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五岁的那一年,开始每天在武术师傅的教导下学习武术的基础。
每天都要进行长时间的锻炼,若是换作别家娇贵的小公子,早就哭闹着放弃了。像往常一样,年幼的他在温和的阳光下蹲着马步,汗水从额头上缓缓划落,尽管双腿已十分酸痛,但他仍咬牙坚持着。
母亲今天就先到这吧,去冰浴更衣,家里有客人来了。
他偏头看去,只见是母亲走了过来。
他知道了,娘。
他应道,随即前往偏房沐浴更衣,而后与母亲到前厅去迎接客人。
直到客人到来,他才知道是那位久已闻名的小表妹来家中作客了。
他煞是可爱。
他望着那如雪娃般的小表妹,这么想到。
这便是他当她的初见了吧。平淡却成为日后最美的回忆。
从小便听说表妹十分聪慧,相识之后才知道她也喜欢汉文化。小表妹因为是女儿身,倒是不需练习骑射,可以堂而皇之地坐在书放里听先生讲学,而他每天必需的功课却是少不了,只能在闲暇之余钻进书房与小表妹一起听先生讲课。
每当他专心习式的时候,屋里的那双黑漆漆,亮晶晶的大眼睛总是来盯着自己的小表哥,在授课师傅重重地咳嗽声响起后,那双眼情又忙不迭地把目光以屋外收回,专心自己眼前的的纸黑字。
(二)
孩子总是在一天天长大。
幼童成了少年,变得英俊洒脱,器宇不凡。而原本雪娃似的小表妹,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俨然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
他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便也需要和其它旗人子弟一样,在八旗战士的军营中操练。
他还是家中好,有小表妹陪着,几个小时的操练也不算什么。
站在队列中,他突然这么想到。虽然是在军营中操练,但好在每天的训场结束后,还是可以回家的。
这天,结束了一天训练的他回到家中沐浴更衣后便前往前厅拜见了父母、姑姑等人,却没有看见小表妹的身影。
他她去哪了?
他有些困惑,往常表妹都会在前厅与长辈向在一起的,等自己回家后便一同去书房或花园中谈谈诗词与逸事的。
怀着疑感,却又不好明问,他只好悻悻地朝内堂走去。
走着走着,一直想着小表妹的他突然发现,自己竟是在不知不觉间,朝着小表妹居所的方向走去了。
夕阳西下,精致的绣楼掩映繁花绿树中,仿佛带着少女的娇羞,在昏黄的阳光中渡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站在绣楼前他却是停住了脚步,女孩子的闺房是不能随便进入的。正当他踟蹰不前时,表妹从楼梯上款款走了下来,四周相对,都是一怔,旋即都笑起来。
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
他...夕阳谁唤下楼梯,一握香荑。回头忍笑阶前立,总无语,也依依。
多年以后,他回忆旧时欢笑时如此说道。
(三)
他紫禁城的城墙为什么要这么高啊?
走在宫墙外,他已经不止一次发出这样的感叹了。
望着宫墙里伸出的柳枝,那新发的柳叶越看越像她的娥眉,他不禁再次发出一声叹息。思绪又回到了那天,父母和姑姑把他和她叫到正厅的时候。
父亲惠儿。
父亲开口,脸上带着一丝凝重。
父亲三年一次的选秀要开始了,你如今已是十四岁,却是不得不参加了。
他和她闻言,皆是一怔,随即望向姑姑,作为她的母亲,姑姑若是不愿,父亲应是会同意的。
可姑姑摇了摇头,带着无奈。
尽管他明白,长辈的决定,是为了家族,他没有资格反驳,只能带看她向长辈告辞后,离开正厅。
......
她已入宫半月,他只能站在宫墙外,望着那紫禁久久停伫。
院里的梨花开了,雪白的花朵却不似以往那般美丽,或许是因为曾经一同赏花的人不在了吧。如今这花儿看着却只会让人伤心。
人面万知何处去,桃花依明笑春风。崔护当初的心境我终是懂了,只是在崔护的故事里,他们终于还是修得同船渡,而我们呢,此生还能再相见吗?
(四)
他这里有五十两黄金,你且拿去,将你的僧袍交与我即可。
僧侣多、多谢公子,这重宫重地,公子可千万要小心。
那一年,皇客中有重要人物过世,既然是国丧,皇宝自然不能免俗。大办法事道场,因而每日僧侣进出宫庭,并无阻拦。
他尝试了许多办法,都无法进入深宫之中,而如今的国丧,便是唯一的机会了。尽关稍有差池,便会招致灭族之罪,但他还是决定这么做了。当僧人队伍缓缓前进时,他无反顾的跟了上去。
或许是僧人每天都要进出自宫,宫廷待卫并未太过留意,验过领头僧人的令牌,就放行了。
如此轻易的便进入了这个外臣,男人们的禁地。
可进来之后又该如何呢?且不说能否找得到她,就算找到了,又能怎么办?带着她逃出这铁一般的皇宫?
正当他思绪纷乱的时候,迎面走过来的一队巡逻的侍卫惊得他马上低下头,这一队侍卫中有的不少是他当初在军营一同操练的伙伴。
所幸侍卫们并未太在意这些僧侣,哪怕与僧侣队伍擦肩而过,也没有注意到那个深深低着头的僧人。
这不过只是这场冲动的昌险中的一个小插曲;深邃的宫殿,长廊曲折,就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
他并不在乎这队僧人到底会走去哪里,他只在乎他是否能见到她。可这诺大的皇宫,能遇到她的概率微乎其微,也许此生注定无法相见了吧。
正当他以为这番又是徒劳的时候,前方长廊拐弯处出现了几位宫女的身影,远远地,朝着僧人的方向起了过来。
他的心一下便提了起来。因为,那几位宫女中,有一位的身姿,是那么像她。
那究竟是不是她?他不禁朝那方张望着。
双方离得越来越近了,眼看就要擦肩而过,却在那一刹那,几位宫女在长廊的拐弯处向另一个方向离去了。
也许此生,注定无缘呐。
(五)
看着床上坐着的,盖着红盖头的人儿,他暗暗叹了一口气,伸手揭去盖头。
他注定无缘与她再会了。毕竟父母之命不可违。当初她进了深宫,而他如今也要与素未谋面的女孩成婚了。
盖头揭下,他望着新婚妻子的脸,发觉竟与小表妹有几分相似,尤样是那眼神,那略带慌乱的眼神。
其实那天在皇宫,他最终还是见到了她。
就在那几位官女转身的刹那,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那个女子突然回头看向僧队的方向。
四目相对。
真的是她,虽然穿着与其他宫女一般无二的衣服,梳着一模一样的发髻,但他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对方似乎也认出了他,只是不敢有丝毫异样的举动,只能将脸迅速转了过去。
只是她的身子不由自头的晃了一下,就像脚下的花盆底没有踩稳一样,微微有些踉跄,步子也拖拉起来,有些不愿离去。却被前后不明所以的同伴挟着,向前走去。
他只能看着她离去的身影。那背影是那么凄凉,带着无力抗拒的无可奈何,让他无比想冲上去,但此刻他的头脑却异常清醒,狠狠抑制了那股冲动。
那身影在快要走远的时候,突然抬起手,像是要扶一下发髻上的玉簪,纤细的手轻轻叩了叩,仿佛在告诉他,她已经认出了他。
待将低唤直为较情恐人见。欲诉幽怀,转过回阑听玉钗。
听说她已经被选为嫔妃了。有家里出力,她在宫中应该过的还好吧。
只是如今我也成婚了,或许此生注定不能与你相见了,愿卿珍重。
后记:纳兰班德,原名纳兰成德,字容若。清初第一词人,词风清丽,得后主李煜之遗风,王国维曾评价”北宋以来,一人而已。”容若生于权相纳兰明珠之家,天生聪慧,喜好诗赋。有野史传《红楼梦》中贾宝玉的原型便是纳兰容若,曹雪芹的祖父曹寅与容若友谊极深,或许曹寅曾将这些事告诉过曹雪芹。和坤曾将《红楼梦》献与乾隆,乾隆读罢良久,掩卷长叹,道“此明珠家事作也。”倘若纳兰真是贾宝玉的原型,那么也定当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林妹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