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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忐忑不安地回到了家,果真如禅心说的那样,妈妈并没有过多的责备我,只对我说了句:“下次不要这样任性了!”
其实,我并不害怕妈妈的责备,她的话,让我感受到她对我,并不是完全的冷漠。
虽然妈妈这一关过了,可学校那一关还等待着我。周一升旗仪式的时候,我被教导主任叫到台上点名批评。
虽然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在私底下一遍遍地告诫自己这不过就是一种形式,升旗台下晃动着的那些脑袋和各种各样带着和鄙视和不屑的目光都跟我没有关系,可是在全校的升旗仪式上被点名批评我还是有点接受不了的。在台上看到黑压压的人群的那一刹那,我骨子里仅存的一点骄傲也被剥夺干净。
我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去听,不要去看,但是那些声音和眼光,还是像利剑一样刺穿了我的耳膜和眼睛。
“像这样的女孩是没有前途可言的。还离家出走,这样做等于是自毁前途。”
教导主任一句又一句的话冲击着我原本就脆弱的神经,让我在嗡嗡耳鸣的同时,还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更别说下面同学那些不屑鄙夷的眼神了。
我没有流一滴眼泪,只是麻木的看着台下。我慢慢握紧了拳头,在心里对自己说:没什么过不去的,伊沐,这些都可以过去的。我高昂这头,像个木偶一样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那应该是我觉得这一生中,时间过的最漫长的时刻了,我在心里默默数数,妄图用这个来转移注意力。可是每次都是数着思绪就被打断,于是我只有在被打断的那一瞬间,立刻重新开始。
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我看到了眼眶微红的张可,温柔腼腆的女生穿着学校统一发的深蓝色校服,在一众对我投来不屑的目光里,只有她的目光仍旧清澈,仍旧温和。
这种小动物一样温润的眼神,只属于张可,也只有张可。
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突然,我对她笑了一下,有些讽刺,却很真实,我对我亲爱的朋友笑了,在这样的时刻,我却笑了。
果然,升旗台下一片哗然,教导主任看到后言辞更为激烈,而张可,满眼悲伤和难过的看着我,清秀的脸上时快哭出来的神情。
我迎着阳光眯起眼,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跟张可有交集的情景。
爸爸離開後,媽媽的脾氣變得越來越不好,對我也越來越冷淡,為了引起媽媽的註意,剛到這所學校的第一天我就打架了,打的還是校長的兒子。当然这件事情到底怎么解决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為了這件事情,我媽整整兩個星期一句話都沒和我說過。
我知道,我把媽媽氣壞了。
因為打了校長的兒子,我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就出了名。整個學校都知道有個叫伊沐的女生,開學第一天就打了校長的兒子,這個女生還經常逃課,在課堂上公開和老師頂嘴,隨著我的種種劣跡被逐一“曝光”,我終於成功幾聲與不良學生的行列。
這一行為導致的後果就是我沒有朋友,當然了,我也不屑跟他們交朋友。
朋友?這兩個字只會讓我想到那些人前好得能穿一條褲子的女生背地裡無所不用極其地咒罵對方恨不得對方現在就去死的樣子。這樣的友情,真是可憐。我在廁所裡一邊翻看著漫畫書,一邊嘲弄地笑著。
門外突然響起的冉冉升,真的是壞了我的興致,如若不然,我才不會重重地合上漫畫書,推開門走出去。
“行啊你,都學會跟老師打小報告了!下次我要是再捅出點什麼婁子,你是不是就該放廣播了呀啊?”為首的是個穿格子衬衣的女生,幾個女生把一個穿著深藍色校服低著頭不停道歉的女孩子圍在中間,那個女孩子得多通紅,聲音也小氣是完全比那些女生弱了一大截。
用腳趾頭我也能想得到那是我們班的張可,膽小鬼一個。
我不喜歡這樣的女孩子,所以在看到以後並不打算管,可就在我經過她們旁邊的時候,突然有個女孩子把一桶水往張可身上潑漆過去,正好有一些潑在了我的身上。
“伊、伊沐……”看清是我以後,那個潑水的女孩子,有點蒙。原本囂張的臉被驚慌所取代。
而我只是把臉上的水抹了一下,抬起頭平靜地盯著那個穿格子襯衫的女孩子,淡淡地說:“夠了吧!張可只不過是不小心把你寫了罵老師壞話的筆記本收上去了而已。你自己沒腦子買了兩個一模一樣的本子,就不能怪張可搞錯了。再說,她不是已經道歉了嗎?得饒人處且饒人,這個道理你家裡人沒教過你嗎?”
“伊沐,別以為你惡名在外我就怕了你,我要教訓她還用輪得到你來管?”格子襯衣的女孩子顯然不把我當一回事,所以才會這麼沖我吼。
“是輪不到我管。”我低着头輕輕說了這麼一句,接著便動作很快的抓住那個女生的衣領把他用力頂在墻上,我相信那個時候我得眼神很可怕。因為我在那個女生眼裡看到了恐惧,“可是你惹到我了。我,很生氣。”
不知是因為他們把水潑到我身上,也不只是因為她說話觸怒了我,只是因為在看到張可那張無助而又驚慌的臉的時候,那個瞬間,我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個在媽媽面前的自己。同樣的無助,同樣的驚慌。
“都是因為你,你的爸爸才會走的。都是因為你!”
“伊沐,你把我們家的性福全毀掉了!”
而我,我只能站在那裡,看著痛哭失聲的媽媽,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站在原地,不停地哭泣,不停地道歉。
“對不起,我不該那麼任性。”
“對不起,我不應該讓爸爸回來。”
“對不起……”
我的無助和驚慌就像現在的張可。
“伊沐,你,你夠了,我……”格子襯衣的姑娘顯然是嚇壞了,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我放開了她,轉身拉著張可往外走:“以後欺負人的時候看著點,張可,我罩著。”
直到快要到教室的时候,我的手被人用力往反方向拉,我轉過頭,看到了被水淋濕的張可從她那厚厚的劉海中露出小動物一般感恩又怯弱的目光看著我,說:“謝謝。”
“不用,要上課了,走吧!”雖然在廁所對那些人說了狠話,但我心底裡還是不怎麼喜歡張可。所以說完這句話後我就松開她的手走了。
“伊沐,真的謝謝你。”走了兩步了那個姑娘還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麼,就在我腳剛剛踏入教室時她突然跑過來又重復了一遍。
真不知道有什麼好謝的,我沒再說話徑直走到座位上坐下來,隨手拿出前幾天買的小說看了起來。
張可在我們班上的算是傳統意義的好女孩。文靜、成績好、還很好說話。其實說難聽點,就是懦弱。
我不大喜歡這樣的人,唯唯諾諾,一點自己的想法都沒有。可是懦弱的張可卻很固執,她開始每天幫我抄筆記,每天都不厭其煩地告訴我哪個作業沒寫。一開始我總是無視她,直到後來有一天,我實在受不了了,直接抬起頭,笑著望著她說:“要不,你幫我寫吧?”
我沒指望她會答應,在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我心裡其實想的是但願這樣她就可以不用來煩我,沒想到張可卻只是猶豫了一下之後點頭說:“嗯,好,以後我都幫你寫。”
那时的张可穿着很普通的蓝灰色校服,她站在我的课桌前,很认真地看着我。我抬起头看着她,刚好有束阳光透过玻璃折射在她的脸上。很多年后,我都清晰地记得那个午后,有个小姑娘站在课桌前一脸认真地看着我,她说:“嗯,好,以后我都帮你写。”
不知为什么,我冰冷的心突然掠过一丝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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