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面相觑间,魏无羡又道
魏无羡我猜你们过来围剿之前,一定没来得及先聚起来吃顿饭,所以应该不是中了什么毒
当然,也从未听过有什么毒能让人突然灵力溃散的,否则这种毒药一定早就被多名修士重金求购、传得沸沸扬扬腥风血雨了
此次来的修士中有不少医师,抓过几人探了一阵,那几人低声追问道
龙套们如何?如何?这灵力的溃散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
这个问题立刻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无暇去警惕魏无羡如何了
毕竟若是灵力彻底溃散,再也回不来,那就等于废人一个,那真是比死在这里更可怕、更让人痛苦的后果
龙套几名医师快速讨论一阵,道:“诸位的丹元安好未损,不必担心!该是暂时的。”
江澄听说是暂时的,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接过金凌递给他的手帕把脸上鲜血擦净了
江澄暂时?暂时是多久?什么时候能恢复?
龙套一名医师道:“……恐怕……至少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众人纷纷抬头,去望殿外围得密密麻麻水泄不通的凶尸群,数目并不比他们这次来的活人少
个个都直勾勾地盯着人头躜动、阳气翻涌的伏魔殿内部,根本不舍得离开半步,在外摩肩接踵地徘徊蠕动,仿佛随时会冲进来
腐臭之气浓烈扑鼻
至少一个时辰才能恢复灵力?
地上这个废弃多年、被临时补好的残破阵法,都不知道能不能支撑一个时辰!
况且,夷陵老祖此刻就和他们处在同一空间,虽然不知为什么他尚且没动手,也许是猫捉耗子一般要玩儿够了、吓够了他们再碾死,但谁都不敢保证这个魏无羡不会突然暴起
他们的目光这才重新聚到魏无羡身上
蓝沫(蓝惜月)死不了,别看了。
魏无羡就是,看什么看,看得再用力一千倍,在我身上也看不出一个窟窿
众人都屏息凝神等他放马过来,结果放过来的就是这犹如混混耍无赖、幼儿磨嘴皮般的一句,顿时犹如雷霆一拳打在棉花之上,霹雳一脚踢到空气之中,浑身无力,脸色齐黑
魏无羡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说的不是实话吗?现在在这个伏魔殿之中,灵力尚存的只有两拨人。我,含光君一拨,这群几天前被抓上山来的小朋友一拨。其余人,我用手无缚鸡之力来形容,不为过吧。我若是想对你们做什么,这群小朋友能挡得住吗?
苏涉废话少说,你要杀便杀。在场若有谁叫一声便不算英雄好汉,你也别指望有人对你摇尾乞怜
他这么一说,不少人心里都犯起嘀咕来
这数千人里,真正和魏无羡有仇的约莫只有二十人上下,其余的全都是听到围剿讨伐便不假思索参与的,可以说只是路人
这些人可并不想享有和魏无羡仇人同等的待遇
魏无羡是啊,现在你们没有还手之力,我要杀就杀,要不杀就不杀,轮得到你插嘴么?对了——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你名字了。容我问一句,你是谁啊?
苏涉……
魏无羡知道苏涉此人自视甚高,最见不得别人忽视他、不重视他、记不得他的名字字号,于是故意问他你是谁
苏涉[额头青筋微凸,嘴角抽搐]……我就不信,你身旁那位没告诉你我是谁?含光君,好歹这夷陵老祖也算是你同伙,他这样撒泼无礼,你就任他这样给你丢面子么?
蓝忘机则是习以为常地只当没听见,继续埋头弹自己的琴
魏无羡[讶然]含光君为什么要跟我提起你?看不出来啊,这位心气还挺高,自我感觉也很良好。要说无礼,随便打断我说话的你岂不是更无礼?刚才说到哪儿了,哦,灵力——灵力尚存的,看似只剩两拨人,但我以为,其实,还有第三拨人。这第三拨人,应该就是藏在暗处动手脚、让你们灵力出问题的黑手,此时应该就在这附近窥伺,伺机动手
不少年纪尚浅的修士都不由自主被他带入了氛围,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四下扫视,仿佛密林深处真的潜藏着未知双眼睛,正在盯着伏魔殿内陷入困境的重任,随时准备发难
苏涉又在妖言惑众!
魏无羡[自顾自分析]这群小朋友是几天之前被抓来的,和你们错开了时间。而我们,与你们不是走同一条道上山,和你们错开了道路。因此,如果有第三波人存在,他一定是趁你们在夷陵集合之后、上乱葬岗的这段时间内做的手脚。而且很可能,就在你们中间……
苏涉够了!什么第三拨人,凭空捏造出一段无稽之谈,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把你干的好事推出去?纵使真的有你说的什么另外一批人,穷奇道截杀、血洗不夜天,你手上的累累血债,今天也……
忽然,他猛地闭上了嘴,表情扭曲了
魏无羡说啊,怎么不说下去了?
龙套秣陵苏氏的门生纷纷站了起来:“宗主!”“宗主,怎么回事?!”
苏涉甩开要来扶他的门生,举起手臂,先指魏无羡,然后直直指向了蓝忘机
龙套离他最近的那名门生怒道:“魏无羡,你又动了什么妖法?!”
蓝思追这不是妖法!这是……这是……
一旁端坐的蓝忘机将右手轻轻展平,五指压在七弦之上,凝住了琴弦的战栗
那群七嘴八舌群情激奋的门生瞬间仿佛一群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戛然止噪。
蓝沫(蓝惜月)这是禁言咒啦!
方才嗡嗡作响的伏魔殿重新安静下来后,蓝忘机转头对魏无羡道
蓝忘机你继续
苏涉眼中怒意滔天,上下嘴唇却被粘得死紧,喉咙更是干哑如火
比起不能开口攻击魏无羡的焦急,现在更让他心头如焚的是受制于蓝忘机的屈辱
他反复以手指划着自己的喉咙,试图解开禁咒,无济于事,只好望向蓝启仁
岂知蓝启仁面容冷然,岿然不动,看都不看他一眼
本来蓝启仁是可以解开的,而且只要是蓝家长辈解开的禁咒,出于尊敬,蓝忘机一定不会再对他施术
可当初秣陵苏氏独立出姑苏蓝氏时,两家有过的不少不愉快,因此这时的蓝启仁并无助他解术的意思
龙套众人心道:看来只要有人试图和魏无羡争吵,蓝忘机就会封了他的口
一时噤若寒蝉
不过,总有不怕死的勇士在这种时候站出来嘲讽
龙套们魏无羡,你真不愧是夷陵老祖啊?好霸道啊,这时打算不让人开口说话?
魏无羡请你讲一讲道理。只要你肯讲道理,你就会发现,并不是我不让你们说话,而是你们先不让我说话。只要我一开口,立刻就有无数张嘴以各种理由让我闭嘴,而不幸的是我又恰好不想闭嘴,所以,就只好让你们先闭嘴了。否则就没人肯听我心平气和地说话,我有什么办法?[指着苏涉]比如说这个……这个谁。不好意思,我还是不记得你名字。真奇怪,从刚才起,他就一直拦着我,不让我辩解,不让我盘问,不让我帮你们缕清事情经过、探寻真相。非但要堵住我的嘴,而且还反复提醒你们,我是你们的仇人,生怕你们不上来送死,生怕你们多活一刻,这是什么道理?有这样做盟友的吗?
过往,秣陵苏氏的家主为了彰显其高洁有品,一向冷冷的不爱多言,不表露情绪
简而言之,一向喜欢模仿蓝忘机的一言一行
被魏无羡这么一提,不少与他以前打过交道的人都心内微疑:苏宗主今天的话,似乎确实太多了些
当然,旁人没有表态,他们也不便表态,是以都谨慎地选择了沉默
魏无羡没人的话,那我继续说了。人总不会突然失去灵力,总得有个途径和契机,因此,在你们在上乱葬岗的途中,必然都接触过同一样东西,或者都经历过某一件事。有没有人愿意想一想,究竟这是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事?
鸦雀无声
聂怀桑[茫然]……接触过同一样东西?做过同一件事?我们上乱葬岗的时候,好像都喝了水?唉,想不起来,不知道啊
一听这声音,众人皆心想:“又是他!”
谁会在这种时候还不识趣地积极响应魏无羡,让干什么干什么、让想什么想什么?
也只有那位“一问三不知”聂怀桑了
龙套有人忍不住道:“上山途中根本没人喝水!谁敢喝这尸山上的水?”
聂怀桑那是都吸入了山中雾气?
乱葬岗上山岚渺渺,若是这雾有什么古怪,倒也说得通
龙套立刻有人附和:“有可能!”
金凌[旋即]没可能。雾气在山顶更浓郁,可我们都被绑在山顶上两天了,灵力也还在
魏无羡不是食物,也不是风水问题。你们都忘了,山上之后,还有一件事,是你们都做过的
蓝启仁什么事
魏无羡杀走尸
龙套一名少年脱口道:“啊,莫非是在义城时那样,走尸的身体里有尸毒粉一类的东西?!阿爹,你们杀那些走尸凶尸的时候,有没有从它们身体里喷出颜色奇怪的粉末?”
龙套他父亲道:“没有粉末,没有!”
龙套这少年不死心道:“那……那液体呢?
江澄[冷冷]行了。若是杀了走尸之后有什么古怪的粉末或液体喷出,我们还不至于都没觉察到异常之处
那名以为自己捕捉到玄机的少年脸一红,抓耳挠腮起来,他的父亲连忙把刚才激动过头的儿子拉下去坐好
魏无羡确实是和杀走尸有关。不过,问题不是出在走尸身上,而是出在杀走尸的人身上
魏无羡[转向蓝启仁]蓝老前辈,我想请问你一个问题
蓝启仁[漠然]有什么问题,你不会问他,还要来问我?
蓝启仁虽然迂腐,却不是莽夫,是以耐着性子听了这么久
可脸色还是难看的很,不过魏无羡从小就被他甩脸色,后来更被无数人甩过脸色,早不以为意,想想这是一手带大蓝忘机的叔父和先生,更觉得没什么好生气的,摸摸下巴笑
魏无羡我这不是怕当着您的面问他太多事情,您要生气吗?不过既然您都叫我问他,那我就问了哈。蓝湛啊。
蓝忘机……嗯
魏无羡秣陵苏氏是从姑苏蓝氏分离出去的一个家族,对吧
蓝忘机嗯
魏无羡虽然分离出去了,但秣陵苏氏的绝技还是从姑苏蓝氏‘借鉴’来的,是吗
蓝忘机是
魏无羡姑苏蓝氏的秘技之一破障音有驱邪退魔之效,其中以七弦古琴最为深奥高超,所以,修琴的人也是最多的。秣陵苏氏有样学样,他们家也是琴修最多,没错吧
蓝忘机不错
魏无羡秣陵苏氏的家主虽然带技出走姑苏蓝氏,自立门户,他自己的琴技却并不如何登峰造极,教出来门生也时常错漏百出,是不是?
蓝忘机[坦然]是
伏魔殿中数千人看着他们两个坐在台阶上,一唱一和地讥讽苏涉,看看这边,又去偷瞅脸色铁青的那边
虽说都觉得魏无羡言语刻薄阴损,可同时也觉得他说的都是大实话
因为苏涉过往莫名高冷,早得罪了大大小小不少家族,此时看他当众被揭疤、被人把脸放到地上踩,在这生死攸关危急时刻,竟也生出了一阵不合时宜的幸灾乐祸、痛快泄恨之感
蓝思追[暗暗奇怪]含光君并不喜欢当众给人难堪,虽然看这位苏宗主下不了台我还挺……咳,但为何含光君今天如此不留情面?
魏无羡和蓝忘机你一眼,我一语,旁若无人地问答
越来越多的人都渐渐听出,他们并不是在单纯地讥讽苏涉,而是在抽丝剥茧,因此听得越来越认真
接下来,魏无羡缓缓地道
魏无羡……也就是说,就算上乱葬岗杀走尸时,秣陵苏氏弹奏的战曲之中,有一段旋律不对劲,姑苏蓝氏也会见怪不怪,只觉得是他们技陋出错,记岔了曲谱,却并不会留意究竟是失手弹错,抑或是故意弹错的,是这样吗?
听到这最后一问,苏涉瞳孔一缩,压在剑柄上的手猛地青筋暴起,剑锋悄然出鞘了半寸
蓝忘机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睛,和魏无羡都看到了彼此眼中隐隐的了然
蓝忘机正是如此
苏涉锃地拔出了佩剑
魏无羡[用两根手指把剑锋拨开,微笑道]做什么?可别忘了,你现在灵力尽失啊,这样威胁我有用吗?
蓝沫(蓝惜月)那按照刚才的话说,这秣陵苏家的家主是故意弹错,让大家暂时消失灵力,然后,嫁祸于我们喽。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这个满脸血污的蓝家女修,她刚刚挖掉了自己的眼睛
苏涉举着剑,刺也不是,收也不是
一阵咬牙,吐出一口血,终于强力破除了禁言术,可一张嘴,声音沙哑得犹如苍老了四十岁
苏涉你们针对我翻来覆去,究竟含沙射影什么!
魏无羡我这是在含沙射影吗?那我再说清楚些。你们失去灵力,一定是因为都做了同一件事。什么事?杀走尸。杀走尸的时候,这位秣陵苏氏的苏宗主,和你们一路上来。他装作是御琴退魔,其实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战曲的一部分篡改成了另一段害人的旋律。你们在浴血奋战,而他表面上和你们一同战斗,暗地却下阴手……
苏涉含血喷人!
魏无羡在场姑苏蓝氏的琴修不少吧?方才你们上山时,秣陵苏氏所奏战曲是不是有错?
端坐在殿中的诸名蓝氏琴修思索一阵,一人道
龙套当时战况激烈……我等实在没有精力再去注意旁人弹的是不是精准
闻言,苏涉面色稍霁
蓝启仁确实有几处不对
龙套别家有人疑道:“世上当真有这样邪门的曲子,听了就能让人失去灵力?!”
魏无羡怎么没有?琴声能退魔,为何不能召邪?有一本东瀛秘曲集,叫做《乱魄抄》,里面抄录的都是东瀛之地流传的邪曲,连杀人秘曲都有,让人暂时失去灵力,又为什么不可能?蓝启仁前辈就在这里。你问他,姑苏蓝氏的藏书阁下、禁书室中,有没有这本书?
定了定神,苏涉冷笑
苏涉就算有这种曲子,当年我在姑苏蓝氏学艺时,品级不够根本进不了禁书室,无缘得见。后来我也不曾迈进云深不知处一步,对这本书更是闻所未闻!倒是你,对这《乱魄抄》如此熟悉,又和含光君亲密异常,岂不是比我更有可能接触这本书?
魏无羡我可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演奏过什么曲子。谁说一定要你能进禁书室?你主子能出入自如不就行了?篡改曲谱的伎俩,大概也是他教给你的吧
能在云深不知处出入自如的位高权重者,苏涉的主子,不必明言,谁都知道,只有敛芳尊!
苏涉笑话!敛芳尊让我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已经是统领百家的仙督,又不需要争权称霸,让这么多人前来送死,他有什么好处?
魏无羡若是真的没好处,他也不会让你三番两次扮成个鬼鬼祟祟的雾面人来抢夺赤锋尊的尸体和阴虎符残件了
魏无羡你主人打的好主意,四下抓捕各家子弟,把这么多人都引到乱葬岗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自己借口受伤不来避嫌,和你里应外合,一个用邪曲败人灵力,一个用阴虎符操纵凶尸围山。最后上千人全军覆没在我的地盘,说不是我下的手,谁都不信对不对?
魏无羡你们也不怕撞上我,反正魏无羡臭名昭著,新仇旧恨一齐上涌,群情激奋根本没人听我辩解,说不定会再引得我杀性大发大开杀戒,还省得你们动手了!
一片惊疑不定之中,苏涉强自镇定
苏涉一面之词
魏无羡[看着他,继续道]你出身姑苏蓝氏,身为外姓门生,靠着剽窃模仿本家秘技建立了自己的家族。你知道姑苏蓝氏中许多人都对你和秣陵苏氏满心不屑,于是你就利用这份不屑。邪曲虽能害人,但对奏者灵力也有要求,光是你一个人,当然没办法奏出让近千人都失去灵力的威力,所以你带来了秣陵苏氏的所有琴修,让他们与你合奏!在场各家只有姑苏蓝氏有可能听出不对,然而他们不屑于注意你,就算是注意到了你们弹错战曲,也只以为你学艺不精,把门生也教错了
魏无羡既然你信誓旦旦说这是一面之词,那么你敢不敢现在当着我的面,把秣陵苏氏之前上山途中驱尸退魔的战曲再弹一遍?蓝湛你别听,我听就行了。反正我修鬼道又不需要灵力,没了也无所谓
蓝启仁就站在这里听着
如果苏涉现在弹的和刚才不一样,立刻就会被揪出来!
伏魔殿中众人悄悄地离秣陵苏氏众人越来越远,不知不觉腾出了一大片空地,将他们孤立在中间
魏无羡不肯弹?好,没关系。你不如看看,这是什么?
他从怀中取出两张泛黄的纸张,晃了晃,只让人隐约看清上面记的是曲谱
魏无羡你以为之前在金麟台我们真的无功而返吗?那铜镜之后的密室里,金光瑶藏着的两张从乱魄抄上撕下来的残页,已经被我们找到了。只要拿给蓝启仁前辈一看,让他辨一辨里面有没有方才你奏过的旋律,就真相大白了
苏涉[冷笑]你撒谎。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你随便乱写的曲谱,用来污蔑
魏无羡难道我还整天带两张曲谱在身上准备随时拿出来?反正是不是撒谎,蓝启仁前辈一看便知
苏涉原本怀疑有诈,但见魏无羡满面诡笑,语气笃定,蓝启仁接了过去,看得眉头皱起,心中一紧
苏涉蓝前辈,当心有诈!
说着伸手去夺那两张纸
正在此时,避尘的冰蓝色剑光向他袭去
苏涉[腰间佩剑出鞘格挡,怒道]卑鄙!
挡了一下之后,他才忽然反应过来,上当了!
苏涉的佩剑,名叫“难平”,此刻与避尘相击,银色的剑身之上,正流转着暗红色的剑光——分明灵力充沛!
魏无羡[一下子把那两张纸折了重新收入怀里,讶然]我没看错吧?你居然还有灵力傍身!恭喜恭喜。不过,敢问如果不是图谋不轨,你为何要隐瞒自己没有失去灵力的事实?
这两张纸自然不是什么从金麟台上搜来的《乱魄抄》残页,而是蓝忘机在禁书室时手写的金光瑶弹奏过的古怪旋律
当时,蓝忘机留了一份给蓝曦臣对照察看,魏无羡则顺手把他和蓝忘机的那两份收了起来,带在身上
方才刚好拿出来骗人,让苏涉疑虑焦躁
再加上此前他故意言语嘲讽,反复刺激苏涉,果然令他心浮气躁
最后,不需魏无羡言语提醒,蓝忘机突发一试,苏涉便漏了底
原本倒也可以直接对苏涉动手,逼他自卫暴露灵力未失的事实
可若不一步一步引苏涉自己露出马脚、再将来龙去脉点点滴滴告诉旁人,效果恐怕就没这么好了
苏涉见一时大意,被探出了底,和蓝忘机拆了几招,感觉吃力,刚想腾出手抓个人质
魏无羡[立刻看破了他的意图]当心!他要抓肉盾了!
众人纷纷闪避
其实倒也不必,因为蓝忘机动起手来就和魏无羡说起话来一样,步步紧逼,不留余地,苏涉不得不全力应对才能不落于下风
他踉踉跄跄退至台阶前,低头一看,脚下正是红色的咒阵
蓝忘机神色一凛
魏无羡(心道:“要糟!他要破坏这个刚刚补好的阵法了!”)
果然,苏涉咬破舌尖,含了一口血,往地上一喷
密密麻麻的血迹遮盖住了黯淡不清的红色痕迹
蓝忘机顾不得再去与他缠斗,左手在避尘锋芒上一划,试图重绘
苏涉趁机摸出一张符咒,往地下一摔,一阵蓝色的火焰和烟雾滚滚冒起
蓝沫(蓝惜月)是传送符!那多次出现的雾面人,果然就是苏涉!
魏无羡[蹲到蓝忘机身边]怎么样?
蓝忘机用流着血的手指在地面上描画了一阵,摇了摇头
新血已彻底覆盖破坏了原来的咒印,补不回来了
魏无羡[把他的手拿起来,用自己的袖子擦去了上面的血和灰]没用就别画了
阵法将破,摇摇欲坠
秣陵苏氏那群门生面色茫然,看来苏涉并没有告诉他们自己弹的是错误的曲子,也没告诉他们避免失去灵力的法子
也就是说,在原本的计划里,这群秣陵苏氏的门生,和旁人一样,都是要去死的
他们生怕旁人心生怨恨,要找他们报复发泄,挤成一团
然而伏魔殿内已一片惶恐,没几个人顾得上报复他们
龙套几名家主抓住自己的儿子,叮嘱道:“待会儿群尸一冲进来,你护住自己,想办法逃出去,无论如何也要活着!知道吗?!”
金凌听了一阵肉酸,然而心底也有点期待自己舅舅也说这句话,等了半天也没见他有所表示,忍不住使劲儿瞅他
江澄[终于把目光转了回来,阴霾微散,却皱起了眉]你眼睛怎么了?
……
金凌[颇为不快]没怎么!
魏无羡正在一边低声和蓝忘机商量,一边撕下一端干净的袖子给蓝忘机清理包扎手上伤口
两人似乎说定了什么,正点头时,背后突然冲出一道身影,劈剑斩来
两人轻飘飘闪开
魏无羡[定睛一看]怎么又是你?
又是那名在不夜天城一晚因他失去了一条腿的中年男子
龙套他双目血红,持剑道:“魏无羡,你刚才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魏无羡事情败露,苏涉都亮剑了,而且逃跑了。你还有什么不信?
龙套中年男子又是一剑劈来,大吼道:“我不相信!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不信!”
仇恨会蒙蔽一个人的双眼,让他绝不肯承认任有利于自己仇人的东西
蓝沫(蓝惜月)不信拉倒,现在的你,和一个凶兽有什么区别!
龙套你!你个女娃子!懂什么!既然你和他是一伙的,那你就去死!
蓝忘机看了看自己手上包扎到一半、还没打结的布条,右手伸指一弹,一声金石之响,徒手弹开了那名男子鲁莽的剑锋
那中年人倒在地上,人群中又奔出来一名少年,正是那个父母双亡的年轻修士,盯着魏无羡,恨恨道
龙套魏无羡,你别以为……你……你手上的累累血债,我们终归是要讨还的!
魏无羡[给蓝忘机打完了那个结]还?
魏无羡[转过身来]是,我手上是血债累累。不过,早在十三年前,你们不是已经讨还过一次了吗?
魏无羡你们还想讨还什么?无非是要我下场凄惨、以消自己心头之恨罢了。请问我的下场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魏无羡你没了一条腿,我碎尸万段,死无全尸;你失去双亲,而我早就家破人亡,被家族驱逐,是条丧家之犬,双亲骨灰都没见着一个
江澄坐在人群之中,听到这段话,搭在金凌肩膀上的五指渐渐抓紧
魏无羡[继续]还是恨温氏余孽?可是温氏余孽已经一个不留了。大部分死在了射日之征的战场上,少部分死在了你们给他们划的一块拘禁地里。最后的五十多个老弱残兵,全都死在了这儿,就在你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上。就死在你们手里
魏无羡说吧,你们还想我怎么还?
蓝忘机盯着自己手上的那个结,末了,终于放下了袖子,掩住了它
伏魔殿中,一时死寂
殿外的尸群已经涌进门来一波,被温宁挡了回去,可很快又有另一波从侧面突入,支撑不了多久了
仇人就在面前自己却无力杀之,再加上被这群非人之物的咆哮唤起了内心的恐惧,那中年男人绝望地道
龙套……反正这整座乱葬岗已经被凶尸重重包围……今天横竖都是要死了!这个仇……
魏无羡谁说今天横竖都要死了?
他一边说着这句话,一边脱掉了黑色外袍
不知这人究竟想干什么,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黑衣之下是雪白的中衣,蓝忘机拔剑出鞘,魏无羡顺手在避尘的剑刃上一划,低头,在身上画了数十道血红的痕迹。赤红色的咒印,画的越多,殿内众人越是屏气凝神
他们都认得这个纹路,却都难以置信,或说难以承认
添上了最后一笔,魏无羡仰起头,整了整衣领
穿在他身上的,已经不是一件白衣——赫然是一面将所有凶邪妖煞之物、尽数吸引到一人身上的,召阴旗!
那名中年男子仍瘫坐在地上,仰头望着他,愣愣地
龙套……你要做什么?
魏无羡[挑眉]我以为你们都知道,召阴旗是做什么的,所以才这么喜欢使用它
召阴旗的功用,当然只有一个
可是,就算现在有一个人,愿意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吸引即将冲破阵法的尸群,来换取其他人的安全,这个人,也绝对不应该是魏无羡!
那名年轻修士怔了怔,突然涌上一脸愤怒
龙套他大喊道:“这算什么?赎罪吗?!惺惺作态地表示悔过了、做点好事,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吗?!”
魏无羡你想多了。我只是好奇罢了
龙套好奇什么?!
魏无羡[笑容可掬]我很好奇,你们不是最喜欢骂我吗?什么忘恩负义,丧心病狂,邪魔歪道。我就是想看看,被最痛恨的忘恩负义、丧心病狂、邪魔歪道之徒救了,诸位会是什么感觉?
龙套那年轻人死死瞪着他,咬牙道:“……没用的。我告诉你,魏无羡,无论你做什么,你都不要指望我会原谅你,或是忘记我父母的仇。”
龙套他大声道:“永远不会!”
魏无羡没谁让你原谅我,也没谁让你忘记你的仇。你要听实话吗?你恨不恨我,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对我也一点影响都没有。你若真恨我,欢迎来战,随时奉陪!可是报不报的了仇?这就看你自己的了
龙套那人一脸纠结难忍,道:“……我……我!”
魏无羡[不想再和他继续纠缠了]让开
蓝忘机借过
那年轻人挡在台阶上,看着面前并肩的二人,虽然心有不甘,但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的凶尸咆哮之声,心中一悸,脚下不由自主地让开了路
魏无羡和蓝忘机对视一眼
蓝忘机点了点头,魏无羡微微一笑,无声地吸了一口气
这时,一双手拉住了他们
蓝沫(蓝惜月)别去……
她纵使知道他们不会有事,却依旧不忍
蓝沫(蓝惜月)你做了那么多,失了金丹,散了修为,可他们呢?一个人都不知道啊
她早就想这样问问了,尤其是见到有血有肉的人时
魏无羡怔了怔
魏无羡你都知道?
蓝沫放下手
蓝沫(蓝惜月)去吧
好吧,她不该在这浪费时间
——————————————————————
魏无羡转身正面朝向尸群之后,他胸前的召阴旗纹路暴露了出来,走尸们空洞的眼白里映入了血红的咒印,当即疯狂骚动起来,前赴后继朝他扑去
就在此时,避尘出鞘,蓝忘机飞身上剑,将魏无羡顺势一拉,带了起来,从尸群头顶越过
立竿见影,伏魔殿前的尸群瞬间如潮水般退得干干净净,朝那两人追去!
不多时,那非人的嚎啕与嗬嘶之声便再也听不见了
而伏魔殿里,一片死寂
每个人心头都满是荒唐。魏无羡要他们尝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大张旗鼓来围剿,结果反倒被围剿了;摇旗呐喊要除害,最后还要靠这个“害”来救自己的性命
真不知究竟该说是滑稽、是诡异、是尴尬、还是莫名其妙
感觉在这场大戏中义愤填膺、上蹿下跳的自己,着实不怎么风光体面
好一阵子,伏魔殿里连窃窃私语都听不到
不知静默了多久,才终于有个人试探着道
聂怀桑……围山的尸群,是不是,都被引开了?
众人(心道:“怎么又是他!”)
聂怀桑[四下看了看,见没人回答他,又问了一句]它们走了的话,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走了?
这话倒是问对了
现在每个人都巴不得立刻插上翅膀踩着剑飞回自己家里去
不走难道还在这里留着等魏无羡和蓝忘机回来?
龙套一名女修道:“现在诸位的灵力恢复了多少?”
此前一直有不少人拿着符篆,试验自己能不能以灵力将之引燃,一个时辰早就过了,才陆陆续续有人手中的符纸蔫蔫亮起
听人发问,纷纷答道
龙套“我回来了两成。”“我一成……”“恢复的好慢啊!”
龙套那名女修道:“看样子都是两三成。这样贸然下山的话,若是再遇上什么,会不会又有危险?”
龙套有人嘀咕道:“能有什么危险?那可是魏无羡亲手画的召阴旗。我看大概方圆十几里的凶尸恶灵都会被他引过去了……”
这句话又让人伏魔殿里众人不知该接什么好,又沉默起来
蓝沫(蓝惜月)安不安全?安全是肯定安全,你你们怎么想呢?
蓝沫(蓝惜月)羡哥倒也……算了,有些人,知人知面不知心,说再多,也没用。
紫电重新流转起灵光,虽然时明时暗,但好歹不再熄灭了
江澄[脸被映得泛起紫光,诡谲莫测]两三成也够用了。这殿里的阵法已被破坏,就算继续留在这里,它也起不到保护作用
蓝启仁[表态]此地不宜久留
姑苏蓝氏的门生纷纷随他起起
见云梦江氏和姑苏蓝氏都提倡离去,其他家族自然也是要紧跟顶梁柱的
只有秣陵苏氏和兰陵金氏的修士们不知如何自处
好在眼下众人都不想起额外冲突,没人理会他们,于是他们也低头跟在人群之后,藏头露尾地出了伏魔殿
一群人在林中行了一阵,忽然有人大叫一声
众人已是胆战心惊,草木皆兵,一听就是一阵刀光剑影
龙套“什么?什么东西?!”
龙套惊叫的那人道:“鬼……鬼将军!”
果然,人群的最后,远远跟着一个一身黑衣、面色惨白的身影
正是温宁
江澄握紧了紫电,然而现在他只有三成不到的灵力,纵使握得手背青筋暴起,也绝不会贸然上前自讨苦吃
聂怀桑[心悸]还以为鬼将军跟着那两位走了,怎么突然冒出来跟在我们后面?他想干什么?”
龙套“是啊,他跟着我们想干什么?”
警惕来、警惕去,喊话,不应;质问,不答
众人又不愿直接和他先起冲突,便暂且提心吊胆地继续下山,看这鬼将军究竟想干什么
然而,他们走,温宁也走。他们停,温宁也停
一路下来,温宁除了远远跟着,什么也没干
倒是那个挖自己眼睛的蓝沫,一路喋喋不休地和温宁讲着话
等到一回头,发现他终于消失不见时,却已经到了乱葬岗的山脚了
许多人心中都隐隐有个念头:也许鬼将军这一路跟着,是在保护他们?
可这个念头教人不怎么愿意承认,于是很快就没人细想究竟合不合理了
上乱葬岗时是一路杀上来的,花了半日时间
下山时没了凶尸拦路,原本应该很快,可众人灵力只剩下七零八落的两三成,一面要提防鬼将军突然发难,一面还要留心万一还有什么凶物埋伏,走的更慢,待到下山时,天色已暗
离乱葬岗最近的那个小镇上有一片空旷的草地,之前众家就是在此集合整队出发上山、准备围剿的
入夜之后,镇上灯火已灭,万籁俱静
众人回到这里时,已是身心疲倦、狼狈不堪,连方阵都站得歪歪扭扭、参差不齐
勉强打起精神清点人数,发现竟然几乎没有出入
有人庆幸劫后余生,也有人慨叹风云变幻
几十名家主聚在一起,简单商议后,一致同意先寻一个安全之所,休整到灵力恢复至八成以上再各自归家,避免途中多生枝节,另有不测
距离夷陵最近的“安全之所”,自然是云梦江氏的莲花坞
作出决策后,这只数千人组成的队伍又风尘仆仆朝夷陵附近的码头出发
灵力未复,不得御剑,水路是到达莲花坞的最快途径
然而决策匆忙,附近一时半会儿凑不齐那么多船只,家主们只得把码头所有的大小舟船、包括渔船也包了下来,塞塞挤挤装满了各家子弟,顺水而下
十几名世家子弟们挤在同一条渔船上
这些少年过往几乎个个都养尊处优,从没挤过这种阴暗、老旧,四处堆积着脏兮兮的渔网和木桶、散发着鱼腥味、木板嘎吱作响的破渔船
夜里风大,船身起伏摇晃,几个北方的少年晕船晕得厉害,忍了一阵,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冲出船舱,一阵干呕,头昏眼花地瘫坐在甲板上
龙套一名少年道:“哎呀我的妈,晃得我肚子里翻江倒海的!哎思追兄,你也吐啊?你不是姑苏人吗?你又不是北方人,怎么晕船比我吐得还厉害!”
蓝思追[摆了摆手,青着脸]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四五岁的时候坐船就这样了……可能我天生就这样
说着他恶心劲儿又翻上来了,扶着船舷站起来,正准备再吐一吐,忽然看见一个黑漆漆的人影趴在船舷下方的船身上,半个身子浸在江水里,正在直勾勾地盯着他
蓝沫(蓝惜月)哟!宁哥又跟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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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