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笑着踮起脚,拍了拍温怀瑾的脑门,道:“我先去宗师阁忙了,你这个孩子王啊,好好照顾小师妹,拜师礼马上就要开始了,可别让师父来了看到你俩这副模样,被赶出去我可不管。”
“知—道—啦—”温怀瑾撒娇道。
温婉疼爱地帮温怀瑾整了整玩闹时弄乱的鬓发衣领,整理好后,她自上而下地扫视了一遍。
很好。
温婉满意地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了句“走啦”,向内阁外走去了。
“没想到温尔师兄这么有趣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莫羡鱼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温怀瑾突然反应过来,他刚刚那猫一般的样子莫羡鱼可全看见了!
“小咸鱼!”温怀瑾恼羞成怒道。
“孩子王!”莫羡鱼一边笑到腹部抽筋,一边不忘回击道。
“你!”温怀瑾噎住了,双眼瞪得像铜铃,那又清晰又有点小坏的眉眼此时变得窘迫可爱,白皙的脸颊冒着细汗,透着樱花般的淡红,像一个清晨新摘,冒着水汽的桃,须臾,他才弱弱地挤出一句话,“不准这么叫我,没大没小...”
“你!”莫羡鱼学着他的样子,双眼瞪得像铜铃,眉毛撅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嘟嘴鼓腮,十分夸张,“也不准这么叫我,以大欺小!”
温怀瑾看着眼前这嘟嘴鼓腮活像一只青蛙的莫羡鱼,桃子般的双颊更加热气腾腾,嘴巴张开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自己在她面前一直是那么从容淡定成熟,一不小心暴露了爱撒娇的本性,还被喊这么奇怪的绰号,对他来说真是太可怕了!
他琉璃般的眼睛瞪得巨大,线条分明的鼻尖透着极淡的红,像是花瓣落在他的鼻尖融化了一般,深浅有致的眉毛轻轻撅起,他细细喘着长气,唇瓣微微地张张合合,想说些什么,却被气得什么也没有说,也许,是不知道能说什么。莫羡鱼第一次认为,“人不可貌相”一词,竟可以用来形容温怀瑾——模样是生得威风凛凛,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实际上呢...
莫羡鱼正想着,只见气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温怀瑾用脚踢了她一下,这一脚不轻不重,在配上温怀瑾那副表情,真叫她想起家中新生的小猫被她逗得生气时,奶凶奶凶地抬起那只软软的猫爪子往她身上那么一踹。
温怀瑾深呼了一口气,正色道:“不准闹了,再闹就把你赶出去。”那只自视过高的小猫高傲地扬起自己的下巴,眼中却还有残留的尴尬,而他自己呢,还以为自己的重拾威风气场,足以镇住眼前的人了。
莫羡鱼看着这只不知道自己强作镇定有多明显的小猫,想着面子嘛,多少还是要给的。捉弄他这种事,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是是是,不闹了。”莫羡鱼强忍着笑。
“跟我来,站边角。”温怀瑾厉声道,说罢,便拂袖而去。
“是!”莫羡鱼装模作样地喊道,“都听温尔师兄的!”“温尔师兄”这四个字,她说的语气可谓是婉转诡异,抑扬顿挫,气壮山河,山河破碎,兵荒马乱......让温怀瑾打了一个寒颤。
可怕可怕!
“啊啊啊啊这就是清晓宗师啊?”
“哇!”
“确定这不是哪位师兄吗?”
“这相貌绝了!!”
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中,一位身着烫金黑衣的男子走入内阁,他的服饰与周围弟子所穿的,虽然色调差异不大,外观却是截然不同的。周围弟子的服饰,不过简单黑底,袖口衣领等处描了简单的云纹,最繁琐的,可能就只是右衣领上的金色的云鸟刺绣。而这位男子的服饰可就不同了——纯黑打底,袖口纹的是古老端庄的暗金色水纹,其间盘踞着神兽,纹路清晰,神兽的眼睛炯炯有神,虽美,却给人以震慑,让人见了张目结舌,不敢靠近半步,披肩绣着鎏金的古老纹路,这纹路十分奇特,既有中原的正统,也有西域的神秘。那打底的黑色,让人想起了黑夜的云,带着沉甸甸的镇压,而那环绕着的金线,就像是取了黎明的第一缕晨曦织成线,绣入其中点缀着黑夜一般,这第一缕晨曦,不张扬,却带着无限的威严,因为它是光明的方向。这一身像天衣一般,穿在一般人身上,可以说,这个人就成了衣服架子,可穿在这个男子身上,这服饰竟是生生被镇住了,这人俊美绝伦,脸部轮廓清晰分明,像是有一双巧夺天工的手精心雕刻而成的,不,这就是上天以神奇伟大的力量创造的,才会如此的完美,眉宇修长仿佛直刺人心,一双凤眼像充盈的湖水,又像有霜降到湖面,透出的光闪烁,冰冷。半掩在袖下的那手清瘦,犹如青铜铸成,仿佛还带着锋棱,他高约九尺,长身而立,像神殿中苏醒的将军神像,让人不敢靠近,甚至险些要跪拜这个不可一世如神明一般的人。
这相貌绝了,真的绝了。
这个男子看起来不过与温怀瑾差不多大,却说是清晓的宗师,虽然此人气度不凡,但如此年轻,还是叫人不敢相信,若不是身后跟着诸多弟子,恐怕,新来的弟子怕是要认为这是某位了不得的师兄——但那莫羡鱼等人在斋内青石案上看到的,端坐在案上几位师兄师姐,此刻也是恭敬地跟在那人后面,头都不敢抬一下,全然没有了刚刚莫羡鱼见到的傲气,由此可以看出,此人身份之高贵。
“跪下。”温怀瑾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一下莫羡鱼,低声道。
“哦,哦。”莫羡鱼愣着跪下了。
众人却因为这样一个人顿时都看呆了,没有注意到这是谁,更没有注意到要下跪。霎时,场面变得十分奇怪——宗师皱着眉头环视着那些愣愣看着他的人,那眼神仿佛是猎人看着冲动吓走猎物的猎狗,而他身后的弟子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怎么?”宗师挑起右眉,缓缓道,他的声音像他的外貌一样,低沉,一尘不染,寒风凛冽:“这一届的学生,又都是木头吗?”
“见了本斋宗师,还不都跪下行礼?”这时,他身后一位领头的弟子才出声道。
众人方才看得眼睛都直了,被这么已提醒,顿时如大梦初醒,连忙跪下行礼。
“都不是什么小门小派,别见个人就张目结舌连行礼都忘了。”宗师又冷着脸道,“懂了吗?”
只是他不明白,原本众人都是世家直系后裔,在家中教导甚是严格,在外头也是很有世家风范的,但是,像他这样气场镇得众人差点趴下的人,实在是不好找。
难怪他身后的弟子见怪不怪,每一年的新弟子一见他,都是同一副模样吧。
“是!”众人一边心里叫冤,一边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道。
“免礼。”宗师点头,道。
说罢,他走上内阁中央正对着大门的讲台,身后的墙壁刻着巨大的金色的云鸟,云鸟下是一把雕刻精细的檀木椅。他一拂袖,屋内的灯全亮了,古朴的油灯里,烛火摇曳,他道:“自我介绍一下,明京齐空辰,清晓宗师。”
“清晓实行世袭制,十年前,我还是清晓的大弟子。刚刚进门有几个把我认作某个师兄,我可以理解,毕竟我只比各位大五岁。而就我在位这十年,每年都有不少新弟子质疑我能不能管好清晓,能不能教导弟子,我可以说,这点不用你们担心。”
“我相信自己不是徒有虚名,但我也不因为自己的权重,否认一切不同的答案,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提出与我不同的观点,但是,有两点要求,一,对我保持起码的尊重,二,让我知道你的观点对在何处。哦,还有,虽然清晓斋只有世家直系后裔才能入学,但我要你们清楚,你们有世家直系血统,不代表你们是最好的,哪怕是皇亲贵胄,我也不会偏爱,那些仗着家室显赫以为我不敢管的人,我告诉你,当今陛下是我的亲哥哥。”
“懂上下尊卑是好事,但不要随便跟我提尊卑,或许你根本就不够呢。”齐空辰说完,撩起衣摆端坐在那把檀木椅上,从袖中抽出一把黑金色的折扇,菱角分明的拇指,食指与中指在扇间飞快的来回转着,那扇面也就随着转动,像一只翩跹的黑色蝴蝶,他一边转着折扇,一边漫不经心地道,“开始吧。”
那领头的弟子从袖中一卷竹简。
“这是要干什么?”莫羡鱼把脸凑近温怀瑾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道。
“安静。”温怀瑾瞪了她一眼,极小声道。
“斋内修炼阁分东西八阁,分别是东部梅阁,兰阁,竹阁,菊阁;西部琴阁,棋阁,书阁,画阁。东四阁主修道法,西四阁主修心性。现在,开始分配本年度初中级弟子所属的道法修炼阁。”那领头的弟子大声道。
“梅阁,江筠,莫燃,齐白,温婉,齐晚......”
“诶,哥,温婉师姐在梅阁唉!”莫羡鱼兴奋道。
“安静。”温怀瑾又瞪了她一眼。
“兰阁,莫垣,齐璇,温子俍,齐瑢......”
“竹阁,温玉,江珮,温尔,莫宁,江琛......”
啊,非常好,和哥哥同个修炼阁,阁里还有谁?温玉,江珮,嗯...不认识,江琛,也不认...等等!
!!!
莫羡鱼震惊了!!
她睁大眼睛,半笑半哭,神色十分诡异地看向温怀瑾。
而温怀瑾也回了她一个十分诡异的微笑。
......
莫羡鱼震惊了,以至于她完全没听清菊阁里有什么人......
分配结束,领头的弟子遣了身后四名弟子,带众人前往分配到的修炼阁。
莫羡鱼和温怀瑾随着去竹阁的队伍前进。
一路上,莫羡鱼探头探脑,温怀瑾知道,她是在观察江琛,而那江琛身旁,还有一个同穿纹白蓝衣的少年,两人生的极像,只是江琛的眉目比较清秀温润,而旁边那个少年,五官都十分菱角分明,眉宇间带着一股桀骜不驯的气息,眼睛里泛着山间星空的亮光,天真,又有一丝攻击之美。他腰间佩着的,是与江琛所佩几乎一摸一样的青蓝玉佩。
暄和国传着这么一段佳话——十几年前暄和大旱,暄和陛下试了一切办法都无法祈求到一滴雨水,双城花险些枯萎。直到两年后一天,江家家主夫人分娩,两位小少主一出生,暄和满城大雨,那双城花经过雨水的滋润后,竟奇迹般地脱落了枯叶,长出了新芽。暄和百姓都说那是灵雨,都说这两个孩子一定是日月之神的赐予,暄和陛下也拍案叫好,当即亲自在案上写下“曜灵”和“望舒”,赐给江家双子为字。
江琛,字曜灵。那这另一位佩青蓝玉佩的江家少主,就是他的双胞胎弟弟江望舒了。
“怀瑾哥哥!”一个如泉水一般清冽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莫羡鱼的思绪。
莫羡鱼闻声望去,一个瘦如柳絮的少年向他们这个方向跑来,那少年跑的很快,就像孩子看到出远门的父母归来,兴奋且急切。
少年跑到他们面前停下,他的额头冒着细汗,不断喘着气,看样子是特别累了。仔细一看,这少年虽然瘦弱,皮肤也白的几乎透明,一副弱如扶病的样子,但这却凭空给他添了温润如玉的书生之美——白净的容颜看似毫不修饰,却有种闲云野鹤一样的烂漫,一双凤眼透露出霜华般的微光,眼尾扫出一抹极细的桃花红,纯真,也带着一丝绮丽。就像那野鹤在迟暮中迎风滑翔,穿过萧瑟芦苇一片,以为只是在人间做客一场,却不知自己的白羽翩跹,何等美丽,惹得连僧人都被这样一只清丽超脱却也千般风花雪月的妖鹤所惑。
他笑了,一瞬间,只让人觉得,岁月万籁俱寂,时光安然静好,星河温柔凛冽,人间万种风情。
“握瑜。”温怀瑾也笑了,同时替他把跑的凌乱的额前的发丝理好。
“你们...认识啊?”莫羡鱼问。
“哦。”温怀瑾将胳膊肘靠在那少年的肩膀上,笑着说:“羡鱼你还不知道吧?这是我的...双胞胎弟弟。”
“隐城温氏温玉,字握瑜,见过莫小姐。”那少年也行礼道。
“双胞胎弟弟?!”莫羡鱼怔住了,惊异地盯着那温玉。
这么想来,“怀瑾”,“握瑜”,同出自《九州怀沙》,温怀瑾是温家的少主,若不是与他同辈的兄弟姐妹,岂能叫“握瑜”?不过若没有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这是一对双生子,温怀瑾剑眉星目,颇有少年气神,温握瑜霞姿月韵,更像春三月的山岚。但若你仔细打量,就会发现,他们二人笑起来,都是如出一辙的温柔如清风,就像撑伞游小雨中的姑苏,总会收获满袖草木清香,沁人心脾。
世人皆知江家有一对日月,却不知同样美好的还有温家一双清风。
只是...为什么江家双子世人皆知,而温家双子却是连莫羡鱼这个温家少主的义妹都不知道呢?而当年温家对各大世家宣称了温家家主膝下仅有一男一女,即温怀瑾和温婉,并承认温家少主只有温怀瑾一人,为什么,温家要刻意掩盖温握瑜的存在呢?
莫羡鱼心存疑惑,没有多想,就问了。
“哥,从来没听说过你家中还有弟弟,既然是双生,为何只对外宣称了你是温家唯一的少主?”
不等他二人回答,他们的背后就响起林籁泉韵般少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