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讨厌的人是我的孪生姐姐,于雅。
大多数时候,我不愿承认她是我姐姐,这来源于我从小对她的厌恶和嫉妒。
我们都是农村出生的孩子,她和我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却拥有着完全不同的命运。如果不是看容貌,没人相信我和于雅是亲生姐妹。在所有所有人眼里。我和她有着天壤之别。从小她就是村里的小公主,而我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山里孩子。
于雅从小文文静静,说话细声细气,事事都可以平和对待。她像一株温和无刺的百合花,纯净而美好。而我和她截然相反,我喜欢在山间挖白薯烤着吃,或者下河捞鱼虾。总是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回去就被臭骂一顿。可我从不在乎,童年就是用来挥霍的。我不知道像于雅那样生活有什么意思。
她总是那样美丽而优秀,披着如瀑的长发,功课在班上总是名列前茅,是班里的小班长。而我则扎着两个又粗又大的麻花辫,从来不喜欢让人催眠的老师讲课的声音。久而久之,所有人都拿我和于雅比较。
每逢过节,家里总会来一群惹得我脸盲症都要犯了的远房亲戚,我不记得谁是大婶,小姑还是大伯,姨父,只记得他们红彤彤的脸上带着假惺惺的笑容,拍拍我的肩说:“你看你姐姐多优秀啊,多像她学学。”
他们喜欢当着所有人的面“鼓励”我,每当这时,母亲只是沉默地端茶送水,于雅在一旁温声微笑,而我会别过头去,出门四处走来走去,不想听到这些声音。
我的心情时常变得很糟糕。我记得上小学一年级时,老师问同学们,如果有两个苹果,却有三个小朋友,应该怎么分才公平呢?每个人的答案都五花八门,那是来自孩子的天真。所有人闹哄哄时,我抬起头,用傲慢并且不屑一顾的语气回了一句:“杀掉一个小朋友不就好了。”
所有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我并不在意老师是惊讶还是愤怒,只是对这种人人惊叹的场面十分满意,于是我两手插进松松垮垮的裤袋,大步走出教室。
踏出门槛的那一刻,我听见了一个熟悉温软的声音:“老师,她开玩笑呢。我知道,把两个苹果做成苹果汁就好啦。”接着听到了同学们的唏嘘和赞赏。
那时候还很小,不知道什么叫做无地自容,只觉得脸上一阵滚烫,想被卷进大河中心无尽的黑暗漩涡。
就是在那一刻,我彻底讨厌于雅。
真正改变我们命运的,是在七岁的夏天。我记得很清楚,那天的云层阴灰而浓厚,好像暴雨随时会降临。一个陌生英俊的男人来到村子,母亲做了许多好菜款待。饭桌上听大人们谈起,才得知母亲已经决定改嫁。
母亲是个命苦的女人,她那时还不到三十岁,皮肤却布满皱纹。五年前和父亲离婚,一直靠缝补衣服为生哺育她的两个女儿长大。如今她要改嫁,可以过一个安稳的生活,能不再为生活操劳,挺好。
那个男人据说是从城里过来的,想把母亲也接到城里去。他们走时,母亲央求他,求他带走她的孩子。
男人神色凝重,小声对母亲说:“玉英,我现在还在创业阶段,收入并不可观,现在最多只能保证我们两个人的生活。没有能力再去抚养两个孩子。”
母亲软磨硬泡,坚持带走孩子。男人沉默半晌,只好妥协:“好吧,你可以带走孩子,但是只能带走一个。”
母亲犹豫了很久,最后说了一声“小雅”,我知道,从那一刻起。我和于雅注定要走上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分道扬镳,再无交集。
我终于憎恨于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