柔儿追上她，将披风裹在她身上，情理之下连娘娘都忘了叫。
柔儿您这是要做什么？
#顾清欢我去求他。
柔儿想劝她，看到了她眼中的倔强。
她家小姐，从来都是一往直前的。
她替顾清欢擦了擦脸，
柔儿那奴婢陪您一起。
顾清欢拒绝了柔儿回宫换件衣服的请求。
拖一刻，阿芷便多一刻的危险。
她在承乾宫前跪下，声音清亮。
#顾清欢罪女顾氏，求见皇上。
守夜的太监被惊醒了，擦了擦双眼，疑惑地问道:
王永全贵妃娘娘，您这是作何？
转而一想便知道了，是因为白天顾大人一事。
顾清欢受宠时给过他不少好处，为人也谦和，王永全忍不住劝道:
王永全您回吧，皇上不会见您的。
王永全这天都还没亮，地上全是积水，您这身子骨也守不住啊。
#顾清欢劳烦公公替我通报一声。
顾清欢不为所动。
王永全叹了口气。
王永全娘娘，您这可就为难奴才了，皇上这会儿在歇息呢，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伴随着一声轻笑。
顾惜微妹妹这是做什么？
她像是刚睡醒，披着精致的披风，慵懒地靠在门上。
王永全给她行礼。
顾惜微并不理他，斜斜地看了顾清欢一眼。
见她不说话，顾惜微又是嘲讽一笑。
顾惜微皇上白日正恼着呢，妹妹这如意算盘可是打错了。
顾清欢抬头看她，
#顾清欢姐姐也是顾家的人，竟没有半分悲痛吗。
顾惜微点点头，脸上仍是带着笑意。
她美的妖艳，说出来话却犹如蛇蝎。
顾惜微比起顾家人，我更喜欢皇后这个身份。
顾清欢错愕地愣了一瞬。
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冷漠贵人，再也无法同儿时的长姐联系起来。
原来宫闱，就是如此吞噬人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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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欢照旧跪着，她的身子早先大损，一夜过去已经撑到了极限。
柔儿娘娘，咱们回去吧。
柔儿您这样跪着皇上也不知道啊。
她以为顾清欢会闹，却没想到她只是安安静静地跪了一晚。
顾清欢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个笑。
#顾清欢他知道。
从顾惜微一出门的那刻他就知道，只是不出声而已。
顾惜微妹妹还在呢？
又是顾惜微。
她换上了华贵的宫装，脸上涂着细致的妆容，居高临下地看着顾清欢。
顾清欢身形一抖，栽倒在柔儿怀里。
柔儿小姐！
柔儿快传太医！
顾惜微示意宫女上前。
顾惜微在承乾宫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顾惜微来人，
#顾清欢你要做什么？
顾清欢戒备地看着她。
#顾清欢无论如何，我如今仍是贵妃，还轮不到你来对我动手。
顾惜微自然是不会动姐姐的。
顾惜微可是这宫女不守规矩，便拖下去吧。
#顾清欢你！
动不了她，就对她身边人下手。
柔儿小姐！
柔儿放开我！走开！
柔儿挣扎着。
顾清欢去拉她，却被推倒在地。
柔儿小姐——小姐——
柔儿的声音越来越远。
顾惜微妹妹后悔吗？
顾惜微和皇上作对，可没有什么好下场。
顾清欢艰难地直起身，她闭上眼，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为什么，她总是护不住身边的人。
他，阿芷，柔儿，爹爹……
顾清欢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顾清欢罪女顾氏，求见皇上！
她的声音被雨水掩盖不少，却还是清晰地钻入了皇帝耳中。
那抹明黄的身影终是走了出来。
他将顾惜微搂在怀里，柔和地替她整理了一下发髻。
秦胤如今见到了朕，你想说什么？
语气冷漠地如同对着死囚。
曾几何时，他看向她的眼里只有暖暖的爱意。
顾清欢忍住心中酸楚，轻咳了几声。
#顾清欢求皇上，放过阿芷。
秦胤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所求就是这么简单。
秦胤就这么一个？
#顾清欢就这一个。
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她而去，她自己是没有再活下去的念头，唯有阿芷。
她还那么小，她的明天还有希望。
顾清欢双眼失神，像是再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这种眼神，秦胤在地牢里见过很多。
将思绪拉回，秦胤吐出几个字。
秦胤不可能。
#顾清欢为什么？
#顾清欢阿芷她才三岁，
#顾清欢她说过，最喜欢的就是皇上，以后的夫君也要像皇上这样的。
秦胤够了！
秦胤没由来的大怒。
他突然勾起一个笑，缓缓蹲下身和顾清欢平视。
声音低沉。
秦胤告诉朕他在哪。朕便放了你三妹。
顾清欢也笑了笑，眼里都是破碎的无望。
#顾清欢不可能。
秦胤突然捏住了她的下巴，修长的手指微微用力，顾清欢吃痛地皱紧了眉头。
他却恍若未见，只盯着她的双眼。
秦胤就这么在乎他？
秦胤在乎到连亲妹妹都可以舍弃？
顾清欢的声音轻的几乎随风散去。
#顾清欢就这么在乎。
以及，对脚下国土的感恩。
她平生鲜少收到恩惠，却依旧，心怀感恩。
秦胤好。
秦胤真是——伉俪情深。
顾惜微错愕地看她一眼。
#顾清欢罪女还有一个请求。
顾惜微是想求皇上放过你吗？
顾清欢摇头。
顾惜微以为她替三妹求情不成，转而求他放过自己。
她这个长姐真是心机深沉，秦胤从来没说过会对顾清欢动手。
这一句话，像是顾清欢必死无疑。
#顾清欢如今桃花也该开了，想来桃花池定是极美。
秦胤愣了愣。
顾清欢惨淡一笑，带着释然。
#顾清欢罪女请求，在死后将骨灰撒入桃花池中。
桃花池，两人相遇的地方。
一切欢喜怨念的起源。
秦胤眼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秦胤你当真不愿说出他的下落？
#顾清欢罪女，不愿……
良久，秦胤颓然一笑。
秦胤终究是朕奢望了。
他的神情带着追忆，像是顾清欢辜负了他一样。
可这场纠缠中，从来都是他负了她。
#顾清欢波似霰，醉红颜，棹摇慵影倚阑干。藕花深处田田叶，叶上初生并蒂莲。
顾清欢幽幽地唱道。
秦胤听到歌声后整个人僵在原地。
秦胤你……
顾清欢的意识慢慢涣散。
这漫天的雨仿佛化作了飞落的桃花，她在树下起舞，遇见了那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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