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男人宿醉之后的第二天清晨一大早醒来,看见另一个男人赤着身体躺在自己旁边,两个人还挤在同一条被窝里,都没那个空去优雅。
魏无羡[裸着膀子,单手托腮,笑得诡异]
蓝忘机你……
魏无羡嗯?
蓝忘机昨晚我……
魏无羡[冲他眨了一下左眼]昨晚你好奔放呀,含光君
蓝忘机……
魏无羡昨晚的事,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看样子是真不记得了,蓝忘机脸都白了。
不记得就好!否则,蓝忘机要是还记得他半夜悄悄出去召了温宁,追问起来,魏无羡说谎也不妙,说实话也不妙。调戏不成、抱起石头砸自己脚这么多次,魏无羡总算是有一回又找到了以前威风凛凛的感觉,扳回了一点点。虽然很想乘胜追击,继续逗他,但昨晚最关键的几句话还没问出来,下次还要骗他喝酒继续套话,可不能让蓝忘机知道自己出了什么丑。
见好就收,魏无羡掀开被子,给他看自己整整齐齐的裤子和还没脱下来的靴子
魏无羡好个贞烈男子!含光君,我只不过脱了件衣服,开玩笑的。你清白之身尚在,没有被玷污,请放心!
这时,蓝沫一把推开门
蓝惜月(蓝沫)哎!该走……了
蓝沫愣了愣
蓝惜月(蓝沫)[惊]对……对不……起……你们……继……继续
自蓝沫进来,蓝忘机就僵在原地,尚未答话,房间中央,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这声音并不陌生,已经是第二次听到了。又是被压在桌上的封恶乾坤袋躁动起来,掀翻了茶壶茶盏,这次更凶猛,三只一起动。
昨夜他们一个醉得一塌糊涂,另一个被折腾得一塌糊涂,自然,又把合奏抛到脑后去了。
魏无羡正有点担心蓝忘机惊吓过度一时冲动,失手把他当场刺死在床上
魏无羡正事,来来,我们先干正事!
他抓了件衣服披上,滚下床,朝蓝忘机伸出手,那样子看着就像要去撕他的衣服。
蓝忘机还没缓过劲儿来,倒退了一步,被脚底下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原来是躺了一晚上的避尘剑。
小小一间房里,一片兵荒马乱人仰马翻。
魏无羡把手伸进蓝忘机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只笛子
魏无羡含光君,你不要害怕嘛。我不是要把你怎么样,只是你昨晚抢走了我的笛子,我得拿回来
蓝忘机[神色复杂]
蓝忘机看了看他,似乎很想追问,昨晚自己醉酒后的细节,但他习惯先做正事,强行忍住,收敛神色,先与他合奏了一曲《安息》。
三只封恶乾坤袋,一只封着左手臂,一只封着双腿,一只封着躯干。这三部分的肢体已经可以连到一起,组成一具身体的大半部分。
它们相互影响,怨气成倍增长,这次居然一连重复了三次《安息》才见效。
待三只封恶乾坤袋都渐渐平静下来之后,魏无羡解开其中两只,从一只里抖落一条手臂,另一只里抖落一副躯干。这次,左手指向的方向是南方,偏西。指引的对象,不是右手,就是头颅了。
魏无羡穿好了衣服又是一派人模狗样。谈起正事来一本正经,或说是故作正经
魏无羡希望下一步找到的是头颅。这样你们家画个像,或者发个帖让大大小小世家都去看,很快就能弄清好兄弟的身份
可他这人正经也维持不过几句话
魏无羡[转眼又笑嘻嘻]话说回来,好兄弟练得不错啊
那副躯干套着的寿衣衣带已散,领口斜扯,这是一个青年男子坚实而有力的躯体。
魏无羡此言甚为实在。蓝忘机立刻把它又收回了封恶乾坤袋中,打了三个死结。
魏无羡知道他听不得这样的轻佻言语。但跟从前一样,越是听不得,他越是想说。打完结、收好乾坤袋后,蓝忘机看着他,虽仍是面无表情,眼里却满满的欲言又止。
魏无羡含光君,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你还担心?信我啊。昨晚我真的没有把你怎么样,当然,你也没有把我怎么样
蓝忘机……昨夜,除了抢笛子,我……
魏无羡你?你还干什么对吧?也没干什么,就是说了很多话
蓝忘机……什么话
魏无羡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话。就是,嗯,比如,你很喜欢……
话没说完,魏无羡看了看蓝忘机,见他神色紧张,很是得意
魏无羡兔子,之类的
蓝忘机……[闭上眼睛,转过了头。]
走出房去,关上门,他站在走廊里,好一阵无声的捧腹
蓝忘机似乎被打击到了,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好长一段时间也没出来
在等他的过程中,魏无羡悠悠然下了楼,出了客栈,坐在台阶上,眯眼晒晒太阳。晒了一阵,一群十三、四岁的小孩子从街上跑过。
最前面的一名小童跑得飞快,手里拽着一条长线,长线的尽头,一只风筝不高不低、上上下下地飞着
后面的小童拿着小弓小箭,一边吆喝,一边追赶着那只风筝射
这个游戏,魏无羡从前也很爱玩儿。射箭是每个世家子弟的必修之艺,但他们大多不喜欢规规矩矩地射靶,除了出去夜猎时射妖魔鬼怪,就喜欢这样射风筝。每人一只,谁放得最高、最远,同时射得最准,谁就是赢家。这个游戏本来流行于仙门各家族年纪尚小的子弟之间,流传出去后普通人家的孩子也很喜欢,只是他们一支小箭射出去的杀伤力,却不比这些技精材优的世家子弟了。
魏无羡[奇怪](这是个什么东西?烧饼?还是什么我不知道的妖怪?)
这时,一阵风吹来。那只风筝飞得本来就不高,又不是放在开阔地带,一吹就坠了下来。
一名小童啊哟,太阳掉下来了!
这片圆圆的金色东西,原来是太阳。
魏无羡登时明白了。这群小孩儿,多半是在玩模仿射日之征的游戏。
此地是栎阳,当年岐山温氏家族鼎盛之时,到处作威作福,而栎阳距离岐山不算远,本地人必然深受其害,不是被他们家没关好的妖兽闹过,就是被他们家的修士欺凌过。
射日之征后,温氏被各家族联手压灭,百年基业顷刻崩塌,岐山一带周边的许多地方,都养成了庆祝温氏被灭的传统。
这种游戏,大概也能算一种吧。
小童们停下追逐,很是伤脑筋地聚在了一起,开始讨论
小童们怎么办,还没有射太阳,它就自己掉下来了,这下谁做老大?
小童(金光瑶)当然是我!我是金光瑶,温家的大恶人是我杀的!
魏无羡坐在客栈门前的台阶上,看得津津有味。
在这种游戏里,如今风光无限的仙督敛芳尊,当然是最受欢迎的一角。射日之征中,金光瑶卧底数年如鱼得水,将整个岐山温氏里里外外骗得团团转,泄密无数而不自知,最终成功刺杀温家家主,给了射日之征一个完美的收尾。要是他玩,他也想当一回金光瑶试试。选这位小朋友做老大,很合理!
小童(聂明玦)我是聂明玦,胜利次数最多,收服的俘虏也最多!我是老大!
小童(金光瑶)可我是仙督呀。
小童(聂明玦)[扬了扬拳头]仙督又怎么样,还不是我三弟,见了我就要夹着尾巴跑!
“金光瑶”果然很配合,很入戏,肩膀一缩就跑了。
小童你个短命鬼
既然选择做某位仙首,心中自然是对这位仙首有些喜欢和憧憬的
小童(聂明玦)金子轩你死得比我更早,有资格说我短命吗!
小童(金子轩)[不服]死得早怎么了?我排第三
小童(聂明玦)排第三也不过是脸排第三!
这时,有个小朋友似乎跑累了站累了,也蹭到台阶旁,和魏无羡并排坐下,摆了摆手,和事佬一般地
小童(魏无羡)好啦好啦,都不要争了。我是夷陵老祖,我最厉害。我看就我勉强一下,做了这个老大吧
魏无羡……
也只有这样的小孩子,会单纯的不计较善恶毁誉,只争论武力值,肯赏脸做一做夷陵老祖了
小童不对,我是三毒圣手,我才是最厉害的
小童(魏无羡)江澄啊,你有啥比得上我的,你哪次不是输给我,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最厉害。羞不羞
小童(江澄)哼,我比不上你?你怎么死的记得吗?
魏无羡嘴边那抹浅淡的笑意,瞬息之间融化了。像是猝不及防地被一根剧毒的小针扎了一下,周身上下,忽然传来一阵轻微刺痛。
小童(魏无羡)那我这边再加一个温宁,加一只阴虎符,无敌了!温宁呢?出来!
他捡起脚边一块石头,就当做是“阴虎符”了
一名小童我在这里……那个……我想说……射日之征的时候,我还没死……
魏无羡觉得非打断不可了
魏无羡各位仙首,我能问个问题吗?
这群小孩子从来没有玩这个游戏的时候被大人介入过,何况还不是呵斥,而是这种一本正经的提问
“夷陵老祖”奇怪又戒备地看着他
小童(魏无羡)你要问什么?
魏无羡为什么没有蓝家的人?
小童(魏无羡)有啊
魏无羡在哪里?
“夷陵老祖”指了指一名从头到尾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的孩子
小童(魏无羡)那个就是
魏无羡一看,果然,这孩子面貌清秀,额头上带了一圈绳子,充作抹额了
魏无羡他是谁?
“夷陵老祖”嫌弃地撇了撇嘴
小童(魏无羡)蓝湛!
魏无羡……好吧
这群孩子把握到了精髓。扮演蓝湛,确实应该闭嘴不说话!
忽然之间,魏无羡的嘴角重新弯了起来。那根剧毒的小针被拔出,不知扔到哪个角落里去了,什么刺痛刹那间一扫而光。魏无羡自言自语
魏无羡奇也怪哉。蓝湛这么闷的一个人,怎么能总是让我这么开心呢?!
蓝忘机下楼来的时候,就看到魏无羡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笑得癫狂缭乱,见他来了,好容易才站起来。沿路走,沿路笑,像是中了什么奇怪的毒。
蓝忘机……我昨晚究竟还干了什么?
一定没有那么简单,否则何至于让他笑到现在???
魏无羡[摸摸下巴]我还是不说了,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就是憋不住。搁以前你肯定又要说我无聊了。好吧,我不笑了,讲点正经的。其实,昨天在常家墓地那里,我还想到了一些事情,没来得及告诉你
蓝忘机讲
魏无羡咳。那个酒铺的伙计说过,常宅和常氏墓地作祟拍棺,是在十年之前。我听的很仔细,他的意思,明显是说,现在已经没有作祟了。而我们一来,拍棺声又忽然重新冒出来了。这肯定不是巧合
魏无羡但我认为,拍棺声再响起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们来了。而是因为,那个掘墓人,把好兄弟的躯干挖出来了
蓝忘机听得很是专注,魏无羡见状,又想起他昨晚喝醉时,专注地握住他两根手指,痛苦地强忍笑意,严肃地道
魏无羡所以,我在想,这个五马分尸,可能是一个恶毒的镇压法门。分尸者是有意挑选那些异象作祟之处安置尸块的。道理和清河聂氏祭刀堂镇压刀灵和壁尸的法子是一样的,以毒攻毒,相互制衡,维持平衡——也许本来就是向聂家的祭刀堂学的。
魏无羡最开始被发现的那只左手,原先也应该是用类似的方法镇压着的。否则以它凶悍嗜血的程度,不会等到那时候才在莫家庄被人发现。
魏无羡采用这种恶毒的镇压方式,把尸体和魂魄各自切割并投放到相距极远的地方,无非是不让它们合到一起。也就是说,当它们合到一起,拼凑成一具完整的尸身时,一定会发生什么让分尸者非常害怕的事。比如,好兄弟就会找他去报仇
蓝忘机凑齐尸身,凶手自现
魏无羡言简意赅,自愧不如。还有就是……希望好兄弟的怨气只是针对凶手一个人吧。否则凑齐了四肢、躯干和头颅之后,我们要面对的,就是一具怨气冲天、修为极高、杀性极重的凶尸了
一路西南而下,这次,左手指引的地点,是大雾弥漫的蜀东。一座当地人人恐避之而不及的鬼城。
蓝惜月(蓝沫)喂!你们怎么自己走了!都不叫我!
魏无羡蓝姑娘,路上凶险,你还是别跟着了
蓝惜月(蓝沫)我不管,竟然遇到了你们,我就一定会跟着你们!
魏无羡…………行吧,不过你这儿身衣服怎么回事
蓝惜月(蓝沫)哦,之前那白衣脏的不成样了,我就更隔壁的姑娘换了一身衣服。怎么了?
魏无羡没,只是你之前那白衣和含光君的一样,穿起来活像披孝带麻,这身蓝衣好多了
蓝忘机…………[无言以对]
蜀东一带河谷众多,高山屏峙,地势崎岖不平,风力微弱,因此许多地方常年雾气弥漫
三人笔直地朝着那只左手指引的方向前行,经过一个小小的村庄。
几圈篱笆围着茅草盖顶的土房,一群花色驳杂的母鸡小鸡在院子里进进出出啄米,一只羽光鲜亮的大公鸡站在屋顶上,抖抖鸡冠,单脚站立,警惕地转动脖子,向四面八方扫视。甚幸,没有人家养狗。估计这些村民自己一年到头都不够吃几块肉,更没有多余的骨头来喂狗了。
村庄前方有一处岔路口,岔向三条不同的方向。其中两条路都光秃秃的,足迹颇多,看得出经常有人行走。最后一条却已杂草丛生,厚厚一层覆盖了路面,一块方形石板歪歪站在这条路的方向上。
石板年岁已久,饱经风霜,一条大缝从头裂到了脚,石缝里也有枯草钻出。石板上刻了两个大字,似乎是此路通往之处的地名。下面那个字勉强看得出来是个“城”字,上面那个字则笔画颇多,字形繁复,又正好被那条裂缝贯穿而过,剥落了许多细碎的小石。
魏无羡弯腰拨开乱草,拂去灰尘,依旧看不出来是个什么字。偏偏那条左手臂所指的方向,就是这条路。
蓝惜月(蓝沫)这好像是个“义”
魏无羡不如去问问这些村民?
蓝忘机点了点头,魏无羡当然不会指望他去问,笑容满面地走向那几名正在撒米喂鸡的农家女
那几名女子有少有老,见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走近,都紧张起来,似乎有点想扔了簸箕逃进屋里
魏无羡笑吟吟地说了几句话之后,她们才慢慢镇定下来,略羞涩地应答。魏无羡指着那块石碑,问了一句,她们先是齐刷刷的脸色一变,犹豫半晌,才断断续续、指指点点地与他交谈起来。期间,一眼也不敢多看站在石碑旁的蓝忘机。
魏无羡认真地听了一阵,一边嘴角一直扬着,末了,似乎调转了话题,引得那几名农家女也舒展了颜色,又放松下来,不熟练地冲他微笑。
蓝忘机远远盯着那边看
蓝惜月(蓝沫)蓝湛,你喜欢魏颖,对不对
蓝忘机…………
蓝惜月(蓝沫)你果然是个闷葫芦
蓝忘机…………
蓝沫看了蓝忘机一眼,见他一直看着魏无羡
蓝惜月(蓝沫)啧啧,情根深种。
蓝忘机远远盯着那边看,等了半天,也不见魏无羡有回来的意思
他慢慢低下头,踢了踢脚旁的一块小石子
把这块无辜的小石子翻来又覆去地碾了好一阵。再抬起头,魏无羡还是没回来,反而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交给了说得最多的那名农家女。
蓝忘机呆呆站在原地,实在忍不住了。正在他准备迈开步子走过去时,魏无羡总算是负着手悠悠地踱回来了。
他站回到蓝忘机身边
魏无羡含光君,你应该过去的。她们家养了兔子呢!
蓝忘机却没对他的调侃有所反应,状似冷淡地道
蓝忘机问出什么了
魏无羡这条路通往义城。石碑上的第一个字确实是‘义’字
蓝忘机侠义之义?
魏无羡我也是这么问的。也对,也不对
蓝忘机何解
蓝惜月(蓝沫)‘义庄’的‘义’吗?
魏无羡嗯
他们踏着乱丛杂草走上这条岔路,将那块石碑落在身后
魏无羡这几位姑娘说,自古以来,住在那座城里的人,十之五六都短命,要么短寿,要么横死,城中供置放尸体的义庄非常多,当地特产棺材纸钱等丧葬阴奉之物,无论是做棺材还是扎纸人都手艺精湛,所以就叫了这个名字
蓝忘机没有问为什么城中居民不弃城离走。他们都明白,如果一个地方的人世代扎根于此,是很难让他们离开的。只有十之五六的人短命,似乎还可以忍受一下,说不定自己就是那另外的十之四五。而且,生在这种穷乡僻野,离了家乡,多半就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路上除了枯草乱石,还有不易觉察的沟壑。蓝忘机目光一直留意着魏无羡的脚下
蓝惜月(蓝沫)[调侃]含光君这一路走得到挺辛苦
魏无羡没多想,边走边道
魏无羡她们说,这边的人很少去义城,里面的人除了送货出来,也很少离开。这几年几乎没见到人影。这条路已经荒废了好几年没人走了。果然难走。
蓝忘机还有呢
魏无羡还有什么?
蓝忘机你给了她们何物?
魏无羡哦。你说那个?是胭脂
他在清河的时候,向打听行路岭的那名江湖郎中假道士买过一小盒胭脂,一直带在身上
魏无羡向人家打听事情总得给点答谢。我本来要给银子,把人吓坏了,不敢收。看她们很喜欢那个胭脂的香味,好像从没用过这种东西,就送出去了
魏无羡[顿了顿]含光君,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那盒胭脂是不算好。但现在我又不比从前,整天身上带一堆花花草草钗钗环环到处送姑娘。真没别的能送的了,有总比没有强
像是被唤醒了什么很不愉快的回忆,蓝忘机眉尖一抽,慢慢扭过了头。
蓝沫看了看,一个闷葫芦,一个“情”商低,不觉忧心
蓝惜月(蓝沫)[嘀咕]蓝湛又不是那个意思
沿这条难行的道路前行,杂草渐渐稀少,朝两旁收拢爬回,路面也逐渐开阔。雾气却越来越浓
左手臂收拢成拳时,一座破败的城门出现在长路的尽头
城头的角楼缺瓦少漆,掉了一个角,异常破败难看。城墙上尽是不知何人乱画的涂鸦。城门的红色几乎褪成了白色,门钉一颗一颗锈得发黑,两扇门虚掩着,仿佛刚被人推开一条缝,溜了进去。
还没进去,就让人感觉,这必然是个群魔乱舞的鬼地方。
魏无羡沿路走来时,一直在四下打量,到了城门前,评价道
魏无羡风水真差
蓝忘机[缓缓点头]山穷水恶
这座义城,四面都是高山峭壁,山体严重向中央倾斜,呈压倒迫胁之势,仿佛随时会塌下来。四面八方都被这样黑魆魆的庞大山岩包围着,在惨惨的白雾里,比妖魔鬼怪还妖魔鬼怪。光是站在这里就让人胸口发闷心口发慌透不过气,有一股强烈的威胁感。
自古以来就有“人杰地灵”之说,反过来的说法也是有的。某些地方由于地势和所处位置,风水恶劣,天然的一股霉气萦绕,居住在此地的人容易短命夭折,诸事不顺。若是祖祖辈辈都扎根于此,更是霉到了骨子里。而且经常滋生异象,发生尸变、厉鬼回魂等事件的可能是别地的好几倍。显然,义城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这种地方一般位置偏僻,仙门世家管不到,当然,也不想管,很麻烦。比水行渊更麻烦。水行渊还可以驱赶,风水却是难以改变的。没人哭喊着求上门来的话,各家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道了。
两人走到城门前,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人一扇城门,推开。“吱呀——”,不堪重负的承轴,载着两扇没有对齐的城门,缓缓打开了。眼前所见,没有车水马龙,也没有凶尸扑面。只有铺天盖地的白色。大雾弥漫,比城外的雾气浓郁数倍,只能勉强看清前方有一条笔直的长街,街上没有人影。两侧是竖立的房屋。
两人自然而然朝对方靠近几步,一起往里走去。此刻仍是白天,城里却寂静无声,不但没有人语,连鸡鸣犬吠都听不到一丝,诡异极了。不过,既然是被那条左手臂指定的地点,若是不诡异,那才教人奇怪。
沿着长街走了一阵,越是深入城中,白雾越是浓重,仿佛妖气四溢。一开始还能勉强看清十步之外,后来五步之外的轮廓便不能识别。再到后来,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魏无羡和蓝忘机越是走,靠得越是近,肩挨着肩,才能瞧清彼此的脸。
魏无羡(心中油然而生一个念头:“若是有人趁着这大雾,悄悄插到我们之间,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恐怕还不知道会不会被发现。”)
突然,有人拉住魏无羡的衣袖
魏无羡心下一惊,喝到
魏无羡谁?!!
蓝惜月(蓝沫)[弱弱地]魏无羡,是我
虚惊一场~~~
这时,他脚底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去看,却无法辨别是何物。
魏无羡扯住蓝忘机的手,让他别独自走了,俯下身眯眼察看。
一颗怒目圆睁的头颅冲破迷雾,撞入了他的视线。这颗头颅是一个男子面容,浓眉大眼,面颊上两团异常突兀的腮红。魏无羡方才踢过这颗头,险些把它踢飞,知道这东西有几斤几两。这么轻的肯定不是真头。
提起来一捏,男子的脸颊塌了一大块,腮红也被抹下一片。原来是一颗纸扎成的人头。这纸人头做得惟妙惟肖,妆容夸张,五官却较为精致。义城特产丧葬阴奉物件,扎纸人的工艺自然不错。纸人里有替身纸人,民间相信把它们烧给死者,就能替先人在地狱里下油锅、上刀山吃苦;有丫鬟美女,在阴间侍奉先人。当然,这些只是生者替自己求个安慰而已。
这颗纸人头应该是一名“阴力士”,说是送它下去之后,能保护先人魂魄收到的纸钱不被抢走、也不受其他恶鬼欺负。原先一定还配有一个高大扎实的纸身体,不知被谁拽下了头来,扔到了街上。
纸人头的发髻乌黑,一缕一缕,颇有光泽,伸手摸了摸,紧紧粘在头皮上,仿佛真的是它长出来的头发。
魏无羡手艺当真不错,是不是取的真人头发粘上去的?
突然,一道细瘦的黑影擦着他快速奔过。这道影子来得极其突然,紧紧擦着他的身侧跑了过去,刹那间就消失在了浓雾里。避尘自动出鞘,追着那道身影而去,倏地又收回来,合入鞘中。刚才那个贴着他溜过去的东西,跑得太快了,绝对不是人能达到的速度!
蓝忘机留神,戒备
虽然刚才只是擦肩而过,可难保下一次,它就不会做点别的什么了
魏无羡你刚才听到没有?
蓝忘机脚步声,竹竿声
不错,方才那短短的一瞬,除了急促的脚步声,他们还听到了另一种奇怪的声音。哒哒哒很是清脆,类似竹竿在地上飞速敲打。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声音
正在这时,前方迷雾之中,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次的脚步声很轻,很多,很杂,也很慢。仿佛许多人正在谨慎地朝这边走过来,却一句话也不说。魏无羡翻手翻出一张燃符,轻飘飘地朝前掷去。若是前方有什么怨气四溢的东西,它就会燃烧起来,火光多少能照亮一片地方。
对面的来客也觉察了这边有人掷出了什么东西,立即反击,突然发难!
数道光色不一的剑芒杀气腾腾袭面而来,避尘飞出鞘在魏无羡面前游了一遭,将剑芒尽数击退斥回。那边一阵人仰马翻,嚷了起来。
蓝忘机收回避尘
魏无羡金凌?!思追?!
蓝沫眼睛一亮。追凌!!!活的追凌!!!
金凌怎么又是你?!
魏无羡我还想问怎么又是你呢!
蓝思追尽力克制,声音里却满是欢喜
蓝思追莫公子你也在?那是不是含光君也来了?
一听蓝忘机可能也来了,金凌立刻闭嘴,仿佛突然又被施了禁言
蓝景仪一定来了!刚才那是避尘吧!
魏无羡嗯,来了,在我身边。你们都快过来。
一群少年得知对面是友非敌,如蒙大赦,一股脑围了过来。除了金凌和蓝家的一群小辈,还有七八名身穿其他家族服饰的少年,戒备之色仍未褪去,应当也是身份不低的仙门世家子弟
魏无羡你们怎么都在这里?一出手就这么狠,好在我这边是含光君,不然伤到普通人怎么办
金凌[反驳]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普通人。这座城里根本就没有人!
蓝思追[点头]青天白日,妖雾弥漫,而且竟然没有一家店铺开门
魏无羡你们是怎么聚到一起的?结伴出来夜猎?
金凌那个看谁都不顺眼、跟谁都要打架的横性,又和蓝家这几名小辈有点摩擦,怎么可能相约一起结伴夜猎
蓝思追我们本来在……
正在此时,迷雾中传来一阵喀喀喀、哒哒哒,刺耳异常的竹竿敲打地面的声音。
诸名小辈[齐齐脸色惊变]又来了!
那阵竹竿敲打地面之响,忽现忽隐,忽远忽近,令人完全无法判定方位,更无法判定,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发出这种突兀又诡异的怪声。
魏无羡都过来,靠紧,别乱动,也别出剑
在这样的环境下贸然出剑,极有可能伤不到敌人,却会误伤己方。片刻之后,那声音戛然而止
一名世家子弟又是它……究竟要跟着我们到什么时候!
魏无羡它一直跟着你们?
蓝思追我们进城之后,雾太大担心走散,便聚在一起,忽然之间就听到了这种声音。当时,并没有这么快,一下一下,响的很慢,还在前方的白雾里朦胧看到一个矮小的影子慢慢走过。追上去却消失了。之后,这声音就一直跟着我们
魏无羡有多矮小?
蓝思追[比到自己胸口]很矮,很瘦小
魏无羡你们进来多久了?
蓝思追快半柱香。
魏无羡半柱香?含光君,我们进来多久了?
蓝忘机的声音从迷蒙的白雾后传来
蓝忘机近一炷香
魏无羡你看,我们进来的时间比你们长,你们怎么能跑到我们前面去?折回来才遇上我们
金凌我们没折回来啊?我们一直沿着这条路,在朝前方走
都在朝前方走,那难不成这条路被动了手脚,化成了一个循环迷阵?
魏无羡试过御剑飞上去看看吗?
蓝思追试过,我感觉往上飞了很长一段距离,但其实并没有上升多高。而且有一些模糊的黑影在空中流窜,不知是什么,我担心无法应付,便下来了
闻言,众人都沉默了一阵。
魏无羡妖雾,有古怪。
蓝景仪不会有毒吧?!
魏无羡毒应该是没有。咱们都在里面待这么久了,尚且活着
金凌早知道我就把仙子带过来了。都怪你们那头死驴
蓝景仪我们还没怪你那条狗呢!它先动口咬的,被花驴子尥蹶子踢了个正着,怪谁?反正现在两只哪只也动不了
魏无羡什么?!我的小苹果被狗咬了?!
金凌那头驴能跟我的灵犬比吗?小苹果是什么东西?!
魏无羡我的驴啊。你们怎么把它带下山夜猎了?还让它受伤了?!
蓝思追嗯……对不起莫公子。你的小苹……驴在云深不知处每日喧哗,各位前辈投诉已久,让我们这次下山夜猎,一定要把它赶走,所以我们就……
金凌回答我,小苹果是什么?你给驴取这种名字?
蓝景仪小苹果怎么啦?它爱吃苹果,就叫小苹果。这名字比你养条肥狗叫仙子好十八条街。
突然之间,鸦雀无声。
魏无羡还有人在吗?
附近一片“唔唔”、“呜呜”,表示都在。
蓝忘机[冷冷]喧哗
竟然一次性禁言了所有人。魏无羡忍不住摸了摸嘴唇,心中甚为侥幸。
蓝惜月(蓝沫)含光君,你还是解开吧,就这样,少一个人也不知道。
蓝忘机…………
正在此时,左前方的白雾中,传来了脚步声
这脚步声一走一顿,笨重至极。紧接着,正前方、右前方,侧面,后面也传来了同样的声音。虽然雾气太浓,看不清影子,但腐臭腥臭的味道却已经飘了过来。
魏无羡自然不会把区区几具走尸放在心上,轻轻吹了一声哨子,尾音溜起,含斥退之意。迷雾之后的那些走尸听到了哨音,果然顿了下来。
谁知,下一刻,它们却猛地冲了过来!
魏无羡万万没料到,斥令竟然不但不起作用,反而还刺激了它们。他是绝对不可能把“斥退”和“刺激”两种不同的指令弄混的!
然而,此刻来不及想更多了。七八条歪歪倒倒的人影浮现在白雾之中。以义城中白雾的浓度,能看到它们的身影,就代表它们已经靠得极近了!
避尘的冰蓝色剑芒破出白雾,围绕着众人,在空中飞划出一个锐利的圈,将数具走尸齐齐拦腰斩断,旋即收回鞘中。
魏无羡松了口气,蓝忘机低声道
蓝忘机为何?
魏无羡为何哨令驱不动这几具走尸?行走缓慢,带有腐臭之气,肯定不是什么高阶凶尸,这种我应该拍拍手就能吓跑。若说是我的哨令突然之间失效了,这也绝没可能,又不是靠灵力驱动。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
猛然间,他想到了一件事,背上微微沁出一层薄汗。不对,并不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事实上,是出现过的,而且,不止一次。有一种凶尸恶灵,他的确无法操控,也无法驱赶。那就是——已经处在阴虎符控制下的凶尸恶灵!虽说这个念头很可怕,所代表的情况很严重,让人很不想承认和接受,但它的确是最合理的一种解释。毕竟连能够复原半只阴虎符残件的人都是存在的,虽然据说已经被清理了,但谁知道被他复原过的阴虎符又落到了谁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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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