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二十多年,起码有二十八年以上的过去的日子里,霖大的烹饪社又迎来了一届新鲜血液的加入。
周梅梅,年轻时代的薛妈妈,一个面容素淡的可爱女子,白嫩嫩的小圆脸上一双杏仁眼睛明亮如漆,余下的五官都是典型南方女子的小巧精致,她头发也生得好,又黑又长,比乌黑的鸦羽还要迷人,不束起来的时候,就如瀑布一样挂在身后。
这样一个正处在青春年少的女孩子,在生命里最该张扬的时候,却是现在难寻的恬静性子,人软得似云朵一团的棉花糖,她说话也软又甜丝丝的,连反驳人、生气起来都像一团到处乱撞的棉花。
楼蕊“我去篮球社,你呢?”
周梅梅“烹饪社。”
她甜甜的笑着,
周梅梅“我喜欢做菜。”
楼蕊“锅碗瓢盆的,有什么意思。”
周梅梅“你不是挺喜欢吃的吗?没那些东西哪能做出好吃的。”
她拿肩膀轻轻撞楼蕊,
周梅梅“你说是不是?”
楼蕊,年轻时代的孟妈妈,整个人完全和周梅梅是地球两极端的人,她的头发剪得很短,刺猬背上针一样的在头顶上叫嚣着张扬着,浓眉大眼,小麦色的皮肤,穿的也很男孩子气,要不是胸前两团鼓鼓的大馒头,旁人很难从外表上看出她真正的性别来。
被她这么撒娇小猫样的甜嗓一问,楼蕊红着脸胡乱点头道:
楼蕊“是……是吧,你说是就是了。”
听到楼蕊这么说,她高兴地搂住楼蕊的胳膊,嘴里直笑。
楼蕊被她的笑声弄得不自在,
楼蕊“别笑了。”
周梅梅“好。”
她止了笑声,对楼蕊说:
周梅梅“你下午有课吗?”
楼蕊“没,下午都空着,篮球社今天也没活动。”
周梅梅“要不要去烹饪社玩?今天社里做火锅吃,我妈给我寄的发酵小番茄到了,一起去吃啊,我给你做我家乡特有的酸汤锅底。”
楼蕊“好。”
楼蕊先答应,又说:
楼蕊“味道不会很奇怪吧?”
周梅梅“不会,我保证超级好吃的。”
烹饪社,社团活动室。
孟晨“你们把桌子摆在这,两个两个并在一起。”
社员“孟学长,是这样吗?”
孟晨穿着粉色围裙,在活动室里指挥大一的社员把桌子首尾合起来排成一条长桌。
孟晨“对,就这样。”
他拿手比了一下,勉强齐整一些,还算过得去。
社员“学长,锅只剩下两个了。”
孟晨“什么?”
他走过去看,社团用来装厨具的几只大箱子被一一打开,社员们翻找半天,只找出两口双耳小铁锅。
孟晨“怎么回事?”
他问平时负责管理厨具的社员,之前打扫的时候他记得烹饪社只好几口小铁锅来着。
社员“之前话剧社来借走了,今天还没还。”
孟晨“真是的。”
他对社员们说:
孟晨“你们先把活动室打扫一下,我去拿。”
他说着立马往门外跑,社员在他身后提醒,
社员“学长,你的围裙……围裙还没脱呢。”
社团活动是在职工楼的二楼尽头,要出去的话得通过一条长长笔直的过道,再右转才是楼梯。孟晨飞奔过楼梯,心里急得不行,快一点,再快一点,一会儿社团活动就要开始了。
快抵达拐角处的时候,他过于心急,没有看到地上的半截香蕉,一脚踩上去,整个人直直往楼梯下摔去,两个女生正好从楼下上来。
孟晨“啊啊阿啊,闪……开!”
楼蕊“梅梅,让开。”
楼蕊推开周梅梅,整个人来不及躲,迎面摔下来的孟晨,她下意识张开手接住孟晨,整个人被撞到在地上。
怎么回事?不疼,还有点软,孟晨睁眼,自己的脸正埋在楼蕊的胸前,他往上看,被压在底下的人脸上痛苦的皱着,棱角分明的脸,小麦色的皮肤,剑削过的眉峰,这个人好帅。
周梅梅“楼蕊!”
周梅梅赶紧过来扶人。
楼蕊“喂,还不滚开!”
楼蕊冲他吼道:
楼蕊“痛死了,你怎么走路的。”
他连忙爬起来,
周梅梅“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务室?”
周梅梅一边问一边把楼蕊扶起来。
楼蕊用手揉揉后脑勺对周梅梅说,
楼蕊“没事。”
楼蕊“喂,你怎么回事,撞人都不会道歉的吗?”
孟晨“哦。”
他回过神来忙说:
孟晨“对不起,你没事吧?”
他举起手想想上前看看楼蕊的伤。
楼蕊“算了。”
楼蕊躲开他没好气地说:
楼蕊“死不了。”
他的手僵在空中,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歉疚地说:
孟晨“真对不起,我还是陪你去医务室看看吧。”
楼蕊“说了不用,你烦不烦!”
周梅梅“楼蕊,你确定没事吧,要不还是听学长去医务室吧?”
周梅梅劝道,刚才她听到“咚”的一声响,一定撞得很厉害。
楼蕊“不用,没那么脆弱。”
楼蕊说:
楼蕊“你别担心,已经不疼了。”
周梅梅看她神色如常,手也不去揉脑袋,才相信她的话。
周梅梅“学长,你是烹饪社的副社长孟学长吧。”
周梅梅问他。
孟晨“对,学妹你也是烹饪社的吗?”
周梅梅“嗯,我是中文大一的周梅梅,她是法学大一的楼蕊。”
周梅梅说:
周梅梅“学长你刚才急着去哪啊?”
孟晨“去……?“
他一下子忘了,自己要去哪来着?半晌,他想起来,
孟晨”我要去话剧社拿锅来着。”
周梅梅“多不多,要不要我帮忙一起去拿?”
孟晨“四、五个锅而已,学妹要去帮忙当然好。”
楼蕊“等一下。”
楼蕊对周梅梅说:
楼蕊“你先上去准备吧,我和学长去拿。”
周梅梅“还是我去吧,你刚才撞到头还是休息一下的好。”
楼蕊“不用,我也不会做菜,你留下来准备,这样我能快点吃到你做的菜。”
周梅梅一想也是,就对她说:
周梅梅“好,你们先去。”
她和孟晨出了职工楼,突然拉住孟晨说:
楼蕊“喂,先陪我去医务室。”
孟晨“你怎么啦?”
孟晨急忙问:
孟晨“头疼吗?晕吗?能走路吗?要不要我背你?”
楼蕊“闭嘴。”
她嫌弃地看着孟晨,
楼蕊“叽里呱啦的,吵死了。”
说完她就径直往前走,孟晨不敢多言,只能像个小媳妇一样唯唯诺诺的跟着。
校医“你是怎么撞的?好大一个包。”
校医说:
校医“头晕不晕,有没有恶心想吐的感觉。”
楼蕊“还行,就开始疼一会,现在没感觉了。”
校医“哦,看这。”
校医拿小电筒照她的眼睛检查瞳孔,
校医“还好,没有瞳孔放大的现象。”
孟晨“医生,她没事吧?”
孟晨紧张地问。
校医看他紧张的样子说:
校医“没事,一会给她拿个冰袋冷敷一下,二十四小时以后再热敷,如果还没消肿的话就得去医院了。”
楼蕊“知道了。”
她点头起身离开。
孟晨“楼蕊,等等我。”
孟晨亦步亦趋地跟上去,校医拉住他说:
校医“同学,记得去楼下给你女朋友拿冰袋。”
孟晨“她不是我女朋友。”
孟晨说。
校医“原来是你撞的人家。”
校医一副了然的神色。
孟晨“你怎么知道的?”
孟晨震惊了,他从哪看出来的?
校医“你刚才那个担心样,不是男朋友关心女朋友,就是欠债的担心在债务上涨的表情。”
校医拍了拍他肩膀说:
校医“我看多了,喜欢和欠债都是一样道理,不是你欠我,就是我欠你。”
楼蕊坐在楼下一棵大杨树底下的长椅上,孟晨拿着两个冰袋从医务室出来,把冰袋递给她,她接过冰袋敷后脑勺。
楼蕊“喂。”
她说:
楼蕊“我来医务室的事,你别和周梅梅说。”
孟晨“为什么?”
孟晨问,周学妹看起来很担心的样子,为什么不能和她说?
楼蕊“问这么多干嘛?行不行?一句话!”
她不耐烦地说。
孟晨“行!”
晚上六点,社团活动室,八口小锅升起腾腾热气,四五个人吃一锅,虽然肉、菜种类不多,但是份量很足。周梅梅从锅里盛出一碗橙红色的清汤给楼蕊。
周梅梅“怎么样?”
周梅梅问,虽然她很喜欢这种酸汤,但是不知道楼蕊吃不吃得惯。
楼蕊喝了一口,酸度适中,味道丰富多变,热热的汤很暖身体,喝下去全身都泡在舒适的温泉里一样,她朝周梅梅笑了笑说:
楼蕊“很好喝。”
周梅梅“太好了。”
周梅梅给她夹肉,
周梅梅“快吃,你多吃点。”
楼蕊“好。”
孟晨端着一碗堆成小山的肉过来放在她面前,
孟晨“学妹这是我做的,用辣汤煮的,你尝尝。”
楼蕊“拿开,没兴趣。”
孟晨听了脸上有些丧气,周梅梅夹了一块的肉吃,
周梅梅“学长,很好吃。”
孟晨“是吗?”
孟晨依旧拿眼睛巴巴地看着楼蕊。
楼蕊“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孟晨“尝尝吧。”
孟晨把碗推过去,楼蕊瞪他一眼,不情不愿地拿筷子勉强夹了一片肉放嘴里。
孟晨“怎么样?”
楼蕊“还行。”
楼蕊面无表情地说,
楼蕊“现在,你能把碗拿开了吗?”
孟晨“好的。”
见她把肉吞下,孟晨心满意足地离开。
之后的一个学期,孟晨偶尔会捧着好吃的,献宝一样到送到篮球场,每次楼蕊都没给他好脸色看也不吃他送来的东西,周梅梅和其他队员倒吃的很开心,来来往往,三人也算是相熟。
大二,楼蕊决定去当兵,孟晨和周梅梅四眼含泪去车站送她。
一年后,楼蕊回来,她没提前告诉任何人,去买了周梅梅爱吃的桃子,兴高采烈地回到寝室,打算给周梅梅一个惊喜。
“叩叩叩”她以前的室友杨果来开的门。
杨果“楼蕊,你回来了?”
杨果惊讶地说。
楼蕊“嗯。”
她进门,周梅梅的床位上却是这丫头以前讨厌的黑色床品,看来这一年里丫头的爱好变化挺大呀,以前不是说最讨厌黑色的床单被罩了吗?
楼蕊“周梅梅呢?”
她问。
杨果“呃……”
杨果的脸上露出的神情,楼蕊的心瞬间沉下去。
她一手拉着行李,一手拎着桃子,独自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脑海里不停的回想杨果刚才说的话。
半年前周梅梅家里出了点事,整个人请假回去,回来之后就变得沉默寡言,表情也灰暗了许多。那之后,再过了两个月,周梅梅突然去办了退学手续,一声不吭离开学校,她家里的亲戚来替她搬的东西,杨果问了一句,那人只说周梅梅要回去嫁人。
周梅梅不见了,明明这个学校里上万名学生,她却从来像从没来过一样,不见了,找不回来。
杨果说,她那之后联系过周梅梅,对方只说现在过得很好,新郎是个很温和有礼的人……之后杨果说了什么楼蕊都不记得了,恍惚只记得那是一大段话,都是些生活美好的内容,但对她来说却像一道坚固的大坝,把所有的水全都堵起来了……
雨忽地就下起来,将霖市打的乱七八糟,在匆忙跑着寻遮挡的来往人中,楼蕊的心像被人反复狠狠揪起来又放下,明明很痛却看不见伤口,她蹲下去,眼泪混合雨水在脸上胡乱拍打。
怎么会这样?明明她只离开了一年……
孟晨“楼蕊?”
她抬头看,孟晨还是穿着粉色的围裙,手里撑着一把粉伞。
楼蕊“孟学长。”
孟晨“你怎么在这淋雨啊?”
孟晨把她拉起来,
孟晨“走,去社团活动室先坐一下。”
社团活动室?她茫然地抬头,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走到职工楼下。
孟晨“你先在这坐下。”
孟晨把她带进社团活动室安置好,又去找来干毛巾给她擦头发,楼蕊看着似曾相识的桌椅摆放。
楼蕊“学长,你们今天有活动吗?”
孟晨“对,今天做火锅。”
火锅……她想起周梅梅做的热腾腾的酸汤锅底,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浇透,寒气缠绕着侵袭她的内里,她的身体冷得抖起来。
孟晨“给。”
孟晨递给她一碗橙红色的热汤,记忆里的味道传来萦绕在鼻尖,她拿手捧着小心翼翼地从中摄取温暖和力量。
楼蕊“一模一样。”
她说:
楼蕊“和周梅梅做的一模一样。”
孟晨“嗯,我跟她要了菜谱。”
孟晨说:
孟晨“其他的都还好,就是发酵的小番茄比较难弄,我尝试好多次才成功做出来的。”
她捧着碗,眼泪又流下来。
孟晨“你怎么哭了?你……你别哭呀。”
孟晨手忙脚乱地去找纸来给她擦眼泪。
有的人在时间里错过了,就和离开云层的水滴一样,即使经过蒸发再回到云上,也不是原来的那滴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