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之巅,剑气四纵。
一袭白衣飘然出尘,似与天地融为一体,只那一头如瀑青丝,才显出她有别于这死寂的世界。突然间剑光暴起,层层积雪化为洪涛,整座山头瞬间置身汪洋,目光所及再无半片雪花。
一抹黑影从天而降。
女子面无表情,左手捏决,指尖一道白光冲向来人。那人面色一变,立刻腾身而起,散发着腥臭的黑雾立时沸腾,却依旧被利剑穿透了身体。
“无牙,我乃魔君信使,你敢如此对我?”那人怒睁着眼,全力护住元神。
她看了信使一眼,目光泠然,强大的法力透过剑身,在这具残破的身体里游蹿。
“啊!”那人痛苦的大叫,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化为黑烟,消失于天地之间。
无牙轻抚剑身,知自己魔功大成,不禁有些喜形于色,以最快的速度奔回魔界。
忘苍殿里,诸魔皆着黑袍,悄然噤声,为这大殿平添了一份庄严。
她一袭白衣入殿,反倒显得格格不入。
“无牙拜见师尊。”她上前一跪,简单利落的一句话让很多人都不禁皱眉,今日乃迎魔君出关之日,只有拜见二字也太轻慢了。
魔君高坐殿首,俯视诸魔,见来的只她一人,微睁的凤眼添了几分严酷。
“信使何在?”
“路上遇到些麻烦,信使已然殉职。弟子无能,请师尊降罪。”
她缓缓跪下,眸中寒意更甚往昔。
魔君轻挥衣袖,一股柔韧无形的劲力在她膝前一绕,她的身体便不由自主的弹了起来。
“罢了,本座此次召回你们,是有重任托付。宫离,你即刻潜入天庭,务必抢在蟠桃盛会之前,将起灵珠夺回魔界。”
“请师尊放心,宫离一定办到。”
宫离难掩欣喜,在魔界无牙一直压着她,去天宫盗宝,正是她扬眉吐气的好时机。
“本座一位故人被困天庭多年,至今音讯全无,无牙,你的任务是尽快查访出他的下落。”
故人?无牙冷冽的眼眸闪过一抹精光。
“东越。”魔君话锋忽然一转。
“请师尊吩咐。”久未应声的东越抬头,面无表情的他稍显木讷,却不损其半分清俊。
“不日本座将再度闭关,这魔界诸事由你料理。她二人若有困难,你要全力帮衬。”
东越躬身揖了一礼,缓缓应声。
殿内议事结束之后,魔君将无牙带去了暗阁,给了她一枚丹药。
“蟠桃盛会诸仙共聚,天庭戒备森严。这化元丹是本座五百年的心血,能尽除你的妖邪之气,服下之后可化身千万,三界之中来去自如,任何分辨妖魔的神物也难识破。”
“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别让本座失望。”
“师尊所说的故人是………”
“阴蚀王。”
无牙不禁微愣,堂堂魔君的故人自然不会是庸碌之辈,可她竟从未听闻过此人。
“师尊,这阴蚀王和您……”
魔君怒挥云袖,带起一阵疾风将她生生逼退数丈之遥,冰冷严酷的凤眸里闪着暴怒。
“你只需做你份内之事,如再逾矩,本座必定严惩。”
无牙强自定下心神,不再多话。魔君噙着笑意注视着她,眼里却聚起一丝危险的光芒。
“此去困难重重,定要谨慎。”
九天之上,公主们所居之七仙阁祥云拱护,近来更是繁花掩映,欢乐无穷。
守卫南天门的顺风耳又一次被五公主青儿拉到阁内,被威逼利诱着给大家讲述自己所听到的凡间趣闻,众人听的津津有味。
红儿面带微笑,捧着一本古籍在旁静静翻阅,只是一向定力极佳的她,今日却始终静不下心,一双墨玉般的眼眸深邃温柔,时不时的抬头注视着她们,或是遥望远处瑶池的方向,似是藏着许多无法言说的心事。
这样的场面通常有两人是不参与的,二公主橙儿沉于练功,又要守卫着云殇阁,平时少有闲暇。六公主蓝儿醉情琴棋书画,无心玩闹。而她身为长姐,自小便肩负重任,可说是七人中最忙的一个,虽比那两位来的次数多些,但也基本都是来去匆匆,偶尔得了空,也只是像今天这样悠闲地坐着,鲜少参与其中。
“若非南天门不能没人,真该把千里眼也拽过来。”黄儿忍不住发了一句牢骚。
绿儿听她如此说,便拿话激她。“你这话让二姐听见,可就不妙了。”
她此言一出,众姐妹纷纷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意料之中的高音瞬间炸响。
“听到就听到,我还怕她不成?那个冰块就知道摆脸色。”
一旁的红儿听了直摇头,“不可这么说,她的性子自然是冷了些,心里却时刻记挂着众姐妹。”黄儿嘟了嘟嘴,也不搭话,回身坐在秋千上,两指向着玉壶轻勾一下,那壶嘴处便喷起一道细细的水柱,远远地注入杯中。
绿儿坏坏一笑,一门心思要捉弄这个易怒的三姐,便趁着大家都没在意,学着二姐的声音冷斥道:“是谁在背后乱嚼舌根?成天不好好练功,就会胡闹。”
黄儿手一抖,水柱稍稍偏了方向溅到地面。
七仙阁内鸦雀无声,连红儿也不禁四下张望,以为是橙儿回来了,可回应她们的却是绿儿放肆的欢笑。
“四姐!”
“四妹!”
姐妹们齐齐埋怨她的恶作剧,黄儿更是直接朝她扑来。
“不闹了不闹了,但老被顺风耳这么勾引,还不如亲自下凡去看看。”一看三姐扑过来了,快要自身难保的绿儿果断转移了话题,瞬间装出了一本正经的模样。
这么一说,大家果然就都活动了心思,唯独紫儿尚有顾忌,似拿不定主意,议定之后,大家便都齐刷刷围向了红儿。
红儿满腹心事,自然未能听到她们的议论。指尖微动翻了一页,突然发现原来吵吵闹闹的七仙阁竟又安静了,而几个妹妹也都“乖巧”的围绕在身边,一双双无辜清澈的眼睛望向了她。
毕竟都做了数千年姐妹,彼此间默契还是有的,她很清楚,这“乖巧”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怎么了?”她合上书问。
“大姐,你累不累?我给你捏捏。”
“大姐,你饿不饿?我去找食神拿些糕点。”
“大姐,你热不热?我给你打扇。”
看着几个妹妹,她有些哭笑不得。“说吧,我尽力就是了。”众人神色一喜,末了她又补了一句,“不过下凡就免谈了。”
“大姐,我们就去玩一小会儿,不会闹事的,你就陪我们去吧!”紫儿首先跑过来抱着她的手臂撒娇,可怜巴巴的眼神真是我见犹怜,她忙拿书蒙住了自己的眼睛,语气却已有了几分柔软。“不行,擅离职守是大过。”
“有二姐在嘛。”绿儿继续展开撒娇攻势,倒叫红儿甚是无奈,平常妹妹们一撒娇她就没辙,从来也不舍稍加责骂。见她有些被说动了,绿儿立刻胸有成竹道:“我都想好了,让五妹代替你去,没问题的。”
看着妹妹们一脸殷切和神往的表情,她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望着青儿不放心的问,“五妹,你真能独自留下?”
青儿大大方方的笑了笑,一个劲儿的点头。
红儿一指点在她的眉心,明媚的红色光点萦绕在两人周围,眼前的青儿竟变得和她一模一样。“不可过分使用法术,一旦与我施在你身上的法术冲击,众目睽睽之下现形可不妙。”
只是她们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远远超出她们所能料见的一切。就因为一时的心血来潮,七妹变得不再是七妹,而她们也都变得不再是她们,一切,在不知不觉中变得面目全非。
她们走后不久,橙儿便从瑶池回到了七仙阁,寒玉般的脸庞透着一股难以接近的威压,只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很深的疲惫。
青儿蹭的一下从秋千上起来,丝毫不记得自己已换了模样,小心翼翼的看着她,满脸的做贼心虚。“二姐,您回来了?”
橙儿随之投来困惑的眼神。
青儿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竟然忘记了自己此刻的身份,便轻咳了一声,“二妹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母后诏我去旋熙宫。”她环视着空荡荡的七仙阁,又问,“她们呢?”
“听说嫦娥新酿了一坛桂花美酒,她们吵着要去尝鲜呢。”青儿一通胡扯,艳若春风般的眼眸灵气四溢,使人不得不相信她所倾吐的一切。
听到嫦娥的名号,橙儿不禁神思飘荡,眉眼愈发清冷。“她已闭宫千年,怎么突然出来了?”
这么不经意的一问,便让青儿当场怔住,暗恼自己竟忘了这一茬,神色间躲闪不定。“我记错了,她们去的是百花宫。”
橙儿轻轻眨了眨眼,对她的说辞不置可否,冷如玄冰的眸底浮过一缕深思,转身上了楼。
终于送走了这尊大神,青儿忍不住轻拍着胸口,似乎有些余惊未了,担心自己再露什么破绽,便往云殇阁去了。
旋熙宫内,王母孤身一人立于榻前,凝望着那静卧榻上的黄袍男子。千载沉酣,才能换得百年清醒,便是贵为天地至尊,也难逃天命主宰。
她一进宫门便放轻了脚步,低声唤着母后。王母头也不回的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嘴角淡出一抹浅笑,“橙儿,别吵了你父皇。”
她便默默站在一边,冷清疏离的眼眸流出些许怜惜,缓缓移步到软榻前。“母后,父皇每隔百年便会沉睡千年,可您从未告诉我们缘由。”
王母斜着眼眸望了她一眼,叹道,“你父皇的病根是许多年前仙魔大战时落下的,若非起灵珠,他的情形可能会比现在恶化好几倍。”
起灵珠?
她疑惑的望着王母,“它既如此重要,您何不贴身而藏,以您的修为会更安全。”
“起灵珠虽神奇,却必须依附于云殇阁内的无忧之水才能保持功效,否则便是凡尘俗物。大家都知道它是一件可以引灵聚灵的圣物,却忽视了它的脆弱。你和红儿是我最优秀的女儿,我將云殇阁交给你们,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她点了点头,变化不多的神情透着坚定。“女儿一定尽力守护。”
王母点头微笑,满眼欣慰。“对了,你其他妹妹在做些什么?”她面色骤僵,清冷的眸底闪过一丝不太自然的笑意,“老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