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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秋初,空气中的燥热依旧没有褪去,蝉鸣的余音仍稀稀落落缭绕在树间的枝干上,仿佛不想要宣告夏季的结束
大俱利伽罗直起身,抓起挂在脖子上的白色毛巾擦去从额上密密的汗珠,在确认脚下刚除完杂草的田地没有任何问题之后,弯腰提起麻袋,放在一旁,抬起头看向另一个正忙碌的身影——山姥切国广
审神者一直尝试着各种不同的内番搭配,唯独他们两人在几个月之前「合作」之后,就再也没换过搭档
不过,或许是因为在历史上没有任何交集,加上两人本身少言寡语,工作效率自然很高,仔细想想,他们之间的对话,迄今仅限于几个简单的问题与回答,平时偶尔碰面也只是点头示意
「也没什么不好」大俱利伽罗这样想着,一边又拿起工具走到另一片田地继续工作,直到————
落日的最后一丝余光被墨蓝的夜色吞没,他走至房门口拉开门,却发现门内的侧面,端坐着一个人影,覆盖住整个身体的白布令他一眼辨出对方的身份
『……主公说,房间有些不够了,所以…』山姥切将帽沿向下轻轻扯了扯,停住下文,放在膝上的另一只手似乎一直紧紧握着,视线慢慢地向上,在和对方视线撞上的那一秒便立刻又低下头
「事情可能会变得麻烦起来」,这是那一刻大俱利伽罗脑海中闪过的第一句话,他环视房内,最终在房间一隅之地叠好的被褥上停留了两秒
『…我无所谓。』
这是山姥切国广听到的答复
深夜,山姥切裹着白布蜷在角落,借着从门缝漏进的月光,看向房间中央熟睡的背影,不同于自己房间的全然陌生的气息时时刻刻萦绕在周围,空气安静得能听见屋内起伏的呼吸声,和着他因不安而有些无规律的心跳声,实在让他难以入眠
山姥切轻轻起身,不动声响地拉开门,又轻轻关上,尔后便坐在正对门口的走廊边缘,看着远处屹立在本丸中央的樱花树
回想起傍晚间的答复,着实让他稍稍有些意外,平日对方简短的回应,带着些许冷淡的语调,让他一开始便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然而……
「叮铃——」
轻轻响起的铃铛声吸引住山姥切的注意力,下意识向着身旁看去,熟悉的面容正直直地看着他
『…狐之助?』
『这么晚了,还不去休息吗?』狐之助走到他身旁坐下,抖了抖立在脑袋上的耳朵
『有些…睡不着』山姥切伸手轻轻摸着狐之助毛茸茸的头
『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嗯……算是吧』山姥切低声道,『你…不用休息吗?』
『我在整理白天的资料,这是我的工作之一呢』
『是吗……』
『……』
『……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呢?』
山姥切垂下眼睑,看着远方,缓慢地呼吸着,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向谁提出这个问题
他一直不明白,他们、他自己为什么会被赋予人类的身体,尤其是自己,尤其是在显现那天,看到自己的容貌时,耳边仿佛再次响起过去人们议论的声音
「仿作」一词在自己刚被锻出没有多久时,便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
对于那些「不愧」、「漂亮」之类的形容,他只会越来越想把自己隐藏起来,他不觉得身为一个仿制品,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尤其是在和本作比较的时候
仿制品,甚至意味着他没有自己本身,不同于其他为了战场,亦或象征功名而存在的刀剑,他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或许,也仅仅是为了证明那个时期的那位刀匠——堀川国广的锻刀技艺
秋夜的寒风透过单薄的衣裳,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阵阵寒意,令他不由自主地打着寒颤,双手攥着衣物边缘,紧紧裹住自己,却仍无法抵御寒冷
『……』
忽然肩上多了一层重量,山姥切回过头,正好对上那双熟悉的、暗金色的双眸,停留在肩上的双手慢慢收回,只留下了一件黑色的外套
『大、大俱利伽罗……??』
『……至少我们现在,是为了消灭时间溯行军而存在于这里。』大俱利伽罗站在他旁边,在寂静的空气中留下这样一句话
『……』
『对,最初审神者也说过,你们刀剑男士的使命,是与时间溯行军战斗,维护历史的平衡』狐之助抬起前爪,清理着自己面部的茸毛,脖子上系着的铃铛发出细微清脆的声响
『……』山姥切没有回答,只是原本攥着自己衣物的双手向后探去,因身体寻求温暖的本能,连同披在肩上的外套慢慢裹紧
忽然,陌生而熟悉的气息抚上隔着白布的头顶,轻轻摩挲,像是不知缘由却小心翼翼的安抚
山姥切一瞬间愣住了,待他回过神来,对方已收回了手,刚刚染上的温度像那走廊尽头的铃铛声,留下一丝余韵后消散了
『…进去吧。』大俱利伽罗转过身进了房间,然而门依旧敞开着
山姥切犹豫了一会儿,走入房间,关好门,将肩上的外套叠好放下,尔后重新蜷进了摆在房间角落的被褥中,视线悄悄看着早已躺下的背影,不禁回忆起方才那一瞬间,停留在自己头顶若即若离的温度
不得不承认,在听到那句答复之后,心中竟稍稍会有些安心,它仿佛有魔力一般,确认了自己此时存在于此的意义
身体的疲倦逐步侵蚀着他的意识,最终令他不由自主合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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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