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和我，是生于同蒂的双生花，却朝着相反的方向生长开放。

在同一条蒂上，相互爱慕，相互仇恨，相争不休，用最深刻的伤害来表达最深刻的爱。

是否要等到凋零时，你我才会放下爱与仇恨，一生才有一次相对。

鹿晗放学，独自一人走在路上，沉重的书包把他的背压得有点驼，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更显得他落寞孤寂。

他身后紧跟着一群孩子，嘻嘻哈哈地捡起石头往他身上扔，边扔边念念有词

男生喂，鹿晗，你爸爸呢？

鹿晗吃痛地咬牙，忍住没吭声。

紧接着另外几个人附和

另几个人他没有爸爸！

女生什么啊，别人可是有爸爸的，不过听说不要他罢了！

一个尖细的女生戏谑地响起。

男生那么他是什么？

女生私生子吧……

男生活该！私生子没人要没人要！

女生有什么样的妈妈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鹿晗痛苦地皱起了眉头，耳膜嗡嗡作响，别人刺耳的话渐渐变得遥远。

不知怎么的，心里头总感觉惴惴不安，一路上男孩都急急走着，摆脱了后面的那群人，鹿晗只想第一时间回到家。

憔悴的夕阳无力地投下阳光，斜斜的好像要把他的家倾倒一般。

刚打开家门，就看到趴在地上泣不成声的外婆和双眼布满血丝的阿姨鹿弥。

看见他，鹿弥立刻冲过来把他一巴掌打倒在地上，男孩捂着脸，嘴角滑出一丝血，鹿弥拽着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逼问

鹿弥你家里怎么会有炭？！你妈妈身子那么虚弱，不可能自己出去卖炭的，说！这到底哪来的炭？！

男孩挣扎着站起来，说出来的话带着哭腔

小鹿晗妈妈怎么了，妈妈怎么了？

鹿弥死死拽着他的胳膊

鹿弥告诉我哪里来的炭！

小鹿晗是我买回来的……

男孩说，声音没有一丝生气。

鹿弥的脸部肌肉剧烈地抽了抽，强行抑制着内心的激愤

鹿弥你妈妈病成这样，不可能下得了床，你说，谁关的窗？又是谁点燃的炭！

屋里的空气迅速变得沉重，疯狂地朝着人挤压，似要把人的皮肉都要压得溢出血来。

男孩浑身剧烈一震，嘴唇哆哆嗦嗦

小鹿晗是……是我……

外婆心痛、绝望、愤恨、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眼珠子几乎要瞪裂，外婆撕心裂肺地大喊

外婆你怎么能这样？！你这么小，心肠怎么能这么黑？那是你妈妈啊！你不劝你妈妈就算了，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还……

喊着喊着，已经喊不下去，只在一边重重地喘气

外婆你这个克星！你妈妈为了你受了多少苦你知不知道！不是因为生你，她的身体也没那么差！

鹿弥龇着牙，揪着他的耳朵一阵狂扭，狠狠地冷笑

鹿弥你高兴了吧？你妈妈死了，你成功了，哈，你成功了你这杀人凶手！你和你那个混账爸爸都是杀人凶手！

外婆踉踉跄跄地走过来，心痛欲绝地一掌又一掌打着男孩的身体

外婆我怎么有这么无情狠心的孙子啊！你居然帮你妈妈自杀！你就不能叫你妈妈以另一个理由活下去吗？！

说完之后捶着胸口痛哭流涕。

男孩像被雷电击中一样僵在那里，我害死妈妈了，我害死妈妈了！

到现在，他才明白，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就是，那个人不会呼吸，不会说话，连灵魂也不在了。

鹿弥悲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鹿弥枉你妈妈那么爱你，你却怂恿她去死，你怎么这么忍心，这么冷血无情！你果真是你爸爸生的！

男孩浑身剧烈地颤抖，他平时看着妈妈终日忍受病痛折磨，身上加上心里的痛把她折磨得不成人形，妈妈自杀了不下三次，每次见到妈妈不带一丝色彩的眼眸，他就知道妈妈心里有多痛苦，虽然自己无法体会，但是他明白，那种等待的悲凉和疼痛。

他只想妈妈能够摆脱痛苦，却不明白，原来死是这么一回事。

死，就是生命的终结。

没错，他是无情的人，他害死自己的妈妈。