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你不冷吗?”惠能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气温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继续延续着之前的冷淡疏远,那么不近人情。
“那当然,你看我这身毛发,多好,多柔顺,保暖能力那更是一流的。”小狐狸不无得瑟地说道。
“我要离开寺庙了。”惠能低头沉声说道。
“啊?”小狐狸一脸错愕。
“师傅说我要下山历练,多多经历人间疾苦悲哀,佛法才能精进。”惠能抬头看着小狐狸,眼里有一种说不清的异样感觉。
“哦,那挺好的,以后我来吃水果就没有人拦着我了。”小狐狸显得有点慌乱,说的话言不由衷,内心里却感到一阵失落。
“我在山后的老树旁的山洞里给你留了一些水果,应该够你吃些时候了,你小心点,不要被我师父师兄他们看到,他们肯定会把你捉住的。”惠能眼带笑意,嘴唇微微上翘,面色仍是一片安宁。
“好的,我知道了,你放心吧,也不看看我是谁。”小狐狸的傲娇本色倒是没变。
小和尚看着一脸面带傲色的小狐狸,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点笑意,转瞬又变成了无奈之色,只希望自己不会跟之前那些犯下寺规的僧人一样,被送入达摩洞中反思。转念想想,自己这也没犯什么错了,寺规中也没说不能给小动物吃水果啊,尤其是这么可爱的小动物,佛曰:众生平等,我们应当一视同仁,那我这还算很好地践行佛说了,也算是一桩功德。
小狐狸知道小和尚要走了,心里一阵失落,却不好表现出来,只能装作云淡风轻地说道:“嗯,祝你一路平安,我先走了。”说完又跟以往一样,很快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留下惠能一个人在原地默诵佛经,谁也没有注意到远处一个人影一闪而过,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后也不知所踪。
入冬之后,一场小雨一场寒,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彷佛没个止境似的,对于那些忙活了一年的庄稼人来说,是个不错的兆头,天气冷了,他们秋收也结束了。看这架势,是很快就要有大雪了,趁着这个时候,他们在家老婆孩子热炕头,闲着没事,热点小酒,打打孩子,生活多惬意。
当然,对于行人来说,则又另当别论了。
惠能小和尚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山林间跋涉,凄风苦雨自不必说,不过对于习惯了四大皆空的出家人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他依旧背着自己行囊,披着一件蓑衣,带着样式不怎么样的箬笠,独自一人在雨中行进着,不紧不慢,不急不缓,就那么安定从容地走着,颇有一种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意境在里面,若有那种崇尚佛法的山野老人见到,恐怕只会双膝跪地,大呼一声:“真佛转世了。”
外人看着并不如何,其中艰辛只有小和尚自己知道,瘦弱单薄的身子在这寒气透骨的雨中坚持前进,本身就是一件不那么容易的事,何况他现在的处境的的确确算得上是饥寒交迫了。
惠能在雨中艰苦地行进着,希冀着能找到以放茅草屋,可以暂避风雨,出家人不怕吃苦,可也没必要自找苦吃不是吗?
……
当他醒来的时候,他感到一阵头昏目眩,看什么东西都感觉不甚清晰,起身太急,便觉得胸闷恶心,只得扶着床沿,勉力慢慢躺下。
“小师傅,急不得,你在雨中受的风寒极重,还是快快躺下休息吧,我给你准备了姜汤。”以后浑厚的声音传来。
“哦……谢谢……施主。”小和尚强自撑着说了几个字,便又沉沉睡去。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一身素布麻衣的汉子走了过来,看着小和尚又睡了过去,便把还冒着热气的姜汤又端了回去,等待小和尚醒来,再给他热一热喝下去,好去去身上的寒气。
张山是这十万大山中的猎人,他天生有着过人的气力,成年后加上精湛的武艺便成了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好猎手,经常别人入山只能打点山羊狍子之类的猎物时,他却往往能够拖出猎豹老虎之类的大家伙,大家对他的实力都很信服,久而久之,便成了附近的猎户领头人。
今年冬季,他一人打猎,救回了一个小和尚。
十年前,他捡回了一个受伤的小兔子。
世代为猎人的他,本对小动物没有什么同情心,死在他手下的各种牲畜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兔子也射杀了很多次,可他看到那只受伤的兔子时,心突然地颤了一下,然后,他便将那兔子带回家养伤了,当时可没少被那些家伙调笑,啥时候能让动物闻风丧胆的猎手张山变成了一个爱护小动物的猎手啊?这样的猎手还是好猎手吗?
他却不管不顾,轻轻地将那只腿受了伤的小兔子带回了家,并为它采来草药,放在嘴里嚼了嚼,轻轻的而又均匀地涂在兔子的伤口处。
草药刚涂到兔子的伤口处时,小兔子疼得一阵抽搐,他轻轻地吹了吹,继续轻柔地敷着草药,知道草药全部用光。
他继续外出打猎,用打到的猎物去山下的集镇换点油盐酱醋,运气好还能多换几个铜板,可以去街上沽个二两小酒解解肚子里的酒虫儿,他们闹得太欢了。
可怪事就在这时发生了,他的家里正常是乱糟糟的,他自己也是个大大咧咧没遮拦的好汉,所以也不怎么收拾。可他救回兔子的第二天,他醒来后家里就变得干干净净,他醒来后几乎就不认识自己的家了。衣服裤袜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仔细一闻,还带着一股冷冽的清香,他前天晚上喝得烂醉,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一阵头痛欲裂,浑身酸疼,难道是自己酒后见不得自己家里如此邋遢,便主动收拾了?那敢情好,以后只要家里乱糟糟的,出去喝一顿酒就好了,多好,既能解一解肚中的酒虫,又能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虽说大丈夫不拘小节,可谁乐意整天住猪窝不是?
是故从此之后,他喝酒的次数更加频繁了,家里也变得越发洁净,乡民只道张山变成了个爱干净的酒鬼,没人知道他梦中见到的那一抹白色倩影,一见如故,一见相思,一见便钟情。
他也准备藏着这个秘密,一直到死。
直到一个晚上,他再次喝得酩酊大醉,想要再次见到那位白衣仙女,他知道,只有在喝得大醉的梦中,他才能见到她,才敢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我喜欢你。”
“我要走了。”她轻轻蹙眉。
“能不能不要走?”他呢喃着。
“对不起。”她轻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他放下了握着的手。
第二天,他醒来后,家里干净如昔,他怔怔地望着空了的兔笼,嘴角微微上扬,低声说道:“我知道的。”
淅淅沥沥的雨声把他拉回了现实,他搬了个小板凳,静静地坐在门前,看着这充满了鬼魅精怪的十万大山,很久,很久……
一样是漫天星辉,一样是万家灯火,满街的袅袅炊烟还是那样一片灰蒙蒙的,他还是一样的年轻,只是多了些胡须,多了些沧桑。
遗憾万千,各有不同,一生很短,圆满太难。
世间人,纵有不舍,终须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